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嘉靖 第75节

朱载圳忍不住了,他说了一句:“按照高肃卿你的说法,孤若不在东南打胜仗,反而能自己选正妃是吧?”

高拱竟然点了点头:“没错!若王爷还是那个因罪被罚出京的藩王,您可以随意挑选正妃。

今日则不同,您平定倭患,开贡赠国策之先河,已是朱明皇族的荣耀,朝廷的脸面。

故而,您的正妃人选,必须按照祖制,由礼部甄选!”

朱载圳嘴里又蹦出了个旁人理解不了的新词儿:“神逻辑!”

严嵩给严世藩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儿子帮着朱载圳说话。

严世藩心领神会:“高肃卿,你一派胡言!王爷看中的女子,一定是家世一等一,品行一等一,容貌一等一的!何须你们礼部细查?”

严党官员纷纷附和。

“就是!说轻了,高部堂你这是多管闲事。说重了,高部堂你这是弄权!”

“景川王刚刚在东南取得大捷,你就在他选妃的事情上指手画脚。你是何居心?”

值房之中,一时间朱载圳一方占了上风。

就在此时,李芳开口,彻底改变了局势。

他随口说道:“刚才小阁老说的好啊。王爷看中的那位女子,家世是一等一的!她的父亲是泰州学派的大儒何心隐,她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了。”

李芳表面上是在替朱载圳说话。实际上却是在坏朱载圳的事!

天下谁人不知,泰州学派何心隐独尊阳明心学,反对程朱理学?

不光裕王党的官员是靠着程朱理学进入的仕途,严党官员们亦然!

“何心隐?那女子的父亲是何心隐?”

“哪个何心隐啊?”

“泰州学派还有第二个何心隐嘛?那个鼓吹程颢无用、朱熹无德的何心隐!”

严党官员们齐齐闭上了嘴。不再帮朱载圳说话。

就连严世藩都闭上了嘴。这个大聪明心知肚明,如果他支持立何心隐的女儿做景川王正妃,就等于跟天下文官为敌!

高拱气焰更胜:“啊!王爷您看中的是何心隐的女儿?那这门婚事断不可行!何心隐是何人?一个传播异端邪说的狂妄之徒!

要不是徐次辅拦着,我早就将他下了大狱!

这样一个人,能做我大明景川王的岳丈嘛?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徐阶也是心学传人。不过他属于较为温和的江右学派。与极端、激进,全盘否定程朱理学的泰州学派不属于同一分支。

徐阶在朝中,一直隐藏着自己心学传人的身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一众官员们纷纷附和:“景川王绝不能娶何心隐的女儿!郡王娶心学异端的女儿,天下士子会怎么看?他们会认为朝廷要否定程朱理学!”

“理学不可贬!心学不可褒!正妃甄选,一定要礼部把控!”

“对,景川王自作主张,差点铸成大错!此等大事,还是要礼部经手!”

裕王咳嗽了一声:“咳咳。”

一众官员们立时噤声。

裕王道:“四弟,你还是年轻、冲动、鲁莽啊!选正妃这么大的事,不光要看你一个人的好恶!要考虑的事情方方面面!你都二十五了,也该稳重一些了。”

就在此时,不怎么会说话的新任兵部右侍郎唐顺之开口了!

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跟他亲近的人都能被他气个半死。更何况裕王?

唐顺之道:“裕王爷说景川王年轻、冲动、鲁莽。说的好啊!裕王爷您倒是老成持重,可没见您平定了东南倭患啊!”

唐顺之此言一出,裕王气得脸都绿了:“你......”

唐顺之道:“怎么?难道臣说的不对嘛?您老成持重、老成谋国。不过嘛,东南倭患肆虐时,您在哪儿?朝廷财政举步维艰时,您又在哪儿?”

朱载圳心中暗笑:要说拿话噎人,唐顺之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裕王气得一拍桌子:“唐顺之,不要仗着你在东南跟着老四立了点尺寸微末之功,当上了兵部的右堂,就目中无人!毫无人臣之礼!”

高拱附和:“反了!反了!一个堂官,敢跟当朝唯一的皇子亲王这么说话!”

唐顺之道:“呵,不好意思裕王爷、高部堂。我的官位是景川王举荐,皇上恩准的!你们要是觉得我德不配位,可以向皇上参我!”

第121章 比陈清泉还高

唐顺之怼完了裕王,直接一拱手:“对不住。兵部还有一堆急务,二位王爷,臣告退!”

说完唐顺之大摇大摆的走了。

朱载圳心中暗笑:呵,真不知道唐顺之是蠢直还是狡猾。怼完人就脚底抹油开溜,丝毫不给别人回怼的机会。

暗笑归暗笑,朱载圳还是遇上了一个大问题——他要娶泰州学派头子的女儿,捅了文官们的马蜂窝!

裕王说不行、徐阶说不行、高拱说不行......就连一向在值房沉默寡言的张居正都说不行!

因为在正史当中,何心隐就是王之垣为拍张居正马屁,下令乱棍打死的。

张居正本人对何心隐没有任何好感。

李芳喝了口茶:“依着咱家看,景川王选正妃之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傍晚时分,朱载圳回到了永寿宫。

嘉靖帝问:“圳儿,你怎么闷闷不乐?”

朱载圳将内阁值房的风波告知了嘉靖帝。

嘉靖帝闻言,直接将手里的茶盅摔到了地上!摔了茶盅还不算,他还专门走到了青纱帷帐里,拿起铜罄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铜罄应该是上辈子欠嘉靖帝的。

嘉靖帝发出一声万年不变的龙啸:“欺天啦!他们哪里是冲着何心隐、冲着圳儿你?他们是冲着朕来的!

