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一愣,同进退?真熟悉的一句话。一阵冷风突然袭过,他记得,这三个字,曾经是一句誓言。
她看他面色一僵,笑着说:“就当你答应了啊,我先和林美材,好好地比斗一次。”
“玉泽愿在林阡左右,同进退,共此生。”那天日还未落的时候,江风抚过的,是玉泽微笑的脸庞。那诺言,却是太残忍的欺骗,刚许下,就落空。
是凑巧吧,吟儿也要与自己共进退。他强笑:“那好吧,仔细想来,落川刀那种急快的刀法,也许还真必须由你一剑十式来攻克。”
吟儿喜上眉梢:“好,一剑十式,回去勤练。”她立刻要走,胜南一把挽住她手臂,命令的语气,但其实是温柔的感情:“这次和奠基之战不一样,这次允许败退,要时时刻刻记得,身后还
有我们。”的确和奠基之战不一样,拓荒之战,先前从来没有一次劣势,林美材,只不过是他们完胜路上的绊脚石而已。
征战的这一天,心急着盼也不会来早,心慌着躲也不会推迟,该解决的当然要解决。
两军对峙,度有旗鼓相当之感。满阵兵马,蔓延之广,蜿蜒之长,看似已达极限,却依旧不停增广加长。
不觉战场拥挤,却察苍穹空旷。
趁此日天最晴朗,杀气蒸腾也无妨。
刺眼的光线从落川刀的刀面上折返给联盟,同时抵达阵前的还有林美材骄雄的气度。
魔门,总算也出了一个令联盟敬畏的对手。深不可测的林美材,究竟能否凭她一个人的本事,继续逆转大势?
吟儿自信地欣赏着对手变强,然而无法辩驳的悬殊,即使输了四场,联盟仍然有太多名将,足够她林美材挑战。
天本无风,兵马生风,摇撼林木。
助战声空前热烈,经久不绝。
吟儿一骑驰离胜南身边,进入林美材的视野。就像胜南提醒的那样,联盟诸将,会比在滟预堆时离她更近,声更喧,气更足。
林美材镇定的神色中,忽然掠过一丝诧异,凤箫吟,显然不是她等候的那一个。
“盟主还是请回,我不忍心伤你。”林美材冷若冰霜的脸变得尤其温和。似乎,她眼中也没有敌我之分,而是、男女之分,所以,对吟儿才显得格外亲切。
“白天对男人大开杀戒,晚上对女人打情骂俏”,这样性格怪异、性向诡异的敌人,竟与传闻无异,用何慧如的话去形容邪后:“她恨不得杀尽天下一切男人,霸占天下一切女人。”
胜南冷冷一笑:林美材,真不该小看了吟儿。
果然吟儿才不吃这一套:“不是夸口了‘刀不下林阡,剑不下盟主’么?既然相遇,何不证实?”
“深知盟主剑法卓绝,但今日见到盟主,却有怜香惜玉的念头,不舍得。”林美材微笑说,数尽吟儿此生,先前怕也只有冷逸仙敢带这种语气在人前调戏她。
吟儿冷笑:“这么说来,打赢了打输了你都要哭了?”即刻抽出惜音剑,厉声宣战。
话音未落,林美材陡然出刀,吟儿赶紧提剑拦挡,谁料她初露一手,瞬即收回,同时另一只手却轻轻从吟儿面上拂了过去。
众将侧面看到这瞬间一幕,皆大惊,吟儿闪避不及,脸色苍白,幸好林美材下手不狠,只是轻触,吟儿半边脸却已麻。
“肤色白皙,足以做我宠爱。”林美材继续微笑,吟儿一愣,敢情她刚刚还是在调戏自己?!
