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各地县令皆在高陵汇聚,皆是带着本县数年税赋而来,只要大人愿意发兵,小人愿意以身作保,各县财物皆归大人所有!”
冯骥的一席话,着实是出乎了秦川意料,他万万未曾想到,自己不过是顺口一问,竟然能炸出这么一笔横财出来!
不过秦川终归不是贪财之人,更何况自己在军中,就算腰缠万贯,这钱也终归是没地方花,只得是以手敷面,恨不得一巴掌糊在这冯骥的脸上!
“我的意思是,梁兴如今只占蓝田一县,此处地广人稀,若要扩兵必然缺财……”
“既然如今高陵富有余财,当以财扩充兵勇,重赏城中愿意抵挡梁兴百姓!”
话已至此,冯骥也知道自己刚刚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中羞愧万分之余却是暗自将秦川所说之计记于心中。
冯骥神情种种,看的秦川自是颇为满意,在大是大非之前,冯骥非但没有借机逃命,还愿意以一县财务送给自己,虽说会错了意,但终归是个忠勇之人。
“其次,让郑浑放出话,只要愿意参与抵挡梁兴之人,无论是梁兴军中兵士,还是被劫掠之人,一概既往不咎,以重赏待之!”
秦川心中清楚,这世间鲜有不爱财之人,加上梁兴所强征之民不过是畏惧梁兴一时势大,被迫听从此人调遣,只要诱惑足够,便足以让梁兴众叛亲离!
这般飞快的思绪,听得冯骥一时半会也是无法消化,依着此人所思,既然如今梁兴气势汹汹想要趁势劫掠高陵,就必然要以重兵退之……
可现如今秦川所布之策,并未动用兵勇,反倒都是以财物退敌,这般新颖的谋划,无疑让冯骥心中生疑。
“可……大人,若是他梁兴质疑要攻城,紧靠大人所布置的两条计策,没有兵马我们当如何退敌?”
“更何况,如今城中官吏所提议的皆是退出高陵寻别处以拒梁兴,大人不愿派兵驰援,要是我家大人一旦听从这些人的计策,那又该当如何?”
听着冯骥那有心反驳但却畏惧自己身份的胆小模样,秦川不由得也是露出了些许讥讽,如同看傻子一般的盯着冯骥笑道:
“你啊,郑浑尚且清楚一退便是死路,他让你前来求援,便已经摆明了态度,不愿以一时进退示弱于梁兴……”
“如我所料不错,这左冯翎自你离城之后,怕是已经开始高著壁垒,补修城墙严阵以待等我军驰援,只要你将这话带到,不出半月,我便可以让这为祸一方的梁兴身首异处!”
第三百五十三章 后手
在冯骥此刻住处耽误了几个时辰之后,秦川与赵云二人这才重新出现在了长安街面之上。
当秦川未曾与冯骥见面之时,冯骥整日叹息不止,心中所想皆是如何帮着郑浑退敌的法子,而如今秦川从他住处走后,就连秦川站在房门之外,都隐隐听得到冯骥在屋中兴奋的异动!
冯骥再怎么说也是一名德高望重之人,能将他挑拨成这副模样,可见秦川信手拈来的计谋,给他带来了多大冲击!
“到底也是个忠心之人,在这破败之地晾了数日,竟然仍然能对主上念兹在兹,这份秉性在乱世之中属实不易……”
听到屋中那时隐时现的动静,秦川脸上也多出了些许轻松之色,负手一道与赵云在这长安街头闲逛起来。
而赵云犹豫着回头看了那凋敝的驿馆一眼,却是快步上前两步跟上秦川,低声在秦川身后问道:
“先生,仅靠这些手段,难道真的能解高陵一时之难?”
这久在军阵之人皆知,两军交战历来比的就是谋划与双方拳头孰软孰硬,就算用些末流之法,但最终还是躲不过要比一比彼此拳头大小。
跟在秦川身旁,赵云自然也猜到了秦川此举或许能稳一时之安稳,但梁兴只要一日不死,那么这蓝田县周遭就断然没有一日安宁!
“呵,看来子龙倒也识得此中真味,看出来我不过是在让冯骥……不,让左冯翎郑浑安心。”
赵云这突兀的问话,秦川自然瞧出了赵云此刻已经猜出自己用意,加上又是自己人,自然也没有瞒他的打算。
“我所施展计策,可稳一时局面不假,但梁兴要真是个狠人,便可趁此机会将自己亲信散入高陵之中,里应外合之下即可破城……”
“到了那时,不管这郑浑给他带来了何等麻烦,城池一破,那城中百姓便如同屠刀之下的羊羔一般,任人宰割!”
世间从来没有两全之法,更何况秦川自己清楚,玩弄阴谋自己的确是把好手,但无论何等计策,只要一旦被探听目的所在,就必然会有所纰漏。
虽说秦川本人对梁兴能够看到这一步并不做期待,但为求保险,秦川自然也留有后手。
“子龙,今晚差人去营中问问徐公明是否有空,邀他来我府中一趟。”
赵云对兵事历来敏锐,加上刚刚秦川的论调,让他也下意识的明白了什么。
“先生可是要让公明将军带兵前往高陵阻敌?”
