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实力在临安城里站住脚跟的……要么是手艺有些欠缺,要么是资金实力不足,总而言之在码头这边讨生活的小商贩,或多或少都有什么地方有些不足,以至于遍地黄金的临安城虽然近在咫尺,但却依然只能靠着码头工人们的仨瓜俩枣勉强度日。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这些小商贩们的生意倒是变好了些起来,倒不是因为那些码头工人的出手变阔绰了,而是因为……这里来了新的有能力消费的人群。
就在小商贩们翘首以待之中,远处那群移动的铜钱……咳咳,身穿草绿裋褐短打的大头兵们喊着号子跑来了。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哗……哗……哗……”
上百人的队伍踩着整齐步伐,脚步声堆叠在一起仿佛一个人似的,同时口中还喊着怪异的口号,每天清晨都要从这条街上呼呼啦啦的跑过去,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
虽然不理解这些疑似脑袋有毛病的大头兵,但对于小商贩来说有么有毛病都无所谓了……只要他们有钱就好。
看着这群大头兵越来越近,小商贩们的表情也渐渐活络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着准备招揽生意……
不多时,队伍跑到了小商贩们面前,随着领头的那位一了“立定”,整个队伍顿时停了下来。
小商贩们仿佛看西洋景一样抻着脖子咧着嘴,在一边看了个热闹。
只见领头的那位走了出来,大声名喊着号子:
“向右看齐!向前看!”
顿时原本有些乱糟糟的队伍瞬间变得整齐起来,所有大头兵都神色严肃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仿佛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尊尊的泥菩萨一样,看得小商贩们纷纷偷笑不已。
“稍息……立正!”
领头的大头兵看着站得一丝不苟的手下,满意的点了点头:“休息一刻钟……就地解散!”
当这命令下完,刚刚还仿佛一尊尊雕塑般的大头兵们顿时活了过来,一个个喘着粗气浑身冒汗,看着小商贩们的摊位两眼放光。
而其中还有几个大头兵笑嘻嘻的凑到那领头的身边说着什么……不过这时候那些小贩们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个个开嗓吆卖力的喝起来,生怕别人吸引到的人比自己多。
不过任凭他们再怎么吆喝,生意最好的永远是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卖茶汉子……这些大头兵纷纷去喝他们家的什么“秦府秘方冰红茶”。
除了卖冰红茶的那位之外,最受欢迎的就要数卖炸鱼炸肉的小商贩了,连带着他旁边卖炊饼的小贩都多赚了不少……不少大头兵都喜欢买上几大块炸肉,再叫那炊饼小贩把炊饼切开,抹上酱料夹着炸肉吃……说是会叫什么“汉堡”。
至于汉堡究竟是什么……这些大头兵也说不清,只说他们食堂里隔三差五就有供应。至于没有供应的时候……那炸肉摊子的生意就要变好了不少。
一块炸肉十二文,一块炸鱼八文钱,雪白的暄软的白面炊饼2文一个,二十四文就能吃得满嘴流油。再喝上一大碗的冰红茶,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享受了。
这顿饭对于这群大头兵来说,不过是个早点而已,却已经比码头工人们的午餐吃得都好了……看得不少人也是艳羡不已。
“快看……那群傻子又来了。”
“嘿!这倒是一景。”
不远处,一个比较大的茶肆中,几个伙计正刚刚打扫完了店铺正没什么事,看到这边的情景顿时嘲笑起来。
“也不知道这秦家究竟是做什么买卖的,养了这么多护院……而且还全家都包吃包住,真是有钱没地方花骚的!”一个小二酸道。
“谁说不是呢!听说他们一个月还能领两贯钱呢!每天大鱼大肉吃着……这么多人也亏得供得起!这秦府真特么的有钱啊!”另一个小二也是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唉。”
这两个小二一个是老伙计,另一个是学徒。老伙计一个月也不过是领半贯钱罢了,而另一个学徒除了包吃包住之外什么工钱都没有。
好在这边还有卖酒的生意,稍微掺点水多卖出去几壶酒,倒是能捞到些外快。
“也不知道他们还收不收人……”听见两人说话,另一个小二也凑过来说道。
“嘿!?还真有人想去!?老子可丢不起这份人!咱可是正经行当!”最开始资格最老的那个小二不满道,“当那大头兵除了给人家卖命还能干啥?到时候强人来了人家拿刀指着你的后背让你上,你敢不上?”
