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世忠抬起老眼，默默的看着肖恒，微微皱着的眉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肖恒也不在意，扫了他一眼轻声道：“既然大人不愿谈国事，那我们只聊风月可好？您新纳的小妾……”
“……你想要什么？”黄世忠定定的看着肖恒，脸上丝毫不见当初的气急败坏。
“这么看来，黄大人您只想谈生意了。”肖恒耸耸肩，捏起一块枣糕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你有什么嘛，我又不知道你能拿出什么条件来。”
“……”黄世忠再次沉默了，脸上的褶皱微微抖了抖。
肖恒喝了一大口茶水，将嘴里的糕点咽下肚子，颇有些好笑的看着黄大人：“怎么？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尊重你？”
“想开点嘛，宰相肚里能撑船……是吧？黄相爷。”肖恒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却丝毫没有任何尊敬之意……要知道眼前这位可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即便是管家也要客气几句的。
“你就不怕吗？”黄大人一脸玩味的看着肖恒，“就凭你这么一介草民，为何如此大胆？若我想对付你，即便是秦家也是护不住的。”
“相爷位高权重，自然不会跟我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的。”肖恒笑道，“再说……相爷又怎么知道，我手里就没有对付你的手段呢？”
“……”
黄世忠不屑的笑了笑，似乎对肖恒所言并不相信。
“看来您是不信了。”肖恒又捏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完咽进肚里这才缓缓开口。
“老先生故去之后，黄党自然以你为首……不过因为你在朝中唯唯诺诺，多次在关键问题上顺从官家的意思……多次削减军事预算、甚至废弃了黄党经营许久的的细作体系，不仅于黄党不利，甚至让整个大宋也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此次金人突然南下却没有任何预警，其责任在你而不在秦大人。此时秦大人在前线浴血奋战，你却在后方看戏不理……说到底还是因为秦大人在黄党之中的影响力日渐庞大，你怕他终有一日影响到你的地位。”
肖恒丝毫没给黄相爷喘息之机，将各种黑幕接连不断的抛出：
“可惜你却弄错了一点……秦大人之所以影响力日渐庞大，都是因为你黄世忠贪恋荣华富贵，借着黄党上位却尽做不利于党派、不利于国家之事！黄党内部许多有识之士对你早怀不满……而这一切恰恰是你自己造成的。”
说到这里，肖恒喘了口气，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说什么呢？”黄相爷依旧面不改色，似乎经过昨天之事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即便你是诸葛在世洞彻是非又如何？你依旧不过是一介草民，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黄相爷嘴角微动威胁道，“你现在不就仗着秦荐的庇护吗？我现在不动你，等秦家完了……我们再好好的算这笔账。”
“看来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关键。”肖恒笑道，“黄相爷啊黄相爷……你是真的老了，变迟钝了。”
“你现在说的越欢，今后死的越惨。”黄世忠淡淡的说。
“既然你听不懂，我就把标准答案告诉你好了。”肖恒竖起一根手指，“首先，我说的那段话的意思是，你是被这大宋的所有主战派推上相位的。”
说着，肖恒竖起了两根手指：“其次，秦大人的影响力已经不比你差了。”
说到这里，肖恒收起了手指，身体微微前倾：“结论：秦大人可取而代之。”
说完，肖恒端起茶杯靠在了椅背上喝起茶来。
黄大人的面色微变，皱眉怒道：“一派胡言！”
“官家不是不喜主战派，而是不喜北伐。若是秦大人主动放弃北伐，积极整备防守江南，一门心思做官家手里的刀……你觉得如何？”