望着赵云那一脸情急的模样,秦川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口气笑道:
“怎么,子龙难道有什么意见?”
秦川突然见得一笑,辅以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让赵云自然是片刻间有些语塞。
但跟随秦川日久,赵云也清楚这看似笑的温柔的年轻人若是执拗起来,怕是比任何人的性子都要来的坚定,登时也不再言语。
而秦川大概也已经将赵云心事洞悉,轻叹一声这才缓缓道来:“我知你听闻梁兴恶行,怕是巴不得将其手刃于自己身前,但如今城中军政泾渭分明,若是我要调兵,怕是难免会被夏侯渊有所为难……”
“服众一事历来不是一朝一夕,不过如今高陵情况要紧,我也只能让一个在夏侯渊跟前能说得上话的人前去。”
秦川说的有理有据,让赵云也是无奈之下放弃了自己心中执念,闷着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事情利害。
而他们二人聊罢,一路上也未曾有过丝毫耽搁,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住处。
……
入夜,长安城自打有曹军掌控之后,为稳固时局,夜间城中除了打更人以外,其余街面之上能够自由走动的便只有巡逻将士。
仰赖曹操与秦川二人所谋划的安民之策,数十年间盗贼横行的关中之地,如今的长安城反倒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如今留存于城中的百姓听着门外那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再也没了往日的警惕。
而就是这么一副城中万籁俱静的时候,此刻居于城西一角,临时搭起的大帐之内却是灯火通明。
“仲权,明日你点五千兵马,与为父一道前往武关道。”
“这先锋之职乃是张郃,你为其副将,探查敌情之时切莫要听从儁乂将军之言,勿要冲动!”
“刘雄在此处为祸数月,与本地之民关系盘根错节,虽有为父为你断后,但探查之时也莫要走漏消息!”
此时此刻的帐中,夏侯渊一脸肃然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地图,对着身旁的夏侯霸吩咐起来。
夏侯霸闻言当即身形一正,恭恭敬敬领下了军令站在一旁,听着夏侯渊的布置。
“季权,明日兵马出城之后,这城中兵马调动便落于你身,若是有事,你需常问朱灵、路招二位将军,切莫怠慢!”
夏侯渊此刻颇为严肃,但夏侯威却是明显有些不大高兴。
此番随军,夏侯威身为从弟,本以为此番能够随自己父亲一道在沙场之上大发异彩,与兄长一同立下不世之功光耀门楣,但听到自己父亲却要自己守城,虽说心有不忿,但仍是无奈点头。
“知道了父亲。”
夏侯威这幅模样,看的夏侯渊也是眉头大皱,但毕竟是自己亲子,总也不好因为这等小事而有所训斥,当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夏侯霸自然知道自己弟弟什么脾气,借故用胳膊肘捅了捅自己这个弟弟,示意他严肃些许。
“不过父亲此番出征在外,某人却能安坐城中,乐得清闲,真不知丞相为何会将这等闲人留于军中……”
身为人子,夏侯威虽然早已习惯夏侯渊每战披坚执锐、身先士卒的做派,但听说夏侯渊明日便要动身,显然对今日在大殿之上秦川的做派有些不满,借故也是嚼起了舌根。
这般抱怨之语,摆明了便是看不起这位从军的军师祭酒,而一旁夏侯霸见此情形虽说有心教训,但将门之后的傲气,却也对自己这个弟弟所说之言极为赞同。
正当他们二人准备当着自己父亲的面大倒苦水之时,一向喜怒不显于色的夏侯渊却是直接一拍桌子,对着自己这两个儿子便骂了起来:
“你们两个,要是有话,有本事就当面去说,在人后说些闲言碎语,成何体统?!”
“尔等身无尺寸之功,就算是我亲子,背地里中伤渭南一战功臣,要是丞相尚且在此,必定要治罪你们二人!”
第三百五十四章 明是非
夏侯渊突然间的暴怒,显然是让他们兄弟二人有些措手不及。
今日大殿之上议事,秦川的所作所为尽落众人之眼,摆明了就是曹操离城之前委以重任,借故发挥而已!
如今曹操基业,近乎半数都是宗亲将军打出来的,而这份趾高气昂早已灌入每一位宗亲的骨血之中,他们兄弟二人原本以为借着此事本可以让夏侯渊开怀个一时半刻,却未曾想到这般嚼舌根,却是马匹拍到了马蹄子上!
夏侯霸身为长兄,历来对夏侯渊的教训极为上心,登时不敢言语。
而夏侯威见状却是极为不服,竟是当着夏侯渊的面吵嚷起来:“父亲,儿子所说的皆是实情,他秦川虽说有功,但这般居功自傲,全然不将父亲放在眼中,也是事实!”
“虽然他如今受丞相信赖,可也不能将功业尽数算在他一人身上……”
夏侯威说的兴起,俨然没有看到夏侯渊那愈发阴沉的脸色。
而等夏侯霸已然觉察到自家父亲神情不对,想要上前劝阻,却未曾想到夏侯渊目光一变,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夏侯威问道:
“这些话……时谁教你的?”
