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庶子风流 第659节

  杨养正满是老年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怅然,道:“也只那么几个老骨头吧,但都没甚大用了。元辅那边,也到头了。唉……”他颤巍巍道:“谁都没有想到,陛下隐忍十数年后,竟有此大魄力大决心,澄清玉宇啊。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帝王,能做到这一步。可惜了……再给陛下十载光阴,大乾将迎来前所未有的盛世。”

  至此,贾琮确定,人老成精的杨养正,确实已经断定崇康帝命不久矣。

  不过,他说的也不错。

  朝廷到了如今这个格局,对皇权有威胁的宗室诸王、贞元勋臣,已经被清理的七七八八,剩余的也已是元气大伤,能不能苟存下去都是问题。

  而等到宁则臣再一去,新党魁首只留下林清河和吴琦川二人。

  这二人一直都是宁则臣和赵青山的助手,存在感并不高。

  宁则臣老去,赵青山被发配河套,林吴二人的威望,远远无法坐镇中枢,让新党群雄封疆大吏们俯首听命。

  如此,军、政、宗室都成了一盘散沙。

  纵然有人现在猜出了崇康帝命不久矣,也没甚大用。

  翻不起大浪来了。

  关键是,没人能知道,崇康帝到底还能活多久。

  一两个月是命不久矣,一年半载同样是命不久矣。

  暴龙驾崩前,是最危险的时候,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作死。

  正好又可以让崇康帝,顺着心意布置后手……

  而杨养正似乎还确定了,贾琮能够左右未来的朝堂局势,他干瘦的老脸上,眼中的目光却颇为有神,他看着贾琮道:“清臣,新法到了今天这一步,殊为不易,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如今种子已经种下,幼苗已经发芽长出,想要收获,或许要三五年的光景,或许要十来年的光景,但无论如何,一定会有收益。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倒回去。大乾,经不起这般的动荡波折了。老夫希望,你能看顾着新法,继续大行于天下。老夫虽非新党,亦非旧党。曾经赞成过一些新法,也反对过一些新法。但到了这个地步,新法终究是利大于弊……”

  贾琮倒没有虚伪的问杨养正,为何会对他有这般信心。

  不提元春腹中的骨肉是他的外甥,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至少在少年天子亲政前不会变更。

  只看看如今京营十二团营中的指挥使,过半都是和贾琮能牵上干系的开国勋贵。

  镇国公府一等伯牛继宗掌敢勇营、理国公府一等子柳芳掌练武营、修国公府一等子侯孝康掌伸威营、神武将军冯唐掌扬威营、忠靖侯史鼎掌立威营、效勇营则由平原侯府二等男蒋子宁及定城侯府二等男谢琼合掌。

  如此,驻扎京城实力最雄厚的十二团营中,六大团营都与贾家相交匪浅。

  这还不算王子腾手中的力量……

  当然,这些公候府第的勋贵不是贾家的门下走狗。

  但贾家的影响力,却足以影响到他们,这就已经十分可怕了。

  再加上贾琮自身锦衣卫的实力,杨养正期待他能扶持新政的延续,并不能说病急乱投医……

  尤其是等到崇康帝驾崩,朝中强势老人贬走死光后,到那时,贾琮的势力才会真正突显出来……

  这也是,崇康帝认为他能担当得起顾命辅政大臣的原因。

  但贾琮却连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道:“养正公托付错人了,朝堂大事,陛下自会安排妥当。新政乃陛下一生心血,新政在,则陛下便万世长存。所以,断不会容新政有失。至于小子……锦衣卫现在不会涉及政堂,以后也不会。小子也早就告诫过南北镇抚司并江南六省千户所,锦衣卫内,谁敢往朝堂上乱插手,我杀谁,绝不留情。因为不管谁出手,到头来背黑锅的一定是我,是贾家。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小子向陛下保证过,锦衣卫绝不干预朝政和军权。这是底线,也是小子自保的根本。故而,养正公的托付,小子办不到。”

  贾琮平静淡然的眼睛看着杨养正,心中一叹:

  这老人,果然是国朝死忠。

  生命临了,还在为天子查辨忠奸。

  贾琮对他的敬意加深了些,但曾经因为照看过自己而产生的亲近之心,却一扫而空。

  他这般变化,自瞒不过人老成精的杨养正的老眼。

  老头儿却没有什么解释的心思,他心怀家国天下,没有丝毫私心。

  且对贾琮而言,能让他明确位置,有自知之明,时刻谨记本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老人唯一希望的就是,贾琮一定不要说一套做一套,或是将来忘记了今日之言。

  否则,必然会被天子留下的后手打落尘埃,化为齑粉,死无葬身之地。

  正当这对曾经的忘年交因一番试探敲打之言情分耗尽,贾琮刚刚起身,想要告辞离去时,忽然,自距离兴化坊不远处的皇城方向,传来一长串连绵不绝的钟声。

  景阳钟响。

  一老一少的眼中,同时浮现出惊恐之色……

  ……

  

第六百五十章 弱干强枝

  

  皇城,重华宫。

  宗室宗正忠顺亲王刘兹,以及因在义忠亲王谋逆作乱中没有从逆,“德高望重”“深明大义”而晋封为郡王的左右宗人,及其他一些宗室。

  身负重创但依旧被亲兵抬至此的开国公李道林、郑国公屠尤,还有宣国公赵崇、宋国公刘智为首的贞元勋臣,及以荣国府袭一等冠军侯贾琮、镇国公府袭一等伯牛继宗等人为首的开国功臣一脉。

  以林清河、吴琦川、宋广先、娄成文为首的满朝文臣。

  政、军、宗室,三方重臣悉数至此。

  位列三班。

  大殿正中,却跪着百余名身着道破的道士,一个个唬的连跪都跪不稳当。

  御椅上,崇康帝面沉如水的坐在那,等候十数位御医的诊治。

  偌大一个重华宫,除却珠帘后皇太后悲绝的哭声外,再无第二个声音。

  “陛下啊,你是一个苦命的人哪,原就不愿做这个皇帝,却不得不登上帝位……”

  “你说这个帝位害的我叶家差点族灭死绝,愧对于我,可我从不曾怪罪你,只想你高兴……”

  “你喜欢九皇儿,说他比你好,更类高皇帝,你事事依他,早早将大权给他,却唯独不愿让他娶那前朝遗脉为妃……”

  “纵然如此,你也不愿逼他,只听了哀家的建议,待小九儿出征后,行那去母留子之策,却也为此,让你们父子二人反目成仇,是我害了你们哪……”

  “九皇儿血洗京城,攻入大明宫,但他也敬爱于你,只质问你,却不肯伤害你……”

  “你要将江山给他,他却要你赔错,再自尽去寻他妻儿。你不忍他死,怎肯认错?就削发代子死,却也让九皇儿心如死灰。让你父子二人,一个退位归隐,一个自囚龙首原,都苦了一辈子……”

  “你是预感到小九儿要走了,才先一步行到天上看看吗?若非如此,你虽修道,但从不吞食金丹,你说过那是虚诞之事啊……”

  “太上皇!陛下啊……”

  这些话,重华宫内的王公大臣们一个个恨不得拿驴毛塞住耳朵。

  这么多天家的绝密密辛,他们都是第一次才听说。

  更没想到,武王曾经还有一个儿子……

  “太后,太后!”

  直到后面响起董皇后的惊呼声和叶清传御医的声音,始终坐在龙椅上似在接受审判,面色黑沉如铁的崇康帝才起身,赶往珠帘之后。

  一盏茶的功夫后,百官听到太医禀奏声:“陛下,太后乃心力哀绝而昏倒,还是请送回慈宁宫好生休养吧,不然……”

  崇康帝沉声道:“小九儿,送太后回宫。”

  “是。”

  未几,崇康帝坐回御椅,没一会儿,太医院原判带领十数位御医进来,跪奏道:“陛下,经微臣等再三查验,可断定太上皇系玄教中误吞金砂,烧胀而崩。”

  跪在地上为首的几个道士慌忙道:“原是太上皇秘法新制的丹砂吃坏了事,小道们也曾劝说‘功行未到且服不得’,不承望太上皇于今夜守庚申时悄悄的服了下去,便升仙了。这恐是虔心得道,已出苦海,脱去皮囊,自了去也。”

  这等放屁话,自然被满朝朝臣一通厉斥。

  等锦衣卫带着这群注定要被千刀万剐的道士下诏狱后,天子与王公百官议定服国丧三十六日,天下吏人三日释服。

  王公百官之家,百日内禁绝饮宴。

  等宗人府和礼部将国丧诸事议罢,崇康帝忽问道:“元辅何在?”

