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此番之后,待回到中原,这加官进爵一事,老弟怕是不用多做考虑了。”
程昱如今已经七十一岁,面对这个足以当自己儿子的后辈历来是推崇有加,现如今看到秦川有这般成就,无疑打心底里觉得高兴。
当初追随曹操之时,这数十年程昱一直都未曾觅得一个接班人的人选,他本就性格刚戾,与曹操帐下其余谋士多有不和,如今有了秦川这么一个深得己心的后辈,自然是巴不得趁早将其扶持到高位之上。
程昱的夸赞,对秦川来说虽算不上什么高兴之事,但对这位长辈秦川也历来不敢怠慢:
“仲德老兄言重了,我心中所想的皆是破敌,不过我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能如许褚、徐晃等人于沙场之上征伐……”
“而现如今能够在丞相麾下审时度势,出谋划策不过是尽了自己心力而已,至于那高官厚禄……却并非我心中所向。”
若是旁人说出这话,程昱心中难免有几分不信,可秦川一到许都就领了校士府的差事,其中从未恃宠而骄,今日再说此话就算是程昱也不得不对面前这年轻人高看了几分。
不过还未等程昱夸上两句,却见秦川沉默着走出了众人之列,堂而皇之的站在了曹操面前,脸上无喜无悲。
曹操此刻本就开怀,见到秦川这般脸色虽说心中生疑,但仍是大笑着夸赞道:
“孤出征之前曾言,此番若是能破马超、韩遂,河西郡杜畿乃是首功,而论起上兵伐谋、阵前料敌先机,这份功劳必然是军师祭酒的,诸位可有话说?”
秦川此番突然出面,让曹操下意识的还以为是秦川觉得自己忽略了他,作为年轻人自然忍不下这口气,这才出来猛刷了一波存在感。
可是秦川如今心中所想却并非这般简单,并未正面感谢曹操恩宠,反倒是目光炯炯的盯着曹操,唇齿微动着开口道:
“丞相对如今局势就已经满意了?”
“西凉军向来首鼠两端、反复无常,此番就算退兵,也不过是因为粮草不济、加上严寒将至,这才与丞相商议退兵……”
在身后众人原本开怀大笑之时,秦川突然这么一盆凉水泼了下来,让曹仁乃至一种将领的嗓子如同被捏住一般,一时间谁也笑不出来。
而秦川却不管他们如今作何姿态,继续言道:
“若是丞相觉得此番便够了,那么便答应韩遂罢兵言和,等来年天气转暖,联军休养生息之后、孙刘生变之时,丞相必然会再遭掣肘……”
“在下在这里斗胆说上一句,还请丞相莫要忘了,当初赤壁被迫败退之辱,难道丞相还想再经历一次不成?!”
秦川此举,无异于是在虎口前动刀,而依秦川的性子也从不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是每逢曹操意得志满之时,难免会恒生变故,此番若是放任韩遂、马超撤兵,那么便是养虎为患!
更何况,秦川从未让身旁之人失望过,虽说此举有假公济私之嫌,但为了当初对王异的承诺,秦川也不得不亲身涉险,和这位枭雄好好的叫上一次板!
原本正在兴头之上的曹操,平白无故被秦川这么驳斥了一通,又辅以当着如此之多的人揭起了往日伤疤,脸色自然不大好看。
不过即便如此,一向谨慎的秦川,在面对曹操那几近要杀人的目光之下,也未曾有过丝毫让步!
“丞相……军师祭酒不过是一时冲动,还请您念在军师祭酒往日战功,饶过他一时过错!”
“军师祭酒年轻气盛,一时间失言冒犯了丞相,若是论罪恐三军生变!”
“丞相!”
……
随着大帐之中的气氛忽然间变换,曹仁、程昱等人连忙开始为秦川求情,生怕曹操一个暴怒之下,就这么让如此才俊死在了曹操的屠刀之下!
甚至于之前对秦川多有微词的夏侯渊、曹休等人,此刻也纷纷主动请缨,虽说秦川对宗亲多有不敬,但平日里为三军上下操碎了心,也算有目共睹……
不过曹操见到众人这般求情的模样,本就强压着心头怒意的模样,实在是见不得自己的部下这般为自己看重之人求情!
而在愤怒之余,曹操甚至在心中都萌生出些许悲哀,难道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这么一个嗜杀之人不成?
“都给孤闭嘴!”
