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纪 第666节

无咎像是梦呓,只管随声敷衍,忽而头皮发疼,顿时清醒过来:“作甚……”

丑女已将他的乱发梳理完毕,并挽了一个发髻,还从怀中摸出一根玉簪插上,却有意无意间戳疼他的头皮,这才稍加端详而报以微笑:“嗯,这才像你!”

无咎摇晃脑袋,很是清爽,却脸色愠怒,叱道:“谁让你多此一举?”

他对待丑女,从来都是温和随意。如今一反常态,与往日大相径庭。

丑女微微错愕,应声道:“男子二十,束发而冠,女子十五,束发而笄。我帮你梳理结髻,有何不可?”

“你懂不懂得一个女子为男子梳头的道理?”

“有何说法?”

“我……给我解开……”

“你当我是兄弟,又何必如此拘礼!”

丑女也是一改往日的温顺,显得有些固执,旋即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径自离去。

无咎依然摇晃脑袋,气急败坏的样子,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趴在石头上哼哼着。

有何说法?

岂不闻:且以披发寄哀思,只恨未能梳头时。

这句话来自于一个典故,或是一段往事。正所谓,来自于红尘,湮灭于红尘,却叫人不堪回首,唯有独自咀嚼、感慨!

或许,丑女也是好意。而一个丑兄弟帮着梳头,成何体统呀。还说什么,这才像我……

便于此时,两道人影出现在峰顶之上。

“无咎师弟……”

“我的师兄……”

第四百七十六章 莫要骗我

………………

辛卯四月,某玄武谷弟子,进入星海古境,两月后出,前往青龙峰,兜售灵药,返程途中,与五位星海宗弟子与六位玄武谷弟子发生冲突。对方筑基高手加上羽士高手,共计十一人,一死四伤。而他本人虽然无恙,却触犯门规,囚禁在玄武崖冥风口,刑期长达三年之久。

弟子打架斗殴,遭受刑罚,原本寻常,而这位弟子的大名,以及他的彪悍凶残,不仅玄武谷内人人皆知,还传到了星海宗的各峰。

青龙峰。

万丈峰巅。

此处虽为峰巅,却颇为平坦。十余丈方圆的地方,高高耸立在云雾之上。所谓人在天外,万里苍茫,不外如是。而这云雾之巅,却用篱笆围了一个小小的花圃。只是花圃内栽种的并非珍奇灵药,而是凡俗间常见的野草,只因能够果腹,还有个名字,叫作野菜,得益于灵气的滋养,倒也青翠新鲜而颇为不凡。在花圃的不远处,还有一截凸起的峰尖,像是云海中的礁石,几丈大小,却又中空,有个过人高的洞口,俨然一个洞府所在。

有人走出洞口,是个老者。其须发斑白,满脸皱纹,双目深陷,头结发髻,身着灰布长衫,如同一个乡间老汉的模样。只见他一手拈须,一手背后,一步一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慢慢走向他的花圃。

与之同时,又有两个男子出现在洞口中。乃是一位老者,身躯粗大,隆鼻凹目,白发披肩,神情阴鸷。另外一个,则是个中年人,高大健壮,铁箍束发,脸色微红,神光内敛,颇显威武不凡。

两人现身之后,躬身行礼,却无回应,彼此默默换了个眼色,然后相继出声——

“星云宗被我连番围剿,如今大不如前,理当乘势而为,不给苦云子喘息之机……”

“穆长老所言极是,还请宗主决断!”

被称作宗主的老者,对于四周的动静,好像是置若罔闻,只顾俯身查看着他的花圃。而身后的两人还要说话,他却摆了摆手:“穆丁、阿隆两位长老,不必多说。且将依附星云宗的仙门剪除殆尽,苦云子必有幡然醒悟那时!”

穆丁长老,应该便是那位白发老者,他长眉微耸,斜眼看了看身旁的阿隆,稍加沉吟,不以为然道:“苦云子,在贺洲各地,暗中创立阵法,用意昭然若揭……”

叫作阿隆的中年人附和道:“苦云子是要将我贺洲拱手送人,我星海宗又岂能坐视不理。除恶务尽,当如此时!”

