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摇头,带着一丝愤怒道:“没有啊,华阴县令裴昌,哪还敢出现,他贪墨了今年春季朝廷下拨的钱贯银两,自己购置了宅院,养歌妓、小妾,挥霍掉了,黄河的河工没有修缮,才导致这次暴雨侵袭,河堤垮塌,一些被淹没房产和家眷的汉子,去了县衙门围堵那裴昌,让他还命,那狗官就藏匿起来,不敢露面了,乡下村寨也没了救援,我等流民才被迫往西来!”
罗昭云闻言,顿时有一股怒火起来,又是贪官污吏误事,竟然连修缮河工的钱都敢贪墨,填入私囊,导致河堤损坏没有及时修理,经不住今年的黄河讯期的冲击,酿出如此大祸害。
倘若这些流民死伤过多,没有救援,及时开仓放粮,妥善安置,就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岂有此理,你们没有去上面告官吗?”罗昭云询问。
老翁苦叹连连:“唉,怎么没去,有些乡亲去了冯翊城内郡守府衙那里告,但裴昌与冯翊郡的太守柳佺,是连襟关系,据说那柳佺还是河东柳氏的人,知道吗,那可是柳氏啊,据说当今陛下追封早逝的皇太后,就是出自柳氏的旁族,冯翊郡与河东郡相邻,这片区域,柳氏的权力和威望很大,无人敢动啊,这个消息,恐怕被那郡守柳佺压住,连朝廷还不知晓呢,直贼娘的!”
罗昭云听到这里,脸色阴沉,已经怒不可遏了,既有贪墨藏私,也有官官相护,还牵扯到了外戚柳氏的勋贵家族,狐假虎威,在河东、冯翊一带作威作福,欺上瞒下,实在可恨!
对于河东柳氏宗族,罗昭云并没有多少感觉,因为他穿越回来后,就没有见过那个死去的生母柳氏,也没有什么交流和感情。
这一路成长上来,河东柳氏大族跟他也没有什么接触,只有一个柳述,还因为发动宫变,在文帝末期,就被自己搅黄了那场夺权之变,成为对头,此后,柳族更加没落,不曾再有交集,想不到竟然扯起皇亲国戚的大旗,横行一方了。
“你们到此之后,有没有继续上告朝廷,有没有人来救济你们,京兆尹、六部,有没有人去找?”
老翁懊恼道:“还没有,京城太大,比俺们那屯子、城邑大多了,人生地不熟的,而且里坊内的捕吏,街道上金吾卫巡视,我们这些流民,出去一抹黑,也认不得六部衙门和京兆尹司在哪里!不过这里的坊正已经把事情记录,据说要转给上面的官人,并弄来一些粮食,还有一些附近里坊大户乡绅,也过来救济一番,勉强能够糊口。”
罗昭云脸色渐渐恢复,喜怒不显于色,才能做到理智分析,合理出手整治,解决问题。
朝廷是官僚体制和利益团体的融合,看似这是特例现象,其实各地有很多的裴昌、柳佺这种人,如何使得官吏清明,在中原封建王朝,是十分困难的,哪怕千年之后,也不一定能够很好解决。
“对了,华阴县受灾的地方多不多,沿途有没有大伤亡,得病情况呢?”罗昭云又试探询问。
老翁答道:“冯翊郡治下有好几个县受灾,因为黄河古道和洪汛来临,以华阴县灾害最终,天灾加人祸嘛,逃难有上千人,沿途还有分散,应该过万人受到了波及。”
罗昭云点头,让大内侍卫拿出几块碎银交给老翁,后者连忙感激道谢:“这如何使得?”
“拿着吧,这是朝廷亏欠你的!”罗昭云心中感慨,这十几两银子,只能解决了一个老翁短期内的燃眉之急,对灾情于事无补,若要解决水灾问题,需要朝廷尽快行动起来,六部配合,拿出救援方案。
老翁感恩戴德般揣着银子走了,罗昭云看着里坊里的灾民屯聚景象,打算继续往里面深入了解下。
负责贴身跟随的宦官总管钟德全进言道:“陛下,这里都是流民,不少人应该带有疾病,时不时被送出去了尸体,担心有瘟疫发生,陛下乃万金之躯,肩负社稷之重,不可涉险!”
罗昭云瞪了他一眼,道:“正是因为朕肩负社稷之重,才不能无视这些流民苦难,放心吧,朕武功早已超过化劲,普通风寒疾病,无法传染,而且,我们只是走动一下,了解大概情形,并不直接接触。如此回去才好有的放矢,对症下药。”
“可是,陛下…..”钟德全仍然想要说服陛下不要冒险。
“没有可是,流民遭受苦难,都是地方官吏不作为,有天灾,更有人祸,朕岂能退缩!”