恼羞成怒,吟儿绝对不允许自己丢这么大的面子,战场上,她的面子,就是联盟的面子。不等林美材笑容退散,吟儿迅回敬,积淀了几日的精力尽数化作临敌的度与力道,那一剑迅猛地穿越
过林美材第一道防线,但寒光一现落川刀已于中路将惜音剑截获。似乎第一招交手,胜负已然分晓,却不容观者喘息,惜音剑出其不意在被截止的同时绕道,仅在落川刀刀面上留下一道虚痕
,剑身却对准了林美材腰间轻轻一点,若是再添些力气,林美材显然难逃剑气伤及,吟儿这手下留情,该是回报林美材适才不杀的恩。气势和魄力,已然赢了回来。
吟儿礼尚往来,笑道:“楚腰纤细,亦可做我侍妾。”一旁聆听的尽皆愕然,盟主当真是口齿伶俐,把邪后的称号从林美材身上抽离,她也不过是个身材颀长、腰尤纤细的年轻女子罢了。
一招毕,知己知彼,凤箫吟与林美材,均知对方不得怠慢丝毫。
正午时分,落川刀与惜音剑,刀剑启战端。
第328章 何妨上、命之巅
残碎的落川刀,虚空的靥**。『快』
来自饮恨刀的最后一击,就像是一场惊魂的噩梦,摧杀了魔门的背水一战,拆毁了邪后的孤注一掷。
未料想,当她势如破竹的作战状态已达到堪称恐怖,竟依旧挡不住对手又一次完成他的征服。
那一刻,邪后方体验到从前一切手下败将的心境,第一次尝到捡回一条性命的滋味。当失去了右手气力再也握不动落川刀,才绝望地知晓、生不如死的感觉。
不记得她的麾下是如何硬着头皮迎上抗金联盟的攻击的,也不记得她是由谁拼死保护救上了战马离开了战场,又或者,抗金联盟没有大规模地攻击,魔门已经自行溃散当场投降……
心,像被什么一剥,是真的吗?由她统治的黔西魔门已经完了?只剩下寥寥无几誓死效忠她的,其余的,都已经把性命交托给了敌人?
是啊,没有多少人会坚定地留下,只有太多人会决绝地离开。落难时候,不管你曾经是如何众望所归,都只能冷笑接受众叛亲离。
同气连枝的魔门六枭,现在还坚持不降林阡的,除了身为统治者的她,就只剩下同样奄奄一息的慕二一个。慕大和慕三,想必正一个乐不思蜀,一个魂不附体吧;诸葛其谁那老头子,应该依
然选择置身事外,乐得清闲;慧如呢?莫不是在她认定的魔神殿下面前,继续为他折服继续五体投地?
魔神殿下……不错,与林阡饮恨刀一战,才知道慧如所说并非没有道理,离开了魔神殿下已经7年,7年来,没有谁一刀可将我林美材击落马下。他,像极了魔神殿下。可是,美材所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魔神殿下。我不能让你辛苦统一的魔门,就这样被人无形吞并,他像你,毕竟不是你……
强撑着起身,却好似已经油尽灯枯:林阡!有些仇怨,只能孳生,不可勾销!你应该料到,我林美材,不可能向你投降!只要留着这条性命,就必定牢记这一刀之恨,随时随地找机会向你复
仇!
好笑的是,当留在身边的麾下减少,敌人却在增多。敌人,金南陈铸,金北天骄。他们和她一样清楚,这次惨败,魔门已经一蹶不振、名存实亡。
“邪后的靥**,为何竟没有派上用场?我明明透露过他的弱点,攻心之术,不可能失误……”轩辕九烨的诧异不似有假,不错,他是希望林美材败退,却没有想到林美材会败到如此田地,他
一心要接手的魔门,并不像现在这样实力薄弱!