夏侯渊虽说是武将,生活之中难免对自己这么个小儿子有所溺爱,但对于亲子学业却从未有所疏忽,甚至于严苛程度乃是宗亲之中除了大哥夏侯惇一家以外最为严厉的。
知子莫若父,自己的儿子是什么秉性夏侯渊自然是一清二楚,但今日夏侯威竟然能说出这般话语,要是未曾受到他人挑拨,他夏侯妙才可是一万个不信!
夏侯渊如此郑重,甚至隐隐间有沙场之上的肃杀之感,一时间显露出的气魄自然让夏侯威望而生畏。
“孩儿平日与子廉叔多有来往,而此战过后,子廉叔时常在军中如此言语,孩儿也是借故听来的……”
曹洪家境殷实,对曹氏、夏侯氏的小辈平日里颇为慷慨,自然是让这些小辈多有敬意。
自打曹洪得罪秦川被曹操贬为军前庶卒以来,念及亲情,夏侯威时常会去慰问,久而久之自然难免听得了些许曹洪口中的言语。
“曹子廉与军师祭酒本就不和,此事人尽皆知,你怎能因他这些言语而对军师祭酒不满?!”
“为父让你平日里勤于读书,为的便是希望你明是非、辨黑白,你却因一人之言而对军师祭酒报以如此敌意,早知如此,便应该让你随丞相回邺城!”
夏侯渊也未曾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就这么被人当了枪使,若非自己尚且能够把持,说不准便会被这小兔崽子带进沟里去。
看到夏侯渊那捶胸顿足的样子,夏侯威自然是慌得手忙脚乱,而夏侯霸也是赶忙安慰,为自己这么个弟弟开脱起来:
“父亲,威弟虽说性子冲动了些,但这话说的也不是虚言。”
“更何况,父亲不是也对那秦川颇有微词,威弟不过是想要借故让您高兴,您又何必……”
今日夏侯渊与秦川之间的口角,殿中众将可谓是人人皆知,而这消息不出半日便已在军营之中不胫而走,怕是到了明日,恐怕于城外驻守的将士都会知晓。
闻言,夏侯渊却是冷笑一声,看向自己这两个儿子的目光多了些许失望之色。
“你们懂什么,我与军师之间的关系,不过是意见不和,加上军师与宗亲多有摩擦,这才想要借故发挥一番而已……”
“丞相平日里对军师祭酒多有赞誉,就算我与他不和,但此战功绩军中人人皆知,若无军师谋划,恐怕此刻我等还在渭南与马超、韩遂和那数万关中联军对峙,孰轻孰重你们两个都不能分辨不成?”
夏侯渊虽然是个粗人,但起码也足够明辨大是大非,毕竟当初愿意替曹操顶替刺杀董卓的罪名而锒铛入狱,为的便是看中了曹操有足以改变时局的能力!
虽说如今夏侯渊与秦川二人明面上的确是有些不合,但二人皆知他们的不合并非是因为别的,正是如今曹军之中宗亲与外姓将军之间的矛盾。
曹操如今正迈向通往权势的道路之上,那么就必然要需要更多的人的支持,就如同荀彧一直在平衡曹操与汉室之间的关系,现如今曹操为了军中不生变故,也只能是依仗着自己的人格魅力制衡着宗亲与士族。
可夏侯渊明白这个道理,不代表别人也能够通晓,看着自己这两个儿子一脸不解的神情,夏侯渊也只能对此报以苦笑。
“为父不指望你们二人现在能够明白,不过日后不管我与军师祭酒之间有何等嫌隙,你们也务须要对此人礼敬有加……”
“不为别的,只为此人谋略,和年轻至此足以被丞相器重,便不是你们两个小家伙能够比拟的!”
简单教训了自己这两个尚且未曾成器的孩儿,夏侯渊也是深感疲乏,当下便打算挥手让他们两人下去休息,毕竟自己如今年岁也五十有余,精力自然也不比这些年轻人。
夏侯霸和夏侯威二人虽说对夏侯渊此举多有不解,但自然清楚自家父亲绝对不可能害他,当下便躬身告辞。
可还不等二人出大帐之外,便于一匆忙前来之人撞了个满怀。
“二位少将军,你们这是……”
徐晃刚刚才从秦川府邸出来,听闻秦川布置之后便匆匆忙忙的赶到夏侯渊如今住处请战。
今日秦川与夏侯渊不和之事,徐晃虽然希望从中周旋,但临行之前秦川也提醒徐晃莫要多少,只需讲明高陵情况与梁兴作乱一事,请夏侯渊调拨一支兵马驰援即可。
“公明将军,这么晚您这是……”
夏侯霸见徐晃如此匆忙,下意识的多问了两句,而徐晃念及秦川吩咐也是随意的搪塞两句,便一股脑的闯入了夏侯渊的营帐。
“夏侯护军,末将徐晃有一军情急报!”
“如今蓝田梁兴一部作乱,意图功伐高陵,末将烦请护军点拨一支兵马,容末将驰援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