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伴君如伴虎,同朝可同寐?
十一月下旬。
姬路城,天守。
偌大的城堡望楼,共分上下各三重。层层叠堡之间,有飞鸟栈道相联。
第五层的观景飘台上,一位胡须花白的老和尚手里拿着一封书信,目光浑浊的眺望着北方。
在老和尚身后,一位中年武士蹙着眉头开口:“家主,他德川家康此刻来信,恐怕没安好心。”
“何以见得?”
老和尚轻声问了句,随后轻飘飘开口:“已经有一个月没收到高丽战报,小林君可知道其中缘由?”
家臣武士回答:“或许,是被人截下来。”
“看看吧。”
老和尚摇了摇头,同时将手中信件递了出去。
武士接过信件,才粗略扫过几行字,两眼就瞪的老大。
两个月前还势如破竹的北征大局,如今已全军覆没?
少主黑田长政被唐军俘虏,跟随少主北征的黑田众将战死过半?
而如今,德川家康要反!
“怎么会这样?”
武士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三个月前他还跟着老家主前往高丽,并且通过设伏,击败了高丽大将渊盖苏文,如此才从釜山一路北上收复汉城。
那会大唐根本没有出兵迹象,而且高丽已经被打怕了,他们的高丽王连平壤都不待,直接往大唐边境逃。
也是在那时,丰臣关白将老家主从战场召回。
明明走之前一切都好好地,怎么突然间会兵败?
更让他不解的是,北征军战败,倭国本土一点风声都没有。现在德川家康都要造反了,他们才收到消息。
还是德川家康主动送来的!
对了。
德川家康造反,为何要书信给老家主?
想不明白,武士干脆问道:“家主,德川家康为何”
“为何书信给我?”
老和尚没有回头,但他知道自己这位家臣在想什么。
从昔日本能寺之变到如今,他黑田官兵卫辅佐秀吉南征北战,一举奠定倭国又一任执掌者的地位。
别的不说,至少为丰臣秀吉领兵作战、出谋划策,他是竭尽全力并且算无遗策。
身为丰臣身边的‘两兵卫’之一,德川家康造反的时候写信找他。换做任何人知道这事,都会觉得德川家康是疯了。
然而,就在这封信的末尾。
却是写着一句话。
伴君如伴虎,同朝可同寐?
这只虎,说的自然是丰臣秀吉。
正如德川信中所说,他黑田官兵卫现在的处境就是同朝不得同寐。
作为丰臣身边的军事、谋主,他黑田官兵卫虽然没有亲自领兵冲杀,但谋划、布局的功劳,真不比战阵厮杀来的小。
可丰臣秀吉是怎么对他的,打下了整个倭国,最终仅仅在肥后得到了一块12万石的封地。
肱股之臣不但被迫搬离祖地姬路城,封地和其他人比起来,只能说少得可怜。
黑田官兵卫清楚丰臣对自己的忌惮,索性将大名、家主之位传给儿子黑田长政。可剃度出家的第三天,又被丰臣秀吉请出山,以参谋之名来到姬路城,督造了脚下这座天守阁。
而他的俸禄,仅仅只有五百石。
而在今年,他奉命谋划北征大计,三个月前随军北征高丽。偏偏在形势一片大好之际,又一次被召回。
束之高阁!
丰臣秀吉防他到了这等地步,外人只看到他‘两兵卫’名声在外,只看到他黑田家受丰臣重用,又怎会去细看其中内里的薄凉。
“秀吉啊秀吉。”
老和尚这时叹气起身,转身时浑浊的目光却透露出深远的冷色:“我黑田家不该就此沉沦,我儿更不该死在高丽。替我告诉来人,我的要求不多,只要我儿能平安回来,再多得一倍封地。”
武士闻言,十分诧异:“家主您决定了?”
“去吧。”
老和尚轻轻点头,同时转身回到禅房,将桌案上的佛经一本本放回书架。
提起笔墨,在纸上写着什么。
………
翌日,清早。
佐贺以东,筑紫山地。
以平原、丘陵居多的筑前国,乃是倭国有名的产茶之地。
几乎每座山头都能瞧见茶园,是以哪怕这里并非京都、大阪、江户那种大城,但从人口、经济上来说,一样是倭国重地。
而且因为和佐贺比邻,同样与对马岛隔海相望,所以在德川家康领预备队屯兵佐贺的基础上,筑前国也驻扎着一支兵马。
名义上与德川家康的预备队一样,但是人都知道,这支预备队与其说是丰臣秀吉为北征准备的,不如说是为德川家康而设。
因为其领兵主将,乃是与德川平起平坐的前田利家。也只有这位封地百万石的前田家主,才有资格以筑前守的身份,从旁监视德川家康。
山地正东方,背振山顶。
领兵驻扎于此的前田利家,此刻脸上写满了沉默二字。
短短两天!
