大明文魁 第908节

林延‘潮’点点头道:“子同说得极是,只是……”

黄越叹了口气道:“下官也是司马为难,河道衙‘门’拨的河工银,只够修复遥堤之用,谈不上再建一条缕堤,何况修缕堤之事,还需北堤兖州府答允,如此两府方能协调建堤。”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道:“此言差矣,河工银不够,本官可以去钱庄借。北堤兖州府不答允,本官可去河道衙‘门’打官司。总而言之,这缕堤本官是一定要修。”

黄越闻言讶然道:“司马,这……”

林延‘潮’道:“修缕堤不仅是治河之用,本官记得你之前说过,在虞城县官府与民间盗决黄河大堤淤灌,虽使斥卤之地为淤田之事,但最后大水时大堤崩决,水掩数县的事吗?”

黄越点点头道:“正是,淤田之‘肥’,高田之五倍,下田之十倍。民间贪淤田之利,往往偷决官堤,以至其屡有漫溢者。此官府历来不能禁止也……”

北宋时,就经常有民间偷掘黄河淤灌之事,这些最后都成为了旧党攻击王安石农田水利法的弹‘药’。

说到这里黄越陡然一惊问道:“莫非司马是想用利用河水落淤?”

林延‘潮’点点头,笑着道:“正是!”

说完林延‘潮’打开河图对黄越道:“这遥堤至河之间有二至三里之宽,若是我们建成缕堤,这二里之宽尽数可作淤田。本府境里可修缕堤之处在夏邑,虞城,商丘三处,长约百里,如此仅本府,就可得上好淤田千余顷,也就是一万五千多亩淤田,若再算上兖州境内则倍之。”

黄越闻言不由拍案而起道:“妙,实在是妙,这下官怎么没有想到这点,司马真能臣循吏也。难怪司马乃江南人,必是见惯了湖畔圩田,故而想出此法来,对吗?”

林延‘潮’闻言笑了笑,算是默认。

黄越仔细推测细节道:“太湖虞城一县田额也不过二千余顷,若真得之,岂非多出半个虞城县田土。只是若堤内淤田,只易耕作半年。”

林延‘潮’点点头道:“河水汛期为五月至八月,淤田可九月播种,待至来年四月前收获,虽只种一季,但淤田之利也是倍于下田,堤内淤田大可冬‘春’耕种,夏秋退守。”

“这比决堤,灌淤堤外农田于堤安全得多,再说河水也不是年年都涨大水,甚至还有断流之时。”

这利用堤内淤田办法,林延‘潮’是借鉴后世国内国外的办法。

在国外就有夏堤,冬堤之别,夏季雨水大,退守夏堤,待水过去了,再守冬堤,然后利用夏堤,冬堤间淤地耕种。

到了现代,黄河缕堤和遥堤间,也是住着人种田。

甚至还有民间在黄河堤内自建生产堤,这也是利用黄河淤泥种田。只是老百姓自建生产堤,为了贪利比明朝缕堤要高很多,结果影响了行洪,被政fǔ屡屡勒令拆除。

黄越赞叹道:“修建缕堤之事,既可落淤固堤,又可得千顷淤田,此一举两得的妙法也。若能推广,何愁河不能治。”

“但是下官还是担心河工银不够,司马是不是可以考虑先修商丘,或者虞县一段?”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你担心河工银不够,大不了本丞将堤内淤田作价卖给府里大户,眼下本丞却担心河道衙‘门’不肯。”

黄越讶道:“这不会吧,当初潘老爷为河台时,就准备要在归德修建缕堤的,只是最后调任。若是我们上禀河道衙‘门’修建缕堤,河道衙‘门’没有不答允的道理。”8)

第八百一十九章 留下功与名 二合一

兖州府单县,就在归德府的河对岸。

单县这一次也遭决堤,结果北淹运河,天子震怒,下旨怒斥接替潘季驯的河道总督李子华。

今日河道总督李子华来至兖州单县境内,视察河工。二品大员巡视,惊动了山东地界的大小官员。

山东巡抚陆树德,兖州知府李数以及大小官员,都来单县驿站拜见河道总督。众官员等候了一阵,河道总督放出告牌,只见四品以上的官员,于是一大波官员都被挡在了门外。

陆树德,李数,以及按察司副使,布政司参议,参政等官员入内拜见,然后在驿站里用膳。

李子华身为河道总督,这天下第二肥缺,任官数年,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面对这一桌子可值十户中产百姓身价的饭菜。他于其他不过略略夹了几筷,唯独对鲤鱼焙面夹了几口,

兖州知府李数一脸忐忑不安,认为自己没有尽到地主之谊,见河督终于有一样菜满意,当下对众官员道:“这鲤鱼焙面,用得是极甘极鲜的黄河鲤鱼,鱼肉入口可觉其肥美。”

众官员笑着道:“正是,正是。”

布政司参议开口道:“这黄河鲤鱼,自古即乃珍贵之品。孔子得子,鲁昭公赐孔子一尾鲤鱼为贺,为感念君王恩德,孔子将子取名,单名一个'鲤'字,这就是后来的述圣公。”

“竟还有这个典故?”巡抚陆树德笑着问道。

李数接过话道:“确有此典故,述圣公先至圣先师而逝,一生没留下何著书,他自视平平,与其子道,你父不如我父,又对至圣先师道,你子不如我子。”

众人闻言笑着道:“成人抑己,乃君子之德。”

李数笑道:“古人风骨至今思之,这黄河鲤鱼乃府内土产。诸位大人走时,捎上一二尾,也算下官略尽地主之谊。”

这顿饭吃得一团祥和。

稍后移座,上了香茶,这时一名长随入内奉上拜帖道:“启禀河台,归德府同知拜见。”

听了这长随禀告,众官员心底奇怪。

这河南地界的官员怎么到我们山东来拜见河督。

这么老远来,不是要钱的,就是钻营的,这年头当个官,竟然都到跨省巴结地步了,官场真世风日下啊。

一名官员道:“外面不是放了告牌,说四品以下的官员不见吗?府同知不过正五品吧。”

李子华也是皱眉,他身为封疆大吏,到了地方,一名正五品官员他见不见纯粹看心情,不见也没什么失礼的。可是他至黄河北堤视察河工,怎么南堤的河南官员跑来了,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这时巡抚陆树德笑着道:“河台,可知这归德府同知何人?”

李子华问道:“莫非陆抚台知晓?”

陆树德捏须微笑道:“此人名满天下,其师又与吾兄相交,不知不行啊。”

李子华讶然拿起拜帖一看,恍然道:“本督道是谁?一个月前看邸报,知林三元来河南归德为官,竟给忘了。”

顿了顿又问道:“林三元哪位老师与平泉公相交?”

陆树德之兄就是陆树声,当年在朝堂之上,是连张居正都要忌惮三分的人物。所以李子华提及陆树声十分客气。

“乃是嘉靖四十一年进士,林贞耀。”

李子华自然听过林烃的名字,他现在知道林延潮在门外,本有心不见。

李子华是受张居正提拔,才担任河道总督的,但张居正故去后,张党遭到全面清算。他保住自己河道总督的地位,不顾昔年提拔之恩,全力倒张,在奏章里说了很多张居正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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