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英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不相信这食材的珍贵，以女王您的尊贵身份，也不可能享用粗劣的食材……”
“我只是有些不舒服，十磅就要一条人命去换？太……”
中国自古受到儒道释三家的影响数千年，仁慈这种基因已经烙入骨髓了，看着这种用人命换来的美食项英心里很不舒服。
而女王却很不理解这一点“这是他们渔民的工作啊，既然他们贪图藤壶的高昂收购价，自然就要冒着风险去采挖，有人逼迫他们吗？”
呵呵……项英冷笑一声“高昂的收购价？恐怕那些付出生命的渔民最终得到的价钱，还不如零售价的十分之一吧，更多的利润都去哪里了？”
“没人逼迫他们？人要是能活的下去，谁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种工作……穷人是没有选择的，残酷的社会会逼着他走向绝路！”
“归根结底，还是统治者的问题！”
当啷一声，叉子落在了盘子上，女王刚刚缓和的表情一下子又落下来了“您的意思是，所有责任都应该由我来承担吗？”
“真是奇怪了，渔民采挖藤壶出意外，这个罪责难道还要扣到我的头上？他们贫穷那是因为他们是带着罪孽降生的！”
“上帝惩罚他们来人间受苦，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苏珊一听又要吵起来了，赶紧打圆场“换菜……下一道是什么……鲜虾浓汤吗？马上把藤壶换下去……”
“项先生，暂时不说那些不开心的话题了，让我们举杯为了……”苏珊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什么祝酒词。
作为客人陪席的维克多雨果，显然对项英刚刚的悲天悯人感到非常的满意，他站出来打圆场说道“那就为了比亚里茨这绝美的风景吧！干杯！”
有了大文豪在一旁打圆场后半场宴会的气氛也就好很多了，当晚宴快要结束的时候，微醺的女王终于开口谈正事儿了。
“亲爱的项！说说你们的条件吧……元首究竟带来了什么话？”
维克多雨果一听话题进入政事儿了，就抱歉说自己的腿疼要去泡一泡温泉，很有眼色的离开了宴会。
在苏珊的目光逼视下，一些低级的官员和侍从侍女什么的都退出了宴会厅，这里只留下十多名核心的成员。
项英酒量还是可以的，半瓶红酒并不能让他的思维有一丝的混乱，他轻咳了两声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开诚布公的说道。
“恕我直言！这次菲律宾爆发的战争，恐怕西班牙是没法找回这个场子了，您先不要生气，听我慢慢的给您分析……”
“从古至今，战争都是一门生意，人们发动战争目的要么就是眼前的利益，要么就是长远的利益……有利益才会动手，没有利益谁也不会傻到白白死人去！”
“战争的赔款、胜利后的缴获、包括古代对人口奴隶的争夺……这都是短期的利益，如同赌徒一样，一开一瞪眼！”
“长期的利益主要靠的是对地方领土的统治，人口、矿藏、森林、农业、税收……这些可以长久得到的好处，也是发动战争的主要原因！”
“有利益，就有战争，没有利益，那就没有战争！眼下的菲律宾对于西班牙来说究竟是个怎样的殖民地呢？”
“好吧，我暂且假设女王您会复辟成功，然后也能发动远征军向亚洲进攻……可是做这些事情您能得到什么利益呢？”
“菲律宾难道现成的有成百上千万吨的黄金白银等着您来抢吗？您觉得远征军能搜刮多少战利品？”
“恕我直言，菲律宾这三百年已经让你们给搜刮干净了，苍蝇蚊子的腿上究竟还能刮多少油水呢？您算过吗……”
“眼前就能抓到的利益没有，长远利益就一定有吗？也不一定哦！”
“菲律宾确实有很多自然资源，金银签锡、木材、橡胶、香料、农作物……等等，这些一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为可再生，一部分为不可再生！”
“矿藏属于不可再生的资源，尤其你们最爱的金银……这三百年来，凡是好开采的你们都已经挖干净了，剩下的都是地质条件异常复杂，人类的科技根本就开采不了的危险矿脉！”
“做生意的投入产出比已经不一样了，以前投资一个金币就能产出一千个金币的矿藏，现在投资一千没准来此塌方就得全亏本！”
“你们的总督为什么这些年老是哭穷？还不是因为能开采的矿藏都枯竭了吗！”
“不可再生的资源你们已经挖不到多少了，当然你们会把目光投向可再生的资源，比如说粮食、木材、橡胶、香料……”
“我们的情报部门之前做过很多工作，马尼拉总督柜子里的财务账目我们早就复制了好几遍，十年以来马尼拉的税收已经严重依赖可再生资源！”
“挖矿还有海洋商税的收益占比从十年前的51%一路下滑到了眼下的37%您仔细想一想吧，菲律宾还有金山银山供您采吗？”
“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为什么下滑这么严重？归根结底两点，好开采的矿产枯竭了，不好开采的矿产根本就采不出来！”
“另外海洋贸易的商税怎么也下降了呢？道理很简单，商人追求利润，我华族在东海兴起商贸做的可比你们西班牙人更兴旺！”
“那些海船走琉球、上海、塘沽……包括扶桑这条线，赚的钱是跑你菲律宾的一倍还要多，您说那些海船还会去马尼拉吗？”
“一路下滑到37%啊！您没有感觉到恐怖吗？”
3206 浅显易懂
伊莎贝拉二世这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这么给他分析国政，从来没有人把复杂的政治、军事、殖民地等等的事务说的如此……如此的浅显易懂！
她当然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而且受到的是顶级的宫廷教育，但是这种教育有一个非常大的缺憾就是太过高屋建瓴而不够接地气。
从古至今，帝王将相的教育就是很脱离群众的，他们分析问题总是站在人类社会之上，把自己摆成上帝任命的统治者而去俯瞰人间。
他们从来不关心蚂蚁的喜怒哀乐还有他们的利益追求，可是世间万物的运转却还是这些蚂蚁来推动的，这就是一个矛盾。
宫廷教育过于华丽缺少和民间的接触，谗佞之臣有意无意的还要粉饰太平，那么女王也就更听不到真话了。
肖乐天曾经对同治帝说过一句很是大逆不道的话“其实历史上九成的昏庸之君，都是文臣武将们所故意塑造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那是因为一个真正的英主是很不好骗的，也是非常难伺候的，不仅佬不到好处甚至还有生命危险！”
“培养出一个书呆子样的昏庸之君那可是一件大快群臣之心的事情，一个昏庸的君主必定会带来整个国家官僚层的集体狂欢！”
“君主好骗，好糊弄，那么下面的人可就能随心所欲了，不管你是结党营私还是贪污腐败，甚至权臣密谋勾连准备黄袍加身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好处这么多，那么请问天下的官员，谁还愿意教皇帝真东西和干货呢？”
“何不食肉糜这是中国的一句流传千年的荒诞话语，但是在欧洲也有皇后曾经说过同样的话，当有人反映民众连最肮脏的黑面包都吃不起的时候，皇后却说他们为什么不吃奶油小蛋糕呢？”
“说出这样话的君主真的都是智商为负数的傻子吗？其实不尽然，很多并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而是他们真的不知道民间是什么样子！”
“群臣给他们编制了一个美梦，让他们在里面嬉闹安享富贵……或者可以说……”
“或者可以说，这些君主们不过就是官僚阶层所养的肥猪而已，表面上锦衣玉食所有人都听你的怕你，但是一旦国家被蛀虫蛀空了，等到革命发生的时候，这些肥猪可就要推出来背黑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