德川家康带着那一群谋逆的大名,向东突进三百里。他在这片山地西侧布置下的百里连营,一座接一座的被德川军连根拔起。
“德川家康!”
眼看叛军居然在不远处五里外的山脚营地生起炊烟,前田利家就有想要派兵杀过去的冲动。
可心底的理智不断告诉他,他麾下的兵马不具备这种实力。
之前两天已经兵力折损已经接近八千,如果他再冒然发兵,一旦战败背振山主阵便再难固守。
到时德川军深入筑前国腹地,他再想抵挡可就难了。而没了他的阻拦,从筑前到京都那区区千里远的距离,谁能拦得住叛军?
“唉!”
“好好地北征大军,怎么就会全军覆没!”
前田利家此刻是有心杀贼却苦无支援,而在西面山脚的营地里,正吃着早餐的德川家康却是心情大好。
两天之内,七战七捷。
苏定方无愧是天朝上国的大将,排兵布阵看的德川家康连连叫好。
虽说己方也折损了五千人,但作为进攻方,攻城掠寨能有这种效率,德川家康除了赞叹还是只能赞叹。
至于那点伤亡,在德川家康眼中都不是事。
眼下倭国别的不多,就狼人多。
只要愿意给口吃的,根本不愁没有浪人加入他麾下。
“主公,姬路城的消息传回来了。”
就在德川想着再去与苏定方拉拢拉拢关系的时候,一名家臣快步跑来,递上一封书信的同时,在德川家康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德川听罢,刚收敛下来的笑意又重新绽放。
“好,好,好!”
接连道了几声好,德川家康正要看信,身后却是有人走来:“德川家主,可是有什么喜讯?”
德川回头,见苏定方走来,当即点头:“我前日与将军提起过,我的封地江户城,如今也在征召浪人朝京都府进军。之前有些担心我没回去的话,他们未必能形成战力,现在不用担心了,我为他们请出了一位智囊,是最了解丰臣秀吉的智囊。”
苏定方不清楚德川家康说的是谁,但对方能这么说,想来东面大军能牵制京都府很大一部分注意力。
想到这,当即开口:“既然这样,我们就更加耽误不得。吃过早餐全军集合,这次打前田军主阵,由我亲自带兵。争取日落前结束战斗,扫平东进京都前的最后大障碍。”
第285章 丰臣秀吉,无能狂怒
京都府,大阪城。
内城宫殿,一群大臣直扑扑的跪坐低头。
没有任何人敢随意抬头。
“是不是要等到德川家康的兵马打进了京都,你们这些人才会把北征军的战报送到我面前?”
殿内上首位置,低亢的询问声在四周飘荡。
声音不大,但其中蕴含的愤怒已经被压抑到了极致:“伊达宗政在和上杉景胜打,德川家康在和前田利家打,现在就连官兵卫,也组织起了德川东军。而我,还有你们,却坐在这座大阪城内一无所知,你们是不是就在等着他们打进来,好拿着我的人头去投诚!”
开口说话的人,自然是这座倭国大城的主人。
丰臣秀吉。
听着他这冰冷话语,一位年纪不算大,约莫二十来岁的短辫青年连忙叩首:“主公,是我等失察,请主公降罪。”
“降罪降罪,我现在杀了你,他们会退兵吗?”
看着面前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青年,丰臣秀吉怒不可遏:“我要的是办法,是退敌的办法!”
被丰臣一顿呵斥,石田三成低着头开口:“臣,臣,臣以为可先安抚黑田君,平息后方之敌,如此才可派兵往西支援前田军。”
丰臣秀吉冷声道:“如何安抚?”
“只,只能是加封于他。”
“加封?”
丰臣秀吉面色一冷,脸上怒意几乎溢出:“枉我对黑田一族信任有加,他要反我,我却要为他加封?”
石田三成开口道:“主公,德川家康那老贼定是许诺了不下20,不,30万石的重利,否则黑田君如何会被利诱?”
这话一出,丰臣秀吉虽然脸色依旧很不好,但却没有再出言喝骂。
他自己很清楚,以黑田官兵卫的功劳,不说在自己身边领政,外封大名的话,至少应该独领一国之地。
但他给的封赏,仅仅是肥后国的一小半地盘。
如此沉默了好一阵,丰臣秀吉开口道:“你去姬路城见官兵卫,告诉他只要能解散东军,整个肥后国30万石都将是他的。”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