“你们现在虽然清苦了些,但只要再熬个十年八年的,等你们熟悉这里面的道道了……这摊子还不都得靠咱们撑着?”老资格的小二苦口婆心的教育道。
“可是……咱们这么熬着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哇。”
“这……这……老掌柜的肯定要退下去的,等他退下去了我就能当掌柜的了,到时候你们两个也……”说着说着,老资格的店小二也渐渐弱了下去。
是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老掌柜今年刚过40,问题是他精神头还旺着,东家也信任他……
现在他们几个小二都被老掌柜管得死死的,想要弄点零花钱还要偷偷摸摸的往酒里参水,三个人一天下来也攒不出几两酒来。
而最大的问题是——想要靠这份薪水谋生倒还可以,但成家立业可就远远不够了。一想到未来三五十年似乎都要在这迎来送往之中度过了……一时之间,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集合!”
“向前看齐!向前看!”
“稍息……立正!”
“齐步……走!”
远方的号子声传来,随后就见那队大头兵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统一的步伐,士气高昂的向秦府走去。偶尔看到他们的侧脸,发现他们是如此的意气风发、满面红光,脸上带着一种小二们说不出来的表情。
那是什么呢?
资格最老的小二也皱起了眉头。
等日上三竿,在忙着给人上酒的时候,那小二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个表情……
“希望,他们充满着希望……”小二看着手中的酒,喃喃自语着。
“小二!酒来!!”
“哎!来啦来啦!客官您的酒……”
“想什么呢!走走路还发呆!”
“没什么没什么,忽然发了癔症。”
“有毛病……”
“是是是……我不对,我的错。”
小二点头哈腰了许久这才抚平那客人的不满,只是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望着远方的秦府表情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了。
也许……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跳到秦府去?听说他们那边前一阵子也在招店小二呢。
这位资格最老的,已经在这家茶肆服役了超过10年的店小二如是的想着。
……
不知不觉中,秦府对外界的影响也渐渐扩大了不少……秦府中的生活方式倒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这些士兵、学校的学生以及大量的工人。
这些人并不是封闭在秦府这个小圈子范围内的,自觉不自觉的都要与周边的环境广泛接触。而这样的接触互动下来,多多少少还是会对周边产生一些影响的。
首先,秦府周边的禽蛋肉以及各种农副产品的价格微微有些升高……毕竟近千人的消耗呢!周围农户的供应就有些困难了,而从周边村镇运来的物资自然要有一定的运输成本,无形中价格也就提高了一些。
而周边卖食品的小贩们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实惠,这些大头兵和工人们的经济实力都不低,消费水平虽然跟临安城里的市民阶层有一定的差距,但比起周围村镇可是强了太多了。
但最重要的影响不是别的,而是周围的木工价格有了不少涨幅……这也叫不少搞运输的老板叫苦不已,毕竟车船维修都需要木匠,而木匠数量见少自然就影响到了行情的价格。
其实光是水车和其他比较杂乱的木工活的话还消耗不了这么多工匠,从造水车开始到铁匠铺建成,肖恒也不过是招了十几名木匠罢了。
这么点人对于偌大的市场来说,根本引不起价格波动。
不过由于造船计划的原因,肖恒开始有意识的招手有造船经验的以及各种手艺还过得去的木匠……而以肖恒手里的资金密度砸下来,首当其冲的就是码头附近的木匠工坊。
其中不少有手艺但却没得传承的木匠都被肖恒挖走了——他又不需要槽船图纸,只要能刨出合格的木板,有填缝的手艺就可以了,至于造船图纸那是肖恒的事情。
当然了,肖恒这么大手笔的挖人,也让不少老师傅叫苦不已……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徒(ku)弟(li)就这么跑了,许多基础的工作又都需要他们捡起来做了,自然对这秦府没什么好印象。
