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能臣 第42节

一场罕见的大雪同样覆盖了东汉帝国的都城-洛阳;对于那些处在社会最底层的穷苦百姓而言,这场大雪无异于让他们身处地狱之中;在寒冷的风雪中,每天都有大量的贫民冻死在荒野之中,就像一座座晶莹剔透的人体冰雕艺术,以无数的生命为代价,给这片冰雪世界凭添了无边的诡异之美

地狱的隔壁就是强者的天堂,同样是这场大雪,对于那些上位者们而言却是难得的好天气,他们或身披貂裘登高远望欣赏雪景,或邀请三五位知己围坐火炉把酒言欢,在权贵们的眼中,这是一个诗情画意的冬天;无数百姓们的悲苦哀嚎之声一丝一毫也传不进深宫内院,而皇宫里奢靡的享乐之音却能传遍整个天下

洛阳皇宫,西园,一道高高的宫墙把这里与外面的悲惨世界完全隔离开来,外面是冰天雪地般的地狱,宫内却是温暖如春般的天堂;宫殿两侧的暖阁里都摆放了大量的铜火盆,里面燃烧着价比黄金的上等银霜炭,随着炭火的升腾,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的松木香味,一道道暖气白雾般的弥漫其中,仿佛人间仙境一般

此时东汉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汉灵帝刘宏,正卧在豪华奢侈的龙榻上尽情享受这人工制造出来的春天,龙榻宽大而厚重,上面铺着厚厚的天鹅绒,温暖舒适的可坐可卧,更重要的是,这张龙榻代表着人世间权利的巅峰;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大汉帝国虽大,这数尺宽的软榻就是核心!

一件华贵的黑金色五爪龙袍半披半盖的挂在灵帝身上,汉朝的龙袍主要是沿袭秦朝龙袍的特点,“以水德居,服黑色”。以后历代王朝按照五德终始说,各按金、木、水、火、土、来确定自己的天命,所以龙袍的颜色也各有差异,一直到五代十国时期,黄色才开始做为最尊贵的颜色定为皇帝专用,并延续后世其他王朝。

一旁数十名宫娥美女悉心伺候着,这些从全国各地挑选来的妙龄女子,任何一个都称得上是倾城倾国,此时却可以任他随意采摘,就像在一片菜园中摘取一颗樱桃般的容易,殿内还有上百名小黄门宦官躬身束立,随时听候皇帝的差遣;殿外御阶之下,无数金甲武士手持矛戈忠心护卫,只要皇帝发出任何一道旨意,整个帝国立刻就会有无数的人为之前仆后继、舍生忘死;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以天下而奉一人,如果说官高既是仙,那么皇帝就是仙中之仙!

可惜,中国的历代皇帝喜欢享受这种‘以天下奉一人’权利的很多,反过来能以‘一人为天下’的却寥寥无几,更多的却是暴君、昏君、庸君、,

今年刚刚32岁的汉灵帝正是年富力强的黄金年龄,可惜在宫中无数美女、美酒、美食的腐蚀下,他的身体现在却虚弱无比,一头干枯微黄的发髻犹如风中的残叶,脱落的十分厉害,青黑的眼圈中双目昏暗无神,干瘦的脸颊就像贴在了骨头上,看上去就像一只骷髅般恐怖,还有那虚弱的一阵风都能吹倒的瘦弱身躯,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告诉世人,这是一具完全被酒色掏空了的身体。

紧了紧身上的黑金龙袍,刘宏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龙袍下那副虚弱不堪的身体,而且他非常喜欢自己身上这件龙袍,因为这件龙袍有一种魔力,只要是他能想到的事情,似乎都可以梦想成真。比如前几天,他看着御苑中结冰的湖水和早已凋谢的花草就突发奇想;“若能在寒冬季节乘船游湖,欣赏无边春色,且有红花绿叶为伴,该是何等的逍遥自在

结果几天之后他就如愿以偿的在漫天大雪中看到了无边的春色,宫娥们剪裁了大量的丝绸,“红绸为花,绿缎为叶,以丝线束缚”,结果御苑四周的花木一夜之间全部盛开;湖面上厚厚的冰层也全都被人用利器破去,上面飘荡着五颜六色的‘荷叶’,一副春天的美景就这样如梦似幻的出现在了眼前,真是“任尔大雪满天下,朕有桃花开满园呀!”

