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嘉靖 第16节

只见这员武将三十出头的样子,他高大英武,身穿白色山文甲,甲肩上镶着吞肩兽,头戴凤翅盔,盔上的簪缨迎风招展。腰间的金鞘雁翎刀更是熠熠生辉。

朱栽圳虽从未见过戚继光,却还是能从此人气宇轩昂的外貌中猜测出他就是戚继光。

朱栽圳心道:终于见到正史中东南抗倭、北御鞑靼的嘉隆万三朝战功第一;掌军凡三十年,大小水陆百余战,未尝一败的大明战神戚继光了!

戚继光此时的身份,只是区区山东都司佥事,相当于后世的军区司令员助理。在都督、都司遍地跑的明军当中并不算高。

戚继光的身边,站着一位绝色妇人。她的美不同于庸脂俗粉,有着一种飒爽英姿的别样风采。此人就是戚继光的夫人王氏。

山东的高巡抚迎了上来:“臣,恭请景川王安。”

朱栽圳根本没搭理高巡抚,只是高喊一声:“戚继光何在?”

戚继光拱手,声如洪钟般的回答:“末将在!”

朱栽圳道:“戚继光,孤已让兵部、吏部拟好了委札!升你为浙江都司!”

在场的所有官员都震惊了!都司佥事只是武官从三品,都司却是正二品!

用后世的话说,助理越级升为司令员了!

高巡抚心中奇怪:戚继光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明军小将。怎么这么受景川王的青睐呢?

在正史之中,戚继光初到东南抗倭时,只是宁绍台参将。朱栽圳一步到位,直接将他升为了浙江一省的最高武官。

有本事的人,就要重用,给他足够大的权力。何须按部就班一级一级的升?

皇子驾临山东,高巡抚自然要狠狠拍一通马屁。他道:“王爷,山东的地方官已经在德州府衙内摆好了接风宴......”

朱栽圳大手一挥:“赶路要紧!戚继光,还有戚夫人,请上马吧!”

一行人继续向南而行,又过了七天,进得南直隶境内。

在盐城县,朱栽圳见到了这样一番景象。

一个白发苍苍,七十多岁的小脚老妇人坐在一棵树下。她左手拿着一块大铁片,右手拿着一块小铁片,如临大敌一般不断朝着东方张望着。

老妇西面一里之外的稻田里,上百个农人正在忙碌。

朱栽圳问那老妇:“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呢?”

老妇回答:“我在替村里人防着倭寇呢!见到倭寇我就敲铁片,他们好跑。”

朱栽圳皱眉:“看你腿脚不太方便啊。要是倭寇来了,你敲铁示警完,村里人能跑,你可怎么跑?”

老妇答道:“倭寇都是畜生。下到三岁孩子、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都不放过。我已经活了七十多了,宁愿我死,也不能让村里那些后生们死啊。”

朱栽圳又问:“老人家以前遇到过倭寇?”

老妇指了指远处劳作的农人们:“我们村原来是有八百口人的大村。去年冬天倭寇进了村。全村就剩下这么一百口人了。我的两个儿子、儿媳,三个孙子,全都死在了倭寇手里。那群人就是畜生啊!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往上扑!”

“啪”。朱栽圳看到戚继光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朱栽圳问:“戚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戚继光叹道:“唉,吃着朝廷的俸禄,却保护不了老百姓,我这个武将无地自容,惭愧,该打!”

朱栽圳宽慰戚继光:“戚将军不必自责。以前你是没有机会抗倭保民。现在到了东南,你大展身手的机会到了。”

锦衣卫千户陆绎有些担忧:“王爷,此地有倭寇出没,咱们这趟轻装简行,没带护卫。还是抓紧赶路去金陵吧!”

登陆东南的五万倭寇中,有大约四万都在浙江。朱栽圳打算将杭州作为指挥抗倭的大本营。

不过从正德朝传下来的规矩,武将出征东南,一定要先去金陵拜祭太祖陵寝。所以他此次东南之行的第一站是金陵。

朱栽圳微微点头:“嗯,咱们抓紧赶路。”

又过了几日,朱栽圳终于来到了金陵城外!

浙、直两省的官员都来到了城门口迎接景川王,除了裕王党人赵贞吉!