“对战时,总觉眼前人一心多用,杀戮欲念从不忽略,年纪虽轻,却命格无双。”林美材轻声断言,“攻心之术对付不了他,轩辕大人恐怕失策了。”
轩辕九烨蹙眉:“他命格无双,就更该除之而后快。邪后若早先便与我大金合作,也许就不会被他那一刀羞辱。”
“听说你大金在夔州一役伤亡惨重,被迫立约不能带兵再潜入半步,结果你金人有将无兵,也都是此人所赐,试问你大金有如何能耐,将他铲除、而不是继续被他羞辱?”邪后冷冷问。
陈铸与慕二在一旁呆若木鸡,感觉他二人反倒像是在互相羞辱。
“存亡关头,邪后何必还要固执?我只给邪后你三天时间考虑,邪后心中清楚,我们是你复仇最快也是最后的机会。”轩辕一如既往,早已抓准了她心里对林阡的复仇欲念,一言不合,转身
便走。
“不必考虑。”她却没有犹豫,冷冷说,“还需要考虑么?如今不同意你们的话,根本没有扭转胜负的机会。”
轩辕的嘴角滑过一丝冷笑:邪后,她果真是被林阡那一刀震住了。
“不过你们要记得,我只把我的兵力借给你们,记住,是借。”身负重伤不假,林美材却没有半点脆弱,轩辕稍稍一怔,转过头来,冷笑已然消失,林美材带着至高无上的威严讲:“我黔西
魔门,是沾满了毒药的美味,林阡不能碰,你们也不能。”言下之意,借了兵力,要原封不动还给她。
“我大金与你魔门,本来便无瓜葛,唯一的共同点,只是与那抗金联盟有仇罢了。”轩辕九烨正色说。
“有些事情,无须明言,你我心照不宣。”林美材冷笑,“不过,你所求,恐怕不能随你所愿。魔门,非魔人不能一统。”邪后,其实早就看清了他们的企图,因此在让步之后,仍然坚守原
则,坚持要令她魔门独立。
“邪后魄力,果然非常人可比。”离开之后,陈铸惊愕地听见轩辕夸赞她。
“可惜了她没有像样的麾下,也可惜她的对手是抗金联盟。”轩辕九烨叹息,悠悠回味,“魔门,非魔人不能一统。是啊,即便击败了林阡,我们也未必能控制得了魔门。”
“可是,适才所见的魔门景象,跟我们预期的不一样,林阡那一刀,竟能令林美材说出那样沮丧的话,还害得魔门士气不振,人心萎靡,与期望中相去甚远了……”陈铸叹息,“我们接手的
,成了个烂摊子……”
“所以,就更不能让他活得长久,这样的敌人,不尽早处置,后患无穷。”轩辕轻声道。
“天骄大人已有策略要先杀他一个人吗?”陈铸心寒地问,这种撇去战局先去对付一个人的方法,若不是此人太顽固,轩辕九烨坚决不可能采取,“可是,怎么杀他?他的饮恨刀,现今是最
好的状态……”
“等风流也来黔西与我们会合,你就自然明白。”轩辕九烨一笑,“这么多人合作,还怕除不去他?”
“风流?!”陈铸整个人一颤,“她真的来了?!不是说她和柳峻只来一个吗?”
“主公的确是想先把她留在大金,可是风流她怎么可能答应?吴越是她在山东剿匪时候最常见的故人啊,何况这次吸引她的还有另一个人。”轩辕九烨冷冷说,楚风流,是该会一会这个间接
拆散她与完颜君附的人了。这个人,从前太渺小,锥处囊中,游走于江湖之外,徘徊于敌我之间,几年过去,轩辕九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疏远离去,一步一步成为敌军阵营的不可或缺和
中流砥柱……
轩辕九烨,原本并不想信命。可是,事实告诉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敌人的阵营,两年前冷冷清清,竟忽然崛起,人才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两年,反观自己的阵营,两年前就独缺
的那把刀,至今还是个无法填补的遗憾。还会有刀可以代替林阡的饮恨刀吗,会有吗?早知他不归属于我,当年在泰安,我就不该心存爱才之意留着他性命……
现在,一边悔恨,一边必须承认,这位最强敌人的时代已经来临——
那属于抗金联盟的盛世江湖,在南宋之外,已有大理傅云邱、西夏洪瀚抒、高昌石磐、山东谈孟亭支撑,而在他林阡游遍天下之际,已凭情义服厉风行沈依然越风沈延,恩威收百里笙华一方
慕容司马,形势所向,人心自然所向。
轩辕九烨,第一次没有胜算。
又岂止轩辕九烨一人明白这个形势。只不过,当轩辕为此而忧心,有人却为此而舒心而已。
“黔西魔门是一定不会屈服了。唉,胜南不该对林美材太狠,现如今,林美材几乎是被他驱赶着去与金人结盟。”这一晚的同一时间,柳五津与路政两人在林中散步,原本是笑着浅谈形势的
,柳五津忽有此叹。
“是啊,我也与胜南提起过,在战场上,本不该对一个顽固敌人太绝。不过胜南也自有考虑,他说林美材此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联盟投降,他将她锐气狠狠挫了一次,就会令魔门自我解
体,军心涣散,即使与金人结盟也不足为惧。胜南还说,只要近期联盟不生重大变故,黔西魔门必然平定,长期内不会再作乱。”路政说。
“我也明白,金人魔门,都不足为惧,黔西平定是指日可待。我只是担心胜南一人而已。”柳五津冷色驻足,“虽然我一生最爱饮恨刀的巅峰,可是我担心胜南会遭到和楚江一样的宿命。饮
恨刀的战念,会不会控制住胜南的心绪?他对林美材那么狠,会不会是走火入魔所致?”
