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放弃了最稳妥的战术,不惜以身犯险,也要让这些将士们少死一些,多活下来一些,哪怕只多拯救一个也好。
明天一早,朝阳初升的时候,战争这座巨大的绞肉机又将再次开始转动。
这一次,绞肉机里装载着十五万人的性命,或者更多。
而这座绞肉机的开关,就捏在嬴敖的手中,而且他只能选择按下,无法选择放弃。
这一夜,嬴敖静静地盘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第二天,晨曦的第一缕微光映照在嬴敖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微微一勾,缓缓吐气开声:
“啧,太矫情了啊。”
嬴敖站起身来,双眸直视着初升的朝阳,一时间竟分不清他的眸子和太阳哪个更明亮。
他想明白了。
在这个时代,战争无可避免,死亡自然而然,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秦国的平阳君、左庶长,这是他的立场。
肩负起将士牺牲的代价,这是他作为将领的责任。
他能做的,就是打仗,打胜仗!一直打胜仗!
一直打到六国灭亡,天下归一!
到那时,战争自然会停止,也不会再有这么多人因此而亡。
这,是他这个兵道传人能为秦国将士乃至天下苍生所做出的最大的贡献。
韩非曾言:“术以知奸,以刑止刑”,那是他们法家的理念;
《司马法》有云:“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而嬴敖这个兵家传人的想法却也和他不谋而合。
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要做的,便是“以战止战,以武止戈”!
想明白了自己的路之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他穿戴好甲胄,取来自己的长枪,迈步出了县衙。
王贲等人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见到嬴敖出门立即躬身行礼。
李信亲自为他牵来覆霜宝马,嬴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覆霜便载着他向城外走去。
王贲等人也立即跟上。
来到城门外,赵诚已经带着三千玄甲军在此集结完毕,随时准备出发。
虽然秦军和玄甲军都是穿着黑甲,但是玄甲军的气势磅礴,在众多秦军之中宛若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看出与众不同。
王贲等人也不禁感慨这支骑兵的精锐程度,如果能带着这么一支军队冲锋陷阵,那得是多么痛快!
嬴敖驾马来到玄甲军最前方,并入玄甲军的队列,面对着王贲等人。
“诸位将军!大秦风起!此战必胜!”
王贲等人直觉胸中一股热血上涌,不约而同地拔出腰间佩剑,持剑指天,口中高喝:
“大秦风起!此战必胜!”
他们身后驻守在城墙上的士卒也以手中矛戈击地,带动着甲胄发出铿锵之音!
“大秦风起!此战必胜!”
一时之间,必胜的宣言响彻寰宇,似乎是震散了天空中的云朵,缕缕光辉洒落人间!
嬴敖微微闭目感受着将士们的血勇、温暖的阳光和轻柔的风。
这一切竟然意外的协调和谐。
他嘴角缓缓上扬,勾起了一抹动人心魄的笑意。
再次睁开眼睛,手中长枪一指——
“出发!”
覆霜迈开四蹄,身后的玄甲军相继跟上,沉默无声却又惊天动地!
一袭白衣在前,三千玄甲在后,战马越跑越快,众人渐行渐远。
迎着朝阳和风,那袭白衣鼓荡飘逸,似与晨光融为一体。
今日,嬴敖终于突破先天之境,一步入宗师!
第46章 大军压境,勾心斗角
嬴敖带着玄甲军离开之后,王贲也带领着诸将返回了燕县城。
李信自然是带人运粮不必多说,蒙毅和杨端和各带两万士卒一人驻守两座城门。
王贲则带领剩余的部队作为机动部队,哪里有问题随时增援。
安排好了防务之后,大家各司其职,静静等候魏国大军到来。
三日后,魏军前锋一万人已经进入燕县境内,又两日后,魏军十万大军兵临燕县城下!
“将军,秦军驻守于燕县城中,是否要攻城?”
公孙杰皱了皱眉,燕县失守已有五日,秦军为什么会还一直待在城里?这不合理啊。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事儿不对劲儿,十有八九是有问题!
但是呢,以他的才能,他又想不出来哪儿有问题,于是公孙杰将目光转移到座下的几位副将身上,开口道:
“诸位将军,这四万多秦军龟缩于燕县城中,恐怕有诈!”
他的亲信王副将拱手说道:“将军明鉴,秦军明知我十万大军来攻,却困守于燕县城而不退,确实不合兵家常理。”
另一位李副将也开口道:“确实如此,用兵如水,流水不腐。
这秦军此举无疑是自己画地为牢,只要我大军一围,便是插翅难逃。”
公孙杰缓缓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觉得秦军的举动很不对劲,这不就是自己把自己困死了吗?
如果他是秦军,他也会先攻城,防止腹背受敌;但是接下来他只会留部分人守城,余下大军缓缓推进,而非坐困原地。
就在公孙杰愁眉不展,苦苦思索的时候,最后一位副将开口了:
“不知我军探子可探明了敌军军情?城内确实有四万多秦军吗?”