被称为“东南国柱”的浙江巡抚胡宗宪来到了朱栽圳的面前。

胡宗宪是青史留名的能臣、干臣,同时也是严党的骨干。史书中有一句对他的评价极为公允“朝廷一日不可无东南,东南一日不可无胡宗宪”。

如今浙直总督出缺,胡宗宪和南直隶巡抚赵贞吉是最强有力的两位竞争者。同时,他们的竞争背后也牵扯到裕王党、严党的博弈。

胡宗宪跪拜道:“臣恭请景川王安。”

朱栽圳双手将胡宗宪搀起来:“汝贞兄(胡宗宪字汝贞)。快快请起!”

说完朱栽圳环顾左右:“这里穿从二品绯色锦鸡补子官袍的只有你一人。怎么,赵贞吉没来?”

胡宗宪答道:“王爷明鉴,是。”

朱栽圳微微一笑:“呵,他这是在给我下马威!”

第27章 怒掀饭桌乌鸦哥

赵贞吉的下马威,绝不止拒绝城门迎接王驾这一条。

当天夜里,胡宗宪在金陵城内的浙江驿馆摆下了一桌接风宴,为朱栽圳洗尘。

所谓的浙江驿馆,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浙江驻留都办事处。

山东巡抚那样的庸官请客,朱栽圳是不会去的。胡宗宪这样的能臣请客,朱栽圳一定会给面子。

浙江驿馆饭厅内。五六个金陵的乐工正在弹着丝竹,七八名舞女在戏台上翩翩起舞。

朱栽圳等人已经依次坐定。饭桌上摆满了鸭包鱼翅、松鼠桂鱼、清汤火方、盐水鸭等等地道的苏杭菜。

朝廷里会拍马屁的人很多,会做事的人很少。既会拍马屁又会做事的凤毛菱角。胡宗宪就属于官场里的稀有物种。

胡宗宪拱手道:“王爷来东南之前,下官已从邸报中读了您所作《平倭檄文》。真是字字珠玉、振聋发聩啊!下官已命浙江通省官员,必须全文背诵。”

朱栽圳凝视着胡宗宪的眼睛:“汝贞兄,请你相信,我不仅只会写檄文,更会做实事。”

胡宗宪连忙开始戴高帽:“王爷天纵英才。严阁老早就写信给我,说您是朝廷中最能做实事的人。”

黄锦是伺候人出身,即便贵为司礼监秉笔嘴里还是伺候人那套词儿:“王爷,请用膳吧。菜凉了味道就变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这一桌子珍馐美味是胡宗宪的一番好意?

朱栽圳大快朵颐,边吃边夸赞道:“苏杭菜浓中带淡,香甜酥烂,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此时,饭厅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身穿从二品绯色锦鸡补子官袍,四十来岁,蓄着美髯。他脸色铁青的走到了饭桌旁。

他就是裕王党骨干,南直隶巡抚赵贞吉!

赵贞吉自诩清流,整天把道德二字挂在嘴边。

赵贞吉没有给朱栽圳行礼,而是面色凝重的看着那一桌佳肴。如果光看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了他二十个铜子儿没还呢!

胡宗宪提醒他:“赵抚台,这位是景川王殿下。你还不快行礼。”

赵贞吉却像是失心疯一般,大吼一声:“我让你们吃,我让你们喝!”

“夸嚓”。赵贞吉竟然当着朱栽圳的面,单手把饭桌给掀了!

朱栽圳吓了一跳:雾草,赵贞吉是乌鸦哥转世嘛?

赵贞吉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前方的百姓们正在受苦受难!男人被倭寇屠戮,女人被倭寇侮辱!多少人积攒一生的钱财被倭寇抢了去!我在巡抚衙门急得焦头烂额,你们却在这里奢靡无度,大吃大喝?

官场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些王爷、太监、封疆大吏给带坏的!国势倾颓至此,就是你们这群米虫害的!”

赵贞吉这种人,整天把“道德”二字顶在脑门上,占着道德制高点骂这个,参那个。所谓的清流都是这揍性。他身后有储君裕王撑腰,又占着理,丝毫没把朱栽圳放在眼里。

朱栽圳明白了,赵贞吉这是在表演。用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给他第二个下马威!

赵贞吉怒吼道:“景川王殿下,地上的这些饭菜,一丝一毫皆是民脂民膏。难道您来东南,就是来吃百姓血肉的?《平倭檄文》和安定东南的壮志,难道都被你就着酒肉咽下肚凝成了屁,从后门放走了?