可以说,在所有人眼中灵帝刘宏是幸运的,他本是汉章帝刘炟的玄孙,曾祖父是河间孝王刘开,等传到他的父亲刘苌的时候,头上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解渎亭侯的爵位了,手下只有1000户的穷苦属民,以及一小片贫瘠的封地;加上他的父亲英年早逝,所以很小的时候刘宏就继承了爵位;结果本以为会一辈子就在乡下当个土豪的他却被上天垂青了。

永康元年,汉桓帝驾崩后无子继位,经过群臣商议,结果非常意外的选择了刘宏继承大统。于是窦太后派侍御史刘儵、奉车都尉曹节等人从乡下迎接刘宏来洛阳登基。一个原本没落的乡下贵族少年,转眼之间竟成了这个大帝国的主人,拥有的不再是那片贫瘠的土地,而是无边的万里江山;那年他正好10岁,进洛阳城那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不,就是最香甜的梦恐怕也没有这么美妙过,可眼前的梦境却又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他在这种醉生梦死的感觉中沉迷了整整22年

在这22年的时间里,刘宏每天似乎就在做一件事,那就是玩!

其实人都喜欢玩,尤其是男人,就算工作百忙之余,也会忙里偷闲的玩上一会,所以有人说(就是女人说的:)“男人就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不过像汉灵帝这样以玩为主业、为人生目标,而且能数十年如一日的玩下来的人就太少见了;小时候玩宠物、玩游戏,长大后玩美女、玩卖官;只要是这世上一个皇帝能拥有、能玩的东西似乎他都在玩;以至于上至公卿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全都认为他是个昏君、庸君,是个智商为负数的蠢货!

呵呵!可惜眼睛往往是最会欺骗自己的,其实刘宏并不蠢,恰恰相反,他的头脑很聪明,从走进皇宫那天起他就看清楚了一切,现在的大汉王朝已经不是汉武帝时候的大汉了,汉武帝一代雄主,口含天宪,言出法随,一生之中手持天子剑,杀伐果断,无人敢逆,光是号称百官之首的丞相就杀了整整六位,那才是真正的‘上天之子!’

而如今摆在刘宏面前的呢?皇权早已被外戚、宦官、士族们一点点的架空了,留给他的只是压制、掣肘、无奈、还有皇帝的不得已

之所以他选择天天的玩,那是因为摄政的窦太后希望他玩,满朝的文武重臣希望他玩,身边的这些权阉宦官们更希望他玩,所以他不得不玩,因为只要用心想想在他之前那几任不会玩、也不愿意玩的皇帝是什么下场就清楚了:

章帝刘炟,18岁登基,在位13年,31岁去世。

和帝刘肇,10岁登基,在为17年,27岁去世。

殇帝刘隆,即位时刚满月,在位8个月死去。

安帝刘祜,13岁登基,在为19年,32岁去世。

顺帝刘保,11岁登基,在位19年。30岁去世。

冲帝刘炳,2岁登基,在为不足半年,3岁去世。

质帝刘缵,8岁登基。在位一年,9岁去世。

东汉王朝整整一连七位皇帝全部短命夭折,最长寿的也没活过32岁,在这些非自然死亡的皇帝背后,包含了多少阴谋诡计,又有多少的权力斗争?皇宫里尔虞我诈,朝堂上金戈铁马,在这看似安逸的洛阳城里又暗伏着多少狁血的豺狼?