路政一笑:“是你多虑啦,胜南说得有根有据,事后也根本没有后悔,应该不是走火入魔。你我原本担心他不知道饮恨刀这兵器的不祥,但你可知道,其实胜南早就了解了他手中兵器不是善
物?”
柳五津一愣:“他早就知道了?”
“是啊,他早就现饮恨刀与他是相互操纵的,他第一次证实,是在夔州重创魏南窗那一次,据说那夜他把魏南窗打下了桥去,不顾自己受伤差点直接跳下去继续杀敌,那个时候,他就觉察出
些不对劲了。”路政说,“到黔西来之后这么多月,他其实一直在与他的饮恨刀里的杀戮念头对抗啊,咱们外人都不知道……”
“这小子,宁可向你说心里话,也不跟我这个老友讲?害我还一直糊里糊涂地担心1柳五津怒道。
路政笑着摇头:“不是胜南主动对我讲起的,也不过是闲暇时候听那云烟姑娘和盟主说过,联系在了一起罢了。”
“闲暇时候……”柳五津苦笑,“想不到苏降雪竟帮着你我二人,争取到越来越多的‘闲暇时候’……”
“也不知短刀谷现在是怎样的局势,寒泽叶他一个人,可真教人担心……”路政随即黯然。
“有天骄威慑,百里笙牵制,暂时不会有大变动。”柳五津看着不远处抗金联盟群雄凯旋后欢聚的热闹场景,“我们总有一天,会将这里的一切整体搬到短刀谷去。”与那些正自谈笑嬉戏的
年轻人只是几步之遥,柳五津和路政二人在林间旁观,既是感慨,又是欣慰——岌岌可危的短刀谷,总算还有希望。
隔着几层树的他们,都太年轻,若把战念抛去,几乎就没有什么负担可言,气氛也因为他们而一直轻松且活跃。
热闹之所以不断绝,大部分还归功于中间有个名叫海逐浪的豪放派男人,然而曾几何时,这男人几乎被谷内的勾心斗角逼得走投无路。
“咱们,的确是该好好地审视他海逐浪了。”路政叹息。“是啊,幸好如海逐浪这般的豪爽,不会太在意他自身的浮沉,只求活得潇洒痛快罢了。”柳五津一笑。
不过,海逐浪活得潇洒吗?不潇洒!痛快吗?不痛快!
魔门大败之后,真就有敌军投降的同时把莫非的断絮剑双手奉还了,开心得莫非喜形于色,高兴得海逐浪以为姻缘刀也快完璧归赵了,可是等了一天之久,海逐浪还是没有等回他的姻缘刀!
不仅如此,还得来这样一个噩耗:“回禀海将军,邪后她十分重视您的那把宝刀,几乎贴身收藏,我们……无法得手……救不回头……”
欲哭无泪……林美材你为何要独独对我姻缘刀这般重视……
姻缘刀事关姻缘,对海逐浪打击不小,这不,道听途说了诸葛其谁测姻缘准确无误,反正想想他也已经归降了,海逐浪就忙不迭地前去魔村拉他出来,软硬兼施要他给自己测姻缘,于是众位
年轻人中央,突兀地冒出一个白三千丈,一干人等,原本与老头子并无共同语言,一听说他有这个特长,争先恐后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中间听他瞎讲,倒是衬得场面更加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