钟德全苦劝无果,只得遵从了。
半个时辰后,罗昭云把这个里坊的情况大致摸清,叹息一身,带人回了皇宫,也不休息,立即去写一份密折,派人带出宫交给御史大夫魏征,调动监察御史,开始调查此事;同时,派人去传唤政事堂的同平章事和参知政事,进宫提前商议对策。
等京兆尹上朝会时,报奏出来,再群策群议拟定救援政策,就晚了一步。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缓,提前把救援方案制定,到时候朝会上就能针对问题直接颁布,让六部执行了。而且,罗昭云还连想到了黄河中下游,再进入汛期之后,是否也有灾情出现,需要派监察御史去调查一番。
第一千零二章 胥吏的扩用
黄河之患,由来已久,经常决堤成灾,但从汉代起,黄河在几次比较大的泛滥和改道后,经过王景的治理,在以后近数百年间,出现了相对安流的局面。
进入隋代时,除非进入夏季大雨汛期,黄河支流和一些堤口薄弱区,会出现个别决堤情况,否则不会大面积的洪水灾害。
今年的雨水的确比往年的量大一些,加上河堤修缮不及时,没有引起高度重视,才会出现这个灾祸。大水无情,不造成祸害反倒是好运了。
此刻,皇城御书房已经聚集了不少政事堂的要员。
“这个裴昌,实在该斩,才能平民怨!”长孙无忌冷哼一声,听陛下说出微服出巡的所见所闻后,对裴昌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慨。
“此举委实过分些!”房玄龄也很恼火。
魏征拱手道:“身为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没有及时监察到位,还是陛下率先发觉此事,臣办事有疏忽,请陛下责罚。”
若不是陛下微服出巡,刚好遇见了这种流民情况,这件事或许还要拖几天,那么形势就会更加严峻,错过了援救的时机。
罗昭云眼神有些冷意,说道:“这是裴昌贪赃枉法、渎职亵职,柳佺包庇亲戚,欺上瞒下,才是罪因。御史台的监察道,刚运行一年,各地监察御史、地方机构,还没有设立完,消息有所滞后,没有察觉出来,也有情可原。不过,这也恰恰说明御史察院、台院、殿院,力量薄弱,对京城内的出现问题,都不能及时发觉,当自省之!”
“陛下言之成理,臣当铭记在心,加强御史台的设置与扩大。”魏征言罢,立在一旁,听政事堂其它官员策议。
左仆射、兼户部尚书的高士廉拱手道:“陛下,救人如救火,当派出官员,手持朝廷赦书,六百里加急赶到冯翊郡和华阴县等地,组织地方官吏,开仓放粮,安置灾区难民,然后修理黄河堤坝,每一步都并重,需要快速完成。”
“高尚书所陈,条理清晰,恰中肯要!”
“尚书所言极是,臣也赞同。”
工部尚书长孙顺德、吏部尚书杜如晦等人全都赞同高士廉的说法。
罗昭云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与朕的想法差不多,开仓放粮,救济难民,这是必须要做的,其次是快速抢修已坏的河堤,也是刻不容缓。但除此之外,还有几件事需要查明。”
“请陛下明示。”
罗昭云的脸色带着几分寒意,说道:“一是派人带圣旨过去,先革了华阴县令裴昌、冯翊郡守柳佺的职务,然后交办吏部、大理寺卿、御史台派人详细调查这次华阴县令贪腐的案件,如何假公济私,贪墨修河工的钱款,务必把罪名坐牢,朕要铁证如山,严惩二人,好给灾区百姓一个交代!”
“当该如此!”魏征、杜如晦、房玄龄等人,都赞同此话。
停顿了须臾,罗昭云继续说道:“其次,户部盘查一下国库的剩余,除了打仗所需必要开销,还有压库钱不能动,除外可用于赈灾的钱财有多少。另外,派人六百里加急,去往潼关附近的永丰仓,查一查永丰仓库存,如果那里仓禀有剩余,可运转粮米就近在冯翊郡救济难民,效率更快,不必四处转运的麻烦。”
“陛下考虑周全。”长孙顺德等人闻言后,都觉得陛下考虑更加仔细,的确关心政务。
罗昭云犹豫一下,又蹙眉道:“还有一件事,再派人沿着黄河水域,一路向下,查一查沿河受灾情况如何,今年雨水比往岁多不少,汛期来临,如果中下游也有水灾出现,这件事,朝廷压力可就更大了。”
高士廉点头道:“的确如此。一条黄河,泛滥了千古,历朝历代,又有哪一年的百姓,不受黄河灾患之苦?前朝立国三十年,每年黄河、淮河、汾河、渭水、长江,一进入汛期,都少都会闹灾,区别只是大小不同而已。陛下有立国之功,于乱世安抚百姓,造一方乐土,已经功德无量,此次黄河之患,虽有天灾与人祸,但却无陛下之过,请陛下不必如此过来愧疚自责。”
罗昭云闻言,知道这是高士廉在安慰着他,同时也是把皇帝和朝廷的过失给摘出来,由具体贪赃渎职的地方官来担责,这样可以挽回朝廷中枢的过失。
借坡下驴,罗昭云没有再说些自责的话,而是转向魏征和杜如晦道:“御史台缺人,所以监察往往不及时,不到位,对长安城和京官的监督,尚且力不从心,地方官吏的监察,就更困难了,朕上次提的扩大官员数量,增加胥吏的事,你们私下商议如何了?”
在古代,官吏是一种合称,其实官是官,吏是吏,真正能做官,有品阶编制的,只是少数。日常朝廷中央和地方机构运转,主要依靠的是吏,各种吏在做事,比如专门经办各类文书、处理具体事务的人员,和从事技术性工作或其他杂务的一般小吏两部分。
对照后世,有点相似于公务员和事业编,却又不完全类似。
历史上胥吏是一个很庞杂的队伍,如果按官僚制度的等级序列来看,胥吏有中央和地方之分,也有内部的等级规范和工作职掌,也属于官僚制度的一个组成部分。胥吏虽然与官有区别,却也不与普通百姓为伍;官民之间,正好存在一个胥吏阶层。
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官的编制有限,数量少,但各部门和机构要运作,不能只有那几个官来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于是需要雇佣各种角色,刀笔吏、押司、仓吏、狱吏、捕头提辖等,也吃公粮,拿朝廷俸禄,但不是官,没有品阶,可由地方自己任命。
杜如晦拱手答道:“回陛下,胥吏制度已经拟定,有几种晋升和铨选的机制,比如地方秀才,可通过胥吏考试,做地方最底的小吏,而举人则可以做高阶胥吏,入职后俸禄、爵位都不一样,一些落榜的进士,也可以在京城和各州为胥吏,同样要经过一次策论的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