公孙杰闻言望向那人,此人面容白皙俊朗,倒不像是个常年行军打仗的军汉,反倒像是善于吃喝玩乐的王公贵族子弟。
不过真要这么说倒是也没说错,这人姓魏,是魏国大司空魏庸的本家侄子,虽然是个将军,但平日里也不住在军营,这是要打仗了才临时给叫回来的。
魏庸现在在魏国可谓权倾朝野,一手遮天。
虽然他说话的语气高高在上,但公孙杰也不好得罪这位魏副将,毕竟大军所需的军需粮草还在魏庸的手里捏着呢。
公孙杰开口说道:“据探子的情报,确实如此,秦军超过四万人都驻守在城中,刨除之前攻城的战损,就连出去运粮的几千骑兵也都在城中。”
魏副将咧嘴一笑,语气嘲讽道:“都说公孙将军是我魏国名将之后,将门虎子,确实没想到真到了上阵杀敌之时却是胆小如鼠,畏首畏尾?!”
“你!”
一听这话,公孙杰还没发话,亲信王副将就怒不可遏,腰间宝剑已经出鞘一半。
“退下!”
公孙杰对着王副将大喝一声,又对着魏副将略微拱手,道:“王将军年轻气盛,魏将军不要见怪。”
魏副将被刚才王副将突然爆发的杀气吓得一哆嗦,脸都变了色,已经站起一半准备夺路而逃;
听到公孙杰认怂了,先是长舒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又坐回原位。
觉得王副将让他丢了个大人,狠狠瞪了王副将一眼,但是又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于是顺坡下驴,皮笑肉不笑地道:
“王将军确实太年轻了,不堪大用,给公孙将军个面子,我就不与他计较了。”
公孙杰安抚住魏副将,又转头看向王副将,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剑收起来,滚出大帐去?!”
王副将是公孙杰一手提拔的,对他十分忠心,闻言也知道公孙将军这是在保护自己,毕竟魏副将身后站着的是魏庸,远不是他这个小小副将能抗衡的。
无奈之下,只得恨恨地将长剑收回鞘中,只对公孙杰施了一礼,沉声道:“末将告退。”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出了大帐,连看都不看魏副将一眼。
魏副将见王副将已经被排挤出去了,心里乐开了花:
这次秦魏之战,秦国孤军深入,魏国十拿九稳,把王副将排除在外,自己又能多掌握些实权,到时候大战得胜,又是一笔丰厚的军功!
再和叔叔商议商议,把自己调回大梁为官,早就在这破军营里呆够了,连个会唱曲儿的小娘子都没有!
心里畅想着今后的美好生活,耳边就听到了不善的语气。
“现在魏副将可否与我解释解释,刚才为何羞辱本将?!”
公孙杰军人出身,也不是个好脾气,刚才是为了保住王副将才略作让步,现在王副将都走了,他就没什么顾忌了。
这魏副将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就狠狠把他打一顿,临阵辱骂主帅,料想大司空魏庸也偏袒不了。
“这···”,魏副将被人打断了思绪,有些不满,但是公孙杰非王副将可比,他也不能太过分了。
于是起身拱手说道:“将军勿怪,末将一时失言,一时失言!
不过,对于秦军的情况,末将倒是有些与将军的不同见解。”
一听这个,公孙杰也懒得计较,毕竟大敌当前,应以国事为重,也犯不着得罪魏庸。
他淡淡开口道:“不知魏将军有何高见啊,我洗耳恭听!”
公孙杰自己不太行吧,但是他也真看不上魏副将,就一纯纯的纨绔子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能有什么高见?
魏副将起身走到大帐正中,背负双手走了两步,看样儿还没病;
这得意洋洋的神态配上走路姿势,活脱脱就是一只明明毛掉光了还觉得自己开屏美翻了的孔雀。
他故作姿态,轻咳几声,吸引到帐内两位将军注意之后,这才缓缓开口道:
“公孙将军倒是糊涂啊,李将军也不是明眼人。”
话一出口,大帐内气温顿时下降了几度,魏副将浑身一抖,也不敢再装逼了,赶紧说道:
“既然秦军确实只有五万,现在又差不多都在城中,管他有没有阴谋诡计,直接围城就是了!
即使秦军在外面还有几千人埋伏,但是又能拿我这十万大军如何?!
只要将这四万多秦军围在城里,到时是捏扁还是揉圆,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魏副将这么一说,公孙杰和李副将对视一眼,啧,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哈。
刚才光觉得情况诡异了,但是局势也很明朗,只要自己这十万大军把这四万多人给围住了,那对面再有什么花样也玩不转了啊!
这个魏副将,虽然纨绔,但是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另一边魏副将再次开口:“这次攻魏的秦军将领都是些黄口小儿,说不定根本就没什么奸计,纯粹是他们经验不足,以为凭坚城高墙就能阻挡我十万大军。”
公孙杰再一思索,这倒也是,虽然概率很小,但也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
什么,你说杨端和有经验?呵呵,要不是他是主将,魏副将早就骑到他头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