别人眼中犹如登仙一般的皇宫,在灵帝刘宏眼中却更像一口巨大的棺材,逃不出,跑不掉,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都是从噩梦中猛然惊醒的,浑身的大汗侵湿透了身上的龙袍;冥冥之中,他总感觉那七位夭折的先皇就在他床前的不远处,一声一声不停的召唤着他,“走吧!一起走吧!跟我们一起走吧!”

现在的大汉天下就像是一只鼎,皇帝就坐在鼎的上面,而那些外戚、宦官、士族,就是支撑着这只鼎的三个足,他们互相争斗,也互相制约,无论缺了那一只,这个鼎立刻就会颠覆;为了保命,灵帝刘宏要做的就是保持这三只鼎足之间的平衡,那只矮了他就垫一垫,那只长了他就磨一磨;所以当宦官势力做大时,灵帝就力排众议的加封外戚何进为大将军,同样,当何皇后依仗娘家势力飞扬跋扈时,灵帝就开始重用十常侍;就这样,靠着精妙的平衡之术,他平平安安的在皇位上一坐就是整整的二十二年,而过了今年冬天,他也就33岁了,活到这个年纪,足矣让他傲视之前的大汉7代先帝了。

别人看到的永远只是皇帝的快乐,而皇帝的痛苦从来无人知晓,只有真正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才知道做皇帝的痛苦,可惜,因为皇位上永远只能坐着一个人,所以这种痛苦无法言说,更无法分担,只能是皇帝一个人默默地忍受,这也是做‘上天之子’的代价

回想自己这悲惨的一生,汉灵帝刘宏也只能在心中暗地里骂老天一句:“皇帝真他妈不是人做的!”

第十一章海燕公主

自古艰难唯有一死,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那在这个世上也就没有什么能让他恐惧的了,死亡固然恐怖,但有时候也会转变为动力的源泉,尤其是当一个帝王面临死亡的时候,往往会变得刚毅果决起来;此时卧在龙榻上的汉灵帝双目微合,紧皱着眉头似乎正在反复权衡着什么“平衡的权利游戏该结束了!”

“启禀陛下,皇子刘协和海燕公主求见!”这时两名老太监躬身走了进来,正是被灵帝称为“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的大宦官张让和赵忠。这两个人和宦官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郭胜等人人结成太监死党,号为‘十常侍’,掌握着汉室内廷的大权,成为了支撑汉室的三股力量之一。

“快!宣他们进来!”听到儿女们来看自己,汉灵帝刘宏苍白的脸上终于闪出一丝血色,眼睛也变得有神采起来。

“诺!”

汉灵帝刘宏共有两子一女,长子刘辩,为何皇后所出,次子刘协,为王美人所出,唯一的女儿是后宫中一位早已逝去的西凉异族美女所生,生前极为灵帝所宠爱,人不知其来历;据说公主出生的那一夜,汉灵帝梦到一只金色的海燕从天边飞来,围绕着他的皇帝寝宫盘旋三圈,鸣叫数声,而后消失不见

燕者,吉兆也!所以灵帝在女儿出生后,大喜过望之下直接起名为‘海燕’,还一次性赏给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钱三千万,绸缎两千匹,并赐汤沐邑5000户!宠爱之隆甚至超过了两个儿子。

随着人影闪动,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率先走了进来,一头乌黑的长发飘逸身后,五官十分精致,宝石般明亮的眼睛中还微微带有一丝蓝色;鼻梁比起常人来略加高挺;鲜红的嘴唇上带着迷人的微笑,白皙的脸庞透着红润,就仿佛初升的朝霞一般;寒冬时节,身上穿了一件镶有金边的白色狐皮大衣,腰系银丝腰带,上面竟然还佩戴着一把小号的金柄弯刀,二尺长的刀身带着弯月般的弧度,刀穗飘洒身前。

普天之下唯一敢在皇帝面前携带兵刃的估计也就是这位公主殿下了,这位‘海燕公主’虽然是个女儿身,却自幼天性刚毅,且聪慧过人,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好武艺,精骑射,每年秋季汉室宗亲们随皇帝一起围猎之时,每每都是这位公主殿下力拔头筹,射到的猎物最多。

可以说海燕公主集聪慧、刚毅、高贵于一身,整个人就像一朵美丽的冰山雪莲!以至于灵帝刘宏每每对着这个英武的女儿感叹:“惜汝不为男儿身,若为男儿,朕之皇位舍汝其谁?”