四十年前那些该死的文官,让朕改父为叔!不让朕认亲生父亲!

现在,经朕首肯的儿媳,他们又说不行!

这已经不是你娶正妃的问题,而是朝廷谁说了算的问题了!”

朱载圳没想到嘉靖帝的反应这么激烈。他连忙道:“父皇息怒。”

嘉靖帝道:“朕怎么息怒?朕不想让你像朕一样,年纪轻轻就经历大礼议之事那样的折磨!可是那些文官,现在要让大礼议之事在你身上重演!”

嘉靖帝现在活脱脱就是一头护犊子的猛虎。恨不能用獠牙咬断文官们的脖颈!

与此同时,裕王府书房。

裕王正跟徐阶、高拱、李妃围炉而坐。

正值盛夏,他们围的“炉”并非火炉,而是冰炉。一个长方形的铁炉中,放着一大块地窖深藏的冰。

张居正已经被剔除了裕王府书房密会的行列。一来是因为他本身职位就不高。二来,之前朱载圳举荐张居正升任祭酒,引起了裕王的猜忌。

徐阶开口道:“选妃的事情上,我们绝不能让步!朱载圳刚在东南侥幸平定了倭患,气焰嚣张!若这一次他做了主,以后朝廷的事他件件都要做主。”

高拱道:“没错。应该借着这件事,狠狠打压朱载圳的气焰。要让他明白,即便他在东南侥幸取胜,回到了京城,也要老老实实当他的郡王。咱裕王爷才是如今唯一的皇子亲王!”

李妃补充道:“还有另外一层。若真是礼部负责甄选,照规矩是甄选十人,将名单递到宫里,由皇上选其中一位做正妃。

可以将十个候选人,都定为效忠于咱王爷的官员家的小姐。

这样一来,无论皇上怎么选,朱载圳的正妃都会是咱们的人。就等于在朱载圳的枕边悬了一柄刀!”

高拱竖起了大拇指:“王妃高论!”

徐阶道:“明日臣就组织文官们到永寿宫跪谏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按祖制由礼部甄选正妃人选。

另外还要放出话去,造出舆论——谁不参加跪谏,谁就是反对程朱理学。这是做官之人的大忌。

这样一来,就能把严嵩手下的那批官员,也裹挟到跪谏中去。

朝野上下一心,皇上也不能一意孤行!”

徐阶不愧是搞权谋政斗的好手,他的诡计奏效了。

两日之后,永寿宫大殿外。

三百多名文官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

领头的自然是徐阶。他身后除了有一大批裕王党的官员,还有一大批严党的官员。

除了严嵩、严世藩、杨博、王国光、唐顺之没参与跪谏,六部堂官、郎中、员外郎、主事;六科廊给事中;都察院御史几乎齐聚一堂!

朱载圳站在大殿里向外望去,他这两年多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我在东南立下了大功又如何?回到京城,依旧要被这群文官束手束脚!

连娶老婆都要受制于他们,更别提我计划中的那些大事了。

都说大明的皇帝难做。我还不是皇帝,只是郡王,就已经能感同身受了。

徐阶将《成祖实录》高高举过头顶。《成祖实录》中的确有这样一句“上命皇子正妃由礼部甄选,上复选、恩准。”

这句话成了此次跪谏的祖制依据!

不得不说,徐阶的确是个人才。能从洋洋五十五万字的《成祖实录》中找出这短短的十七个字。

论其水平,比后世从汗牛充栋的法律条文里,找出剥夺大风厂员工股权法律依据的陈清泉院长还要高!

陈清泉按照大明的官职,只是个从六品府衙副通判。徐阶却是从一品大员。徐阶比他水平高,也是情理中事。

徐阶高喊一声:“请皇上、景川王遵从祖制!”

一众文官齐齐高喊:“请皇上、景川王遵从祖制!”

嘉靖帝脑袋有些疼。上回徐阶领着文官们跪谏,让他惩治朱载圳,他可以让锦衣卫痛殴。这一次却不行!

因为那一次,文官们是风闻言事。且参与者大部分是裕王党的言官。

这一回,除了严家父子和杨博、唐顺之、王国光,满朝文官几乎聚齐了!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文官们名义上是在“维护祖制”。且有《成祖实录》做依据。

朱载圳走到了青纱帷帐前,他直接掀开帐子坐到了嘉靖帝面前。全天下恐怕只有他一人敢这么干。

嘉靖帝道:“圳儿,你现在应该理解朕的苦处了吧?”

朱载圳慰问点头:“儿臣也没料到,选妃的事会闹出这么大一场风波。”

嘉靖帝语重心长的说:“圳儿,别管多大的风浪,你都不能做出让步!否则他们今后会事事顶着你,处处压着你。”

朱载圳道:“爹,儿臣明白。退一步得寸进尺,忍一时变本加厉!”

嘉靖帝眼前一亮:“说的好!你能说出这句妙语,说明你悟了!”

就在此时,在殿外当值的北镇抚使陆绎走了进来:“皇上,文官们这一次人人带了牛皮水袋、干粮布袋。”

嘉靖帝怒道:“呵,他们这是要在永寿宫大殿门口常住下去了!”

这一回,文官们打算打持久战!

嘉靖朝的文官进谏分为两种。一种是绝食死谏。一种是普通跪谏。

别被“死谏”二字吓住。文官们根本不会真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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