肖恒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说：“这沈党虽然用着顺手，但终究有些尾大不掉了……所以你觉得官家是想要黄党依然健在呢？还是想再捧一个听话又能打的秦党出来呢？”
“……”
黄相爷一脸铁青——这正是他最担心的地方！不然也不会做出如此倒行逆施之事了！
“秦荐与你说的！？”黄相爷怒目圆睁。
“当然不是。”肖恒耸耸肩，“秦大人为国为民，自然不屑做这种小人行径……可若是有人想害他的宝贝女儿，想让这秦家家破人亡，你觉得秦大人会如何选择？”
“相爷，黄相爷……想开点吧，毕竟你的位置能坐多久，还是要看秦大人的选择。现在这种时候，您还是别逼着秦大人往他最不愿，也是对你最不利的那条路走了。”肖恒苦口婆心的教育道。
“……”
黄世忠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神色复杂的看着肖恒，忽然道：“你想要什么？”
“你有什么？”
“……”
类似的对话已经是第三次出现了，而这一次黄大人再没有拖沓或者试图反抗：“秦荐的事我帮不上忙……那沈钧势大，官家又对他言听计从，现在就连他手下的小官都敢对我冷嘲热讽了，你也别指望我在朝堂上能说上什么话。”
黄世忠苦笑道。
肖恒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也正了正身子，认真到：“一味死守只能守死，寻隙反攻才是守城之道。”
黄大人眉头一皱，思考了一会看着肖恒试探道：“……你的意思是？”
“主动出击。”说完，肖恒就开始详细解释了一下他的计划。
详细的听完之后，黄相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等到领悟到其中精妙之处的时候，忽然又皱起了眉头，看着肖恒脸上变幻莫测。
肖恒一脸玩味的看着他：“怎么？你是想招揽我，还是想杀我？”
“你若投靠于我，必将扫榻[tà]相迎。”黄相爷认真的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
“告辞。”
“不送。”
节84 合法的武力
仙云台的二楼，微风轻拂。
肖恒趴在栏杆上，俯视着这个繁忙的临安。
黄大人走了，留下了一个承诺——肖恒可以自行组织一个不超过200人的团练队伍。而与之相对的，肖恒承诺提供所用烟花以及一个策略。
为了应对金人的骚扰和威胁，肖恒给出的解决办法是要地方兴办团练，并且利用烟花来进行消息传递，进而决定死守还是出击——这就是类似长城烽火台的作用。
而为了应对朝中的压力，肖恒给出的策略是争取民间声望——由黄大人主动出城巡视周围村镇，帮助他们组织团练，顺势剿灭沿途匪患，若是能再消灭一小队“金人”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后面的策略肖恒也给出了方向——黄相爷的出身就决定了他一定会被官家不喜，而这是他绝对没办法改变的事实，那么如何让官家明明不喜却也要捏着脖子用他呢？很简单，那就是让他多多关心兵事，树立自己懂兵、善用兵的形象。
从古至今绝大多数朝代都是文人统武，而真正能文能武，最重要的是能统兵出征并且打胜仗的文人却是凤毛麟角。
现在官家明明早就想找个借口断黄党一臂，却为何迟迟不动手呢？
答案很简单，因为若是秦大人死了，那么谁来挡住北面的金人？
而黄相爷的机会就在于此，等到这次战事结束，秦大人被问罪之后，那么朝中就再无知兵之人了，那么这种时候若是黄大人站出来撑起大宋的北大门，那么即便官家再怎么看他不顺眼也拿他没办法了。
肖恒的道出了现如今这大宋朝中的现状，但那种极度冷静的分析、将人心彻底剖解的诛心之语却也激起了黄大人的警惕。
当黄相爷离开的时候，肖恒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明显得毫不掩饰的杀意。
对于这份杀意，肖恒却是不在意的。因为肖恒根本就不会给他树立起人设的时间。
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已经进行到一半的捞人计划——只要把秦大人捞出来，黄大人的一切算计也就不攻自破了。
而另一方面……等黄大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肖恒手里已经有足以令人不敢撕破脸皮的筹码了，而这份筹码还是黄大人亲手交到肖恒手上的。