花圃前的老者却是头也不回,淡淡应道:“我自有决断!”

穆丁与阿隆面面相觑,却好像早有所料,各自躬身行礼,然后退入洞口而相继失去身影。

老者依然面对着花圃,欣赏着绝峰之上的这一小片的青翠。少顷,他俯下身子,轻轻采摘一株野菜,慢慢放在嘴里咀嚼。青嫩入口,稍显苦涩。而他却是绽开满脸的皱纹,仿佛回味无穷。便好像又回到了遥远的从前,有个翻山越岭的少年,于奄奄一息的绝望之时,遇到一簇能够果腹的野菜。如今他早已脱凡成仙,云游天外,却还是忘不了救他性命的野菜。于是便在峰巅云端,种下这一小片青翠。或为缅怀,或也是种无奈。

“万物养人,何故自轻呢……”

老者感慨之余,轻声自语,随即身影闪动,静静消失风中。少顷,他出现在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中。之所以称之为洞穴,只因脚下黝黑,且深不可测,前后左右百丈,浑似一个深渊洞窟。而头顶之上,则是四四方方,神龛供案俱全,分明一个大殿的模样。他默默悬空,低头俯瞰,旋即抬脚虚踏,暗空中浮现层层光芒涟漪,犹如水面泛波,却又威力莫名而禁制森然。转眼之间,景物变换,暗空消失,脚下凝实,方石铺地,神龛高耸。他已站在大殿之中,旋即拈须抬头仰望。

百丈大殿,空空旷旷。巨石堆砌的供案上,并排矗立着两座神龛。而神龛之中所供奉的神像,非人非怪,而是一黑一白两幅石雕,皆形状怪异而颇为罕见。黑者稍小,圆体之形,犹如黑色的日轮,孤悬长空。白者稍大,中空环状,与前者迥异,却又彼此遥遥对应。

在神龛供案之前,还有香炉,以及蒲团等祭拜之物。一个身裹兽皮的男子,赤着双臂,黝黑粗壮,满脸的胡茬,正在蒲团上静坐,忽有察觉,急忙起身行礼:“主人!”

老者兀自仰望着神龛石雕,微微颔首:“蛟奴,殿内外有无异常?”

叫作蛟奴的男子极为恭敬,躬身答道:“两月前有个年轻人误闯此地,被青龙峰守山弟子斥退。除此之外,再无异常……”

老者稍作沉吟,回过头来:“哦,十二峰各有管辖,老夫从不过问。那个年轻人,姓字名谁,仅为误闯,还是另有缘由?”

蛟奴答道:“一个来自玄武谷的元天门弟子,叫作无咎,羽士四层修为,未见不良企图。不过……”他想了想,又道:“此子在青龙峰以灵药换取两百灵石,遭致同门的设伏算计。而两个筑基弟子,一死一伤,他本人却是冲出重围,安然无恙!”

“一个羽士四层的小辈,竟能以一敌众而全身以退?”

老者似乎有了兴致,又问:“人在何方?”

蛟奴如实应答:“本该当场严惩,被穆丁长老传话阻拦,如今囚禁在玄武崖的冥风口,三年后再行发落!”

“穆丁?”

老者稍显意外,默然片刻,接着又问:“蛟奴,你可知星云宗,为何与我为敌?”

蛟奴低下头,小声道:“不知!”

老者抬手指向神龛中的石雕,叹息道:“一切都是为了这座圣殿……”他话说一半,欲言又止,满是皱纹的脸上,透着几分莫名的疲惫。

蛟奴拱起双手:“在下看守此地,不敢有一时懈怠!”

“嗯,老夫信得过你。且留意那个小子的动向,莫要让他死了!”

老者无意多说,吩咐一句,抬脚轻踏,大殿中顿时闪过一层光芒涟漪。与之瞬间,他已深入地下。而置身于暗空之中,又身形一顿,手扶长须,神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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