但那又如何呢?胳膊拧不过大腿……官面上人家是三品大员,私下里人家有200团练——没听见那帮壮汉精力旺盛得没处发泄,天天跑出来喊号子吗?闲着没事去惹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除了木匠的行情见长之外,其他的物资多多少少也有些提高,例如木头、煤炭、石灰之类的矿物,不过秦府吃进的最大资源铁锭倒是没引起周围的价格波动……这倒是跟大宋的扑买制度有关。
在南宋,一般的打铁铺子是不准自己炼铁的,而只有那些有实力的大商人才有资格扑买……这扑买的意思就类似后世的拍卖,而扑买的商品就是炼铁开矿的资格。
所以肖恒他们想要买铁锭是没办法跟周围的铁匠铺买的,只能去找那些大商人谈……而大商人手中的货品丰厚,价格自然也不会因为肖恒的买进就产生波动。
除了炼铁开矿之外,这大宋扑买制度最发达的还是制曲。
只有扑买了制曲资格的商家才能制造酒曲,而没有酒曲就不能制酒……官府也会严厉打击私下制曲的行为。
所以总能听说“某某正店”,这所谓的正店就是取得了官方制酒许可的店铺,他们一般也对外零售自己的酒,但最重要的买卖还是对外批发销售酒水、酒曲。
而相对于正店的就是脚店,脚店一般都是向正店批发酒水,再零售给顾客。
肖恒曾经也研究过这酒类的扑买,不过他倒不是想要自己制酒卖酒,而是要制造酒精……也就是乙醇。
酒精作为一种重要的医疗物资以及化工用品,是肖恒急需的材料之一……不过由于他的玉米还没开始大面积种植,另外酒类扑买也没开始,所以这件事就算暂时搁置下来了,所以周边的正店、脚店暂时还没受到冲击。
这也算是他们的幸运吧,只是这份幸运却不会太持久。
在秦府背后的小山脚下,那里的土地上已经长出了一根根绿油油的幼苗……其中面积最大的就是玉米田地,若是等到这批玉米成熟之后,那么大面积播种玉米的种子也就有了,届时肖恒大概也要开始扑买制曲的资格了吧。
只是此时这些酒店还未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机。
节19 面谈
临安城。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临安城里也渐渐热闹起来。
走在街上,鼻尖满是食物的香味,耳边充斥着小贩们各有特色的吆喝声……
“包子!皮薄馅大的包子!”
“汤饼!大肉汤饼!吃一口满嘴流油哇!”
“……”
肖恒来到一处汤饼摊子面前,扔下一小串铜钱道:“给我来两碗汤饼,多加浇头。”
“好嘞!”摊主收了铜钱,麻利的捞了两碗面条放到肖恒面前,再厚厚的浇上一层浓香四溢的肉酱,最后在肉酱上面再摆上一层切得整齐的卤肉……光是看着就让肖恒胃口大开。
肖恒端起自己面前的大碗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时不时的还掏出张纸巾来擦擦油光水亮的嘴……他正吃着,忽然对面坐下来个人。
“肖公子真是好胃口啊。”便装打扮的黄相爷如是感叹着。
“怎么,你不吃吗?很好吃的……别客气,已经付完钱了。”肖恒用筷子指了指黄相爷面前的面条。
“确实很香,可惜老朽最近胃口不是很好,吃不得荤腥。”黄相爷推辞道。
“这样啊。”肖恒想了想,回头叫道:“店家,来碗素汤饼,加个鸡子。”
“好嘞!”
店家很快的就将一碗盖着青菜叶的面条端了上来,而肖恒却已经吃完了自己那碗,开始吃之前给黄相爷买的那晚面。
“肖公子真是……好胃口啊。”黄相爷一边感叹着,一边拿起了筷子。
肖恒看了一眼那双被黄相爷拿起来的筷子,心中一阵了然,不过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的吃着那碗面。
那碗面不过是普通的面,但邀请黄相爷吃面的这个行为却是个简单的服从性测试,用以测试对方的积极性高地,再以此为基础决定接下来谈事情的方略。
其实这种事情古人早就做过,最出名的不外乎“指鹿为马”……以这种夸张的,枉顾事实的手段来测试谁支持谁反对,然后再集中精力来针对那些反对者。
不过肖恒的测试可比“指鹿为马”隐蔽多了,不过是请吃个面罢了,黄相爷也不疑有他……虽然他的确不怎么想吃面,但既然肖恒都已经热情的给他换了碗素面,再不吃似乎有些太不给面子了?
连黄相爷自己都没想到,从什么时候开始肖恒居然在他面前有面子这种东西了?曾几何时他还不是认为肖恒不过是个虫豸般的小人物,只要他腾出手来随手就能碾死……
……可现在,距离他上次与肖恒谈崩也不过是半月有余的时间,他居然已经开始考虑肖恒的面子问题了,这种转变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而肖恒则通过这么个小小的测试知道了黄相爷现在的处境应该很不利,在肖恒抛出的橄榄枝后,黄相爷似乎有接住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