没错，就是那两百人的团练！肖恒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合法的掌握一份武装力量！
当肖恒拥有组建团练的权利时，大宋对于弓、弩、铠甲以及部分武器的限制也就对他敞开了……
没有了这份限制，转瞬之间肖恒就能成批成批的产出铠甲武器，之前的许多计划也终于能提上台面了。
而最终这200人究竟会膨胀成什么样，肖恒自己都无法估量……
身后的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肖恒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来的是谁。
来人缓缓走到肖恒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也趴在了栏杆上……一股清香被轻柔的风带到了肖恒鼻尖。
在这个时代，身上带着洗发露清香的，只可能是会肖恒身边的人，而秦小姐尤其迷恋某款洗发水的香味。
没错，来人正是秦小姐。
她趴在栏杆上歪过头，看着肖恒的侧脸问道：“他走了？”
肖恒慵懒的答道：“走了。”
“还顺利吗？”
“不出所料。”
“……”
秦小姐换了个姿势，顺着肖恒的目光向下望去……只可惜除了每天重复的日常景象之外，她再看不出其他的东西了。
“你在想什么？”
秦小姐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啊……”
肖恒顿了顿，回过头来看着秦小姐，一脸认真的说：“这临安城的美丽与繁华，就像一个五彩斑斓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破碎的肥皂泡。放着不管很快就会被太阳、被风、被各种随便什么东西戳破，然后烟消云散。”
肥皂这种东西秦小姐已经不陌生了，而用肥皂水吹泡泡的玩法肖恒也已经教过她了，所以沟通起来倒是没有障碍。
“而刚刚我在思考的是……追中会是谁来戳破这个肥皂泡。”
“这……”秦小姐皱起了眉头。
“……也许是金人，也许是蒙人，也许是我也说不定。”肖恒笑着说，“当然这只是开玩笑，我还没能力戳破这个美丽的泡泡。”
毕竟现在那200人的团练八字还没一撇呢，至于拥有颠覆朝廷的力量那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若是那两百人都拿着你说的那些武器，就算攻下这临安城我也不觉得惊讶。”
白衣少女可是亲身经历过热武器的威力的，虽然比起现代战争只是一个连小规模冲突都算不上的伏击，但那已经给她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了。
“……那还早呢。”肖恒难得的尴尬了起来。
没事的时候肖恒也跟白衣少女吹过什么机枪坦克飞机炸弹之类的，若是跟他说的一样……即便按照一个坦克班组5人，并且每个班组配备10人的后勤团队的话这也是一个坦克连的配置了。
而若后勤部队不算在这200人内的话，这就活脱脱的是一个坦克加强营的规模！不计算补给的话在这个时代那可真是屠神灭佛陆战无敌了……
……可是吹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却有着太多太多的困难。
坦克发动机、变速箱、轴承、履带……可以说每个零部件都是个无底洞，更别提现代工业明珠的坦克炮了——即便是二十一世纪，能够加工制造坦克炮的也只有中、美、俄、法、英、德六个国家。
“电渣重熔单壁自紧”是制造坦克炮的关键技术，而这八个字代表着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冶金，机械加工等等几十个行业的顶级水平。
即便是日本，它的现役坦克炮是德国某型号的仿制品，而关键的身管毛坯和内膛加工均是由德国工厂进行生产，使用的弹药也是德国的DM系列本土组装版。
而无论再怎么精简坦克结构、再怎么因陋就简，肖恒所描绘的坦克至少也要有一战时的水平才能真正的用于实战。
不过还好，至少这个目标是努努力还勉强能够得到的……只是不知道还要多久就是了。
不过……
……看到肖恒的尴尬后，白衣少女轻轻的说道：“没关系，总有那么一天的不是吗？”
“……是啊，总有那么一天的吧。”
当晚，肖恒做了个梦。
成千上万辆坦克，在钢铁洪流进行曲中前进着，将它面前的一切碾得粉碎。
节85 城外的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