“此事乃是秦川主动提出,尔等这般造次,难道是想要兵变不成?!”
曹操生平最恨被人胁迫,而秦川虽说拿捏不准曹操性格,但对于这种忌讳自然心中有数。
因此,秦川开口之前,从未与任何人打过招呼,只为不求行程逼宫之势!
“给孤滚出去!”
曹操大怒之下,抓起桌案之上的竹简一股脑的便对着下方为秦川求情的众人砸了过去!
不过其目标,终归不是秦川!
“秦川留下!孤有话要问你!”
第三百二十四章 斩草除根
曹操的一阵咆哮,无疑是让在场所有人都被为之震慑。
在旁人的注视之下,秦川仍是面不改色单手背负于腰间,对那些带着七分叹息、两分敬佩和一分嘲讽的目光全然无视……
如今,秦川的眼中只有曹操一人!
……
待所有人离去之后,刚刚还显得有些嘈杂的帅帐,一时间也变得多了几分阴冷。
而秦川与曹操一老一少,就这么一高一低的互相注视,彼此之间的眼神,如同要将对方活吞了一般!
二人就这么注视了对方几近盏茶的功夫,终是曹操撑不住秦川那凌厉的神色,露出了些许倦怠。
“还是老了……若是孤年轻几岁,面对这般冒犯恐怕也要将你好好收拾一番!”
随着曹操示弱一般的退让一步,秦川自是一阵沉默。
秦川生性不愿将自己置于险境,毕竟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最为清楚不过,而面对这么一位枭雄,要是说心中没有压力,那也是糊弄人的谎话。
随着曹操扶着额头将手掌一摆,秦川自然知道曹操何意,在旁寻了个马扎坐下。
“问天,你可知我为何急于休战?”
不过曹操的性子,历来不愿意对人低头,纵然知道面前这年轻人虽说平日里散漫了些,但其性子有何其坚韧所有人也是有目共睹。
毕竟,当初在许都之外受伏,就以秦川那个身体状况,撑着箭创也要觅得自己去寻个说法,在曹操麾下诸将之中,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得出来。
秦川听后默不作声,迟疑了许久之后,仿若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定一般:
“旁人或许不知丞相作何考虑,但依我所见,丞相此番急需一场战功,让丞相更进一步!”
天下皆知,曹操封公已久,但累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名声,纵然是一代雄主,手握北方大权,但名义上仍然要向汉室低头。
秦川入许都以来,虽然不知曹操私下已然开始逐渐将手中权柄迁移的戏码,但自打知情以来,依秦川的聪明,早已看出曹操对汉室掣肘一事已然是再也无法忍受!
荆州南下一事,若是曹操能够顺利拿下孙权,那么天下将再无人能够阻拦曹操更进一步,可奈何曹操顾及后方不稳,态度强硬的退兵,也只能让他如今自己吃下这份苦果。
既然南下不成,那么此番西进一事成败,便是关乎曹操称王的重中之重!
因此,曹操这才急于罢兵,就算要冒着明年马超、韩遂再次进犯的风险,曹操也必然要这般去做!
“呵……你倒是想的透彻……”
“不过孤颇为好奇,你在许都之时一向与令君走的极近,这些年令君在孤与汉室之间左右徘徊,难道你这小子却未曾受过些许影响不成?”
被秦川点破了心中所想,曹操短暂一怔,随即便露出了些许玩味的笑容,看向秦川的表情愈发莫测起来。
至于秦川本人,对曹操这番猜测倒是并无半分压力,反倒是言之凿凿的开口道:
“我与令君交好,乃是敬重令君品行,可如今汉室倾颓久已,若为求愚忠与效忠一个早已分崩离析的王朝,实属不智!”
“莫非丞相以为,我秦川是那愚笨之人不成?”
这话若是让荀彧听去,难免会让其心中不忿,但当着曹操的面,就算敬重荀彧之品行,但若是要让他转首去扶持汉室,依秦川的性子,怕是万万也做不到。
再说,有刘平的相邀在前,一位汉室宗亲的诚心相邀,能够给秦川带来的利益远超区区一个颍川荀氏!
“你若是愚笨,那孤这几个儿子,岂不是蠢得不可救药?”