白衣少女身后还跟着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正是皇次子刘协,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异常可爱,尤其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黑白分明间眸光四射,显示出这是一个聪明机智的孩子。后宫之中,这对姐弟的关系一向最为亲厚,所以经常一起来请安。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圣安!”少女清脆的声音和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同时响起。

“孩儿们快快平身,来人啊,赐座!”

是人都喜爱自己的子女,在这一点上高贵的皇帝和普通的农夫是没有区别的,看着眼前一对聪明可爱的儿女,灵帝刘宏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疲惫的精神似乎也一下就振作了起来。

“如今乃是多事之秋,陛下身系天下万民的安危,更是孩儿们的依靠,今岁天气严寒,还望父皇好生保养龙体!”海燕公主首先开声说道,声音犹如出谷黄莺一般清脆悦耳,一句话中既有臣子对皇帝的劝告,也有子女对父亲的依赖,更包含着浓浓的关心之情。

“呵呵!吾儿有心了!”对于这个聪慧过人的女儿,灵帝刘宏除了叹惜,还是叹惜!“若此女为男,日后定会成为大汉的一代中兴之主,朕又何须为身后之事发愁呀!”

“启禀父皇,皇弟刘协年已七岁,且聪慧好学,理应请一位太傅,好生教导才是。”就像随便拉家常一样,海燕公主开口说道,实则此言大有深意,“太傅者,太子的师傅也!谁为太子?太傅所教导之人必为太子!而现在是要给刘协请太傅,名为请太傅,实为请立太子啊!”

“哦!是呀!吾儿都已经八岁啦!”看着可爱的儿子,灵帝眼中的慈爱之色更浓了,心绪激动之下,一阵的咳嗽,半响,略加思索后说道,“朝中饱学之士不少,不知何人胜任太傅一职呢?”

“司徒王允,位列三公,学识渊博,且忠心汉室,堪为太傅!”给灵帝轻抚着后背,海燕公主似乎很随意的说出一个人选。

“准!”灵帝略微沉吟了一下,轻轻点头应允,女儿的眼光很准,司徒王允,确实是一位给幼主保驾护航的好人选!

一番父女之间的亲切交谈之后,为了不打扰灵帝休息,海燕公主牵着皇次子刘协的小手起身告辞,进退之间彬彬有礼,起坐之时,雍容华贵;就连一旁站立的张让和赵忠都不禁频频点头;“贵人福相,真天家之女!”

目送一对女儿离开后,灵帝继续自己的思考,自己的身体越发的不行了,年前就大病一场,养了数月才略加好转,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这一次真是离大限不远了。

“哎!无奈的叹息一声”自己属意的继承人皇次子刘协今年才7岁,“正所谓主少则国疑,如今朝廷里勾心斗角,虎狼遍布,现在天下黄巾余孽未消,各地豪强势力纷纷抬头;门阀士族们对皇位虎视眈眈,地方州牧们又个个手握重兵,还有外戚大将军何进,他可是皇长子刘辩的亲舅舅,一旦自己立了皇次子刘协,难道要让幼小的儿子再经历一次自己所遭受的磨难吗?”

随后灵帝看了一眼在身边侍立的张让和赵忠,“这两个都是自己最宠信的宦官,他们也还算是忠心耿耿,可是如果换了尚且年幼的皇子继位,他们还能做到这么忠心吗?要知道,汉室历史上,被太监鸩杀的皇帝可不只一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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