还有,胡宗宪!我早就听说你有银山巡抚之名,在杭州贪婪无度。如今景川王来了金陵,你难道要将他也拉下水?”

胡宗宪刚要站起身反驳。朱栽圳却伸手按住了他。

朱栽圳站起身,朝着赵贞吉一拱手:“赵抚台果然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不愧是东南官员中的道德楷模!当世大儒!您刚才教训栽圳的话,句句在理哇!”

赵贞吉一脸孤傲的神色:“道德楷模算不上。我只是还保留着一点良心而已!不像某些人,良心被狗吃了!”

朱栽圳笑道:“赵抚台过谦了!我最近读了你在锦衣卫的档底。来金陵前就对你佩服的很呢!陆绎,念念赵贞吉的档底,让大家都听听官场的道德楷模究竟是怎样的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陆绎从袖中拿出一摞纸,翻出其中一张,念道:“南直隶一带,有孙家盐务、高家棉、赵家钱庄、徐家田一说。其中赵家指的是南直隶巡抚赵贞吉。

赵贞吉在金陵城内,拥有大通钱庄七成股本,年入约三十万两;恒信钱庄六成股本,年入约二十万两;正泰钱庄九成股本,年入约十五万两。

赵贞吉每年从金陵三大钱庄中,可获利六十五万两之数。约等于南直隶每年财税收入的一成有余!

以上数目,皆有南直隶布政使衙门钱庄股本照子、耳目暗查账册为证。锦衣卫金陵留守衙门,嘉靖三十八年四月上禀。”

朱栽圳哑然失笑:“一年赚六十五万两。赵巡抚真是两袖清风啊。”

他心中暗骂:你赵贞吉掀我的饭桌,那我就掀你的老底!

装什么乌鸦哥呢?乌鸦哥掀了饭桌以后被浩南烧成了灰,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赵贞吉被揭穿,脸羞得通红。他辩解道:“我那些钱庄的利钱,都是合理合法所得!《大诰》和《大明律》又没说官员就不准经商。”

朱栽圳笑道:“对对对。赵抚台的银子都是干净的。比朝鱼羊贡上来的美女的脸还干净呢!”

朱栽圳此言一出,陪坐的官员们哄堂大笑。

黄锦心中暗笑:景川王的妃子们都死在了德安。他大病初愈后,皇上特别吩咐,让我找几个朝鱼羊美女侍候他。当时他还推三阻四的......最后还是却之不恭了。

黄锦哪里知道,无论是古代人还是现代人都有一个相同的毛病: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

赵贞吉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栽圳正色道:“这桌饭菜是浙江巡抚衙门出的银子。你赵抚台掀了桌子,似乎该照价赔偿!汝贞兄,一共多少银子啊?”

胡宗宪用嘲讽的口气说:“不多,区区百两。跟赵抚台岁入的那六十五万两相比,九牛一毛。”

赵贞吉一脸丧气:“王爷,银子我随后让人送来,先告辞了。”

赵贞吉神气活现的来了,灰头土脸的走了。

朱栽圳骂了一声:“这年月,既想当女表子,又想立牌坊的人真多!他赵贞吉就是一个!”

第28章 洗劫乌鸦哥的钱庄

朱栽圳崇信一条至理:忍一时变本加厉,退一步得寸进尺。

你赵贞吉已经连续给了我两个下马威。我要是连个屁都不放,还配当大明的郡王嘛?

不过朱栽圳还没有想好如何反击赵贞吉。

入夜,浙江驿馆南苑书房。

朱栽圳正在跟王国光、胡宗宪商量银子的事。

朱栽圳道:“打仗打得是银子。这趟来,严阁老替我筹措了二百万两的军费。胡部堂,你那边的一百万两......”

胡宗宪跪地:“阁老已经给下官写了信。下官该死!去年秋,下官在浙江卖了府同知、县丞、教谕等副堂官、闲散官共计五十八个,共得银一百二十万两。本来是打算用作抗倭军需的。

哪曾想浙西九县受了水灾。下官将其中一百万两拨给了九县救灾。如今手头只剩下二十万两银子可以调用了。”

朱栽圳心中惊讶:胡宗宪竟毫不避讳的说出了卖官鬻爵的实事和目的。

果然,史书中记载的没错。胡宗宪在杭州颇有贪名,当巡抚时绰号“银山巡抚”。当总督时绰号“银山总督”。不过他贪来的银子,绝大部分用在了抗倭大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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