  王公百官闻言,面色骤然一变。

  林清河、吴琦川二人更是心焦如焚。

  林清河硬着头皮,躬身道:“陛下,元辅身体……”

  只说了这六个字,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景阳钟响,原是宣百官上朝。

  然在平常时日,景阳钟响,则意味着有国难之事发生。

  君不见开国公李道林让亲兵抬着病榻上朝,都要急急赶来?

  宁则臣身子再差,昨日还好好的,也没像李道林脖子被箭矢射穿。

  李道林都能来,他不能来?

  眼见重华宫内气氛骤然冰寒,崇康帝反而忽地开口,语气悲悯道:“这些时日,殁去的人已经太多了。既然元辅身子不适,就好生休养吧。太上皇骤然仙逝,朕如今心如哀灰,难理国事,还望元辅早日养好身体,为朕分忧。”

  说罢,又当场派了四名太医,前往宁相府照看,并安排他们就住在相府内,方便随时诊治宁则臣。

  这般做派,让满朝王公百官差点惊掉了下巴。

  看着双目通红、白发如霜、满脸哀绝的崇康帝,林清河、吴琦川等人强按下面面相觑的惊讶心思,只能跪地替宁则臣谢恩罢,又恭请崇康帝保重龙体。

  然而这番话还未说完,就见戴权急急从殿外进来,手中捧着一簪白的木盒,至殿中跪地禀奏道:“回万岁,方才宁相府管家送进宫来元辅大人的遗折,陛下,宁元辅,薨了。”

  “……”

  崇康帝怔怔的坐在龙椅上,原本就通红的双目间,竟浮起了些许泪花。

  他将手缓缓按在胸口处,忽然叫道一声:“痛煞朕也!”

  说罢,竟仰头栽倒在御医上。

  戴权、苏城等大太监无不尖叫着上前,并召集一群御医上前。

  百官们都差点唬掉魂儿了,只觉得这个王朝已经岌岌可危,走到了濒临灭亡的边缘。

  好在,待急急赶来的张老供奉用金针将急怒攻心的崇康帝救过来后,告诉王公百官,只要不再动怒哀绝,暂且没事,这才平稳了众臣的心。

  崇康帝气若游丝的宣布,让林清河、吴琦川、王子腾三人补入军机处,与宋广先、娄成文、李道林、赵崇和忠顺亲王刘兹一道共商国事,举办太上皇国丧后,便让诸执事太监和冠军侯、锦衣卫指挥使贾琮一起送他回了大明宫养心殿静修。

  ……

  养心殿,东暖阁。

  回至此,崇康帝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贾琮只当没看到。

  待崇康帝将宁则臣的遗折读罢,面色好一阵阴晴后,他看了贾琮一眼,下令道:“即刻派人,去赣西上饶,接元辅妻女亲眷回京理丧。”

  贾琮领旨道:“遵旨。”

  崇康帝皱着眉头迟疑了稍许,道:“贾琮,元辅遗折中说,如今朝廷有一极大隐患,那便是强枝弱干。自史以来,凡强枝弱干之朝,必亡。汉唐尚如此,大乾如何能例外?你以为如何?”

  贾琮闻言,心头剧烈一跳,然面色不变,想了想后,摇头道:“陛下,臣并不大懂这些,就算有所想,也只是纸上谈兵……”

  “说。”

  崇康帝不耐烦的低声一喝。

  他如今,果真是把贾琮看成了可信之臣。

  贾琮躬身领旨后,顿了顿,缓缓道:“臣以为,此一时彼一时,汉唐时边境皆有战事,有强敌环绕,唐朝更是重用异族,埋下祸根。我大乾的情况,好似并不相同。九边虽有百万强军,但皆为我汉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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