“不过孤倒也确实忘了,你乃是出身寒门之人,并非像令君一般万事要顾忌士族。”
“就算令君愿意诚心邀请,恐怕那些士族之中,也断然不会容的下你这么一个无名无望之人。”
曹操身为阉宦之后,自然知道这些士家大族对他们这些人何其瞧不上,这些各地士族经年累月的彼此通婚,手握选拔名士的资格,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着这些寒门的学子。
当初刘备任徐州牧仅仅一年时间,手中这才得到一个举荐孝廉的资格。
而这资格刘备也并未给散尽家财资助自己的孙乾、亦或是小舅子孙乾,而是给了袁绍的儿子袁谭,便换来了投奔袁绍之时袁家父子的百里相迎。
就连当初的曹操,在尚无根基之时也要奉天子之令吸引士族支持,足以得见这些士家大族声势何其浩大。
“那既然你已知道孤心中所想,为何还要揪住这战事不放?”
“如今韩遂已然对我方示弱,隆冬将至,我军就算有河东郡供需粮草,难道你真的想让将士们冒着风雪只为你口中的一句斩草除根?”
曹操挑着眉头盯着下方的秦川,明显对于今日秦川的说辞有些不甚满意。
之前秦川从未如此执着的与自己有过这般要求,而如今话已说开,身为自己麾下谋士,自然要以君主之意为上。
秦川停顿了许久,这才重新抬起头来直视曹操,沉声开口道:
“丞相,如今刘备已然入了西川,依我所料,不出一年时间,这西川连地带人都会尽数归于刘备……”
“若是此番不尽快剿灭汉中、凉州割据势力,那么下一步丞相若是想取汉中,便要顶着两面夹击的风险,此番斩草除根,更是一劳永逸!”
虽说秦川说的言之凿凿,也的确是那个道理,但在曹操眼中,仅凭着秦川的慧眼如炬,却远远不能说服自己。
看着曹操那露出思索的神情,秦川下意识的便要再劝,可却不料曹操突然释然一笑,对着秦川便是一通笑骂:
“险些被你这混小子给糊弄过去……”
“你如此执着,怕是与孤送到你身旁的王异逃不了干系,否则依你这般淡薄的性子,何故会对马超这般念念不忘?”
随着曹操那投来的暧昧笑容,一向伶牙俐齿的秦川一时之间也是有些口舌打结,连忙想要辩解。
可是随着曹操一声颇为蛮横的话语,却是让秦川彻底断了念想:
“孤与你这般年纪之时,寻花问柳也是常事,何必这般扭捏?”
“此事容孤考虑考虑,平日里你随极少向孤提条件,但此番之事累及三军,孤总得要好好筹谋一番。”
第三百二十五章 算计
虽然未曾从曹操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但秦川也知道兹事体大,毕竟战事并非一蹴而就,曹操身为主帅,考虑之事自然要比自己多上不少。
不过刚才在帅帐之中闹上了一番,秦川安然回到自己营帐之时,这消息自然也惊动了不少人。
“问天老弟,你刚刚哪一出可是把老兄我吓了个不轻,正如丞相所言,要是他年轻个数岁,恐怕你还真未必能走出帅帐啊!”
“年轻人性子大些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可是丞相并非常人,若是今日丞相真要严办于你,恐怕就算是叔叔也未必能将你保的下来……”
……
返回大帐之时,程昱、荀攸二人自然在此等候已久,为的就是及时得到秦川平安的消息。
就连一向将不关乎己身之事的贾诩,都耐着性子和他们二人一同在秦川住处等候,可见今日秦川在曹操跟前这么闹上一通,让他们这些人何等担惊受怕。
“此事的确是在下唐突了,让诸位这般为我担心,小子实在于心难安……”
同为曹操麾下谋士,秦川自然也不好就这么驳了他们这些人的面子,也只能是故作惭愧的示意了一番。
程昱与荀攸二人见到秦川平安无事,心中自然是安稳了不少,以长辈的姿态奉劝了两句便各自离去,毕竟此番战事未定,军中大小事务都要由他们二人主理,平日自然也没秦川这般闲暇。
不过让秦川颇为意外的是,一向隐于幕后的贾诩却并未像他们二人一般,反倒是极为反常的留在了秦川的帐中。
“贾诩先生可是有什么事情不成?”
待他们两人走后,秦川自然也知道贾诩必然有话要与自己相商,这才一脸笑容的问起。
贾诩看着秦川那满是笑意的脸,脸上却仍是一副淡然模样,缓缓的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