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朕真的在修仙 第13节

王瓒日日在府邸中煎熬,复盘起那日的行为,不由时时懊悔自己太过冲动。

可惜事情已经干了,再怎么想都于事无补,只能静候天意。

在门下听政之前,他就已经遣散了家中奴仆,自知此举必定凶多吉少,也不想连累他人。

眼下府邸中倒是冷冷清清,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他也只得苦哈哈地自己烧火做饭。

想来大明朝第一个同时得罪内阁和朝臣的人,也唯有他一个了吧?

王瓒正在低头沉思,上方的朱厚熜却开口了。

“三国曹丕上位,何人之助也?”

朱厚璁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打得王瓒措手不及。

现在是大明,关千年前的三国什么事?如今的陛下又怎么会突然提起曹魏?

王瓒的大脑转得飞快,陛下一举一动皆有深意,怎么会突然说无有关系的事。

三国时曹操在曹丕和曹植之间艰难选择,何者为帝继承曹魏,这期间是谁给他提供了帮助?

王瓒又联想到如今的朝局,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心底,他却浑身冷汗直冒,将头重重地磕在了乾清宫的地板上。

“三国第一毒士贾诩!”

朱厚熜的言外之意,他就是三国的贾诩。

上方的朱厚熜,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朕欣赏你的胆魄,敢于向强者挥刀。”

朱厚熜加深了语气:“不疯魔不成活,你倒是有些气概。”

王瓒连忙开口:“臣惶恐”

随即他又状若无意的言到:“朕先前翻看三国志,时势造英雄也!”

“朕命你到南京担任礼部侍郎,兼江南巡盐御史!”

王瓒的心跳得很快,他完全不敢相信朱厚熜会这样做,自己非但没有贬官处死,反而升迁高升。

王瓒赶忙领旨谢恩,司礼监掌印太监麦福领着他出了宫门。

临行之际,给了他一本《三国志》,说是陛下赠予他的,希望他好自为之。

王瓒感觉这一天实在魔幻,早上还担忧什么时候被问罪,中午就进宫面见圣上,因祸得福。

他呆卧在床铺上,久久没有回神,直到下意识地松手,将手中的《三国志》丢在地上,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看到地上的《三国志》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忙不迭地捡起翻看了起来。

果然,书页中有几页明显被夹了起来,甚至还特意用朱笔勾画了。

王瓒看着入神,最后将书恭敬地放在桌案上,对着窗外喟然长叹:“我以为摆了所有人一手,甚至高高在上的皇帝,可事实我过于高看自己,又太过轻视他人,终究圣心难测!”

窗外有清风,不经意地翻开了书上被折过的一页,所写的正是刘备临终托孤诸葛亮!

王瓒神色坚定,他做好了决定,朝堂上他已无立足之地,可他还有一条路可走。

做皇帝的孤臣,成为当今圣上手中的一把刀!

江南官场盘根错节,贩盐涉及的利益连阎王都会忍不住伸手,可想而知江南巡盐御史是怎样的一个差事。

王瓒却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此刻的他仿佛再一次看到了直面内阁与皇帝的自己。

皇帝的意思他懂,让他插进江南官绅的心脏,搅一个天翻地覆,即使血流成河也不在乎。

想到此处,他一下子奔出房门,在院落中对着天空哈哈大笑,笑得撕心裂肺。

最后竟一下子脱力摔在地上,他也干脆直接整个人躺在院子里,眼睛直直地看着天上的云,眼眶中两行清泪就这么流了出来。

朱厚熜随手用朱笔批答了六部的奏章,又伸出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神思转念间,他开始感叹皇帝工作的繁重。

也难怪古代的皇帝都那么短命,毕竟这工作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高强度,高消耗,高危险,实打实的三高工作。

如果要做一个好帝王那就更加不简单,熬夜是日常,勤勉是基本功,不宵衣旰食,不枕戈以待,怎么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朱厚熜笑了笑,口中喃喃自语:“尽职而不累,尽兴而不废!”

陆炳却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从早上到现在,不过短短一个时辰,朱厚熜已经批改了五百份奏本,甚至还抽空接见了几个朝臣,这实在……

“陆炳,辽东的锦衣卫安排好了吗?”

还在神游天外的陆炳,一下子打了个哆嗦,正色道:“根据主上的安排,三千六百人的锦衣卫,已经潜伏入辽东,另外杨潭周围也派了人保护,外人绝无可乘之机。”

朱厚熜点点头,朝堂上的事绝对不能简简单单非黑即白,也不能单纯地为恶为善进行判断。

杨潭是江南官绅明面上的代表人没错,可他也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华夷论拥护者。

他曾经数次批驳袒护女真三部的官员,甚至直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也因此,他成为了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朱厚熜秉持罪不至死皆可用的观点,将他流放到努尔干都司,还特意将他的两个学生调任努尔干都司的都指挥同知。

想来这老头也继续能为大明事业发光发热,甚至说不定有出人意料的功效。

朱厚熜唤来麦福,将书案上的奏折都移开,又打开放在书案一侧的《皇明祖训》。

老朱真的是一个猛人,放在古往今来的帝皇当中,也排得上前列。

可惜时代限制了他,有些想法已经不再适合当世,甚至与朱厚熜所知道的世界大势背道而驰。

显然,朱厚熜想要振兴大明,这《皇明祖训》是必须要动的,可不能由他皇帝来动,如果他动那就是不孝,就是违背祖制!

朱厚熜翻看了一下《皇明祖训》,既然他不好动,那就让别人当这个推手。

不情不愿的可不行,最好是心甘情愿,义无反顾!

他玩味一笑,指了指手中的书:“从提升官员俸禄开始,这把火也该烧起来了!”

一旁的陆炳紧皱眉头,心中有千万个疑惑,可也不好开口。

他看了一眼麦福,一张老脸堆着笑,老神在在的,又转过身看了一眼黄锦,青年面若冰霜,若有所思。

第20章 离开京城

桃花巷深处的老宅里,白衣人神色平静坐在上方,看了一眼神色焦急的几个官员,自顾自抿了一口茶。

身姿曼妙的侍女,精心摆弄着房屋里的龙涎香,丝丝缕缕的烟气,从黄色的宣德炉中升腾。

淡蓝色衣服,须发皆白的老头忍不住,言道:“杨潭大人被陛下贬斥,流放努尔干都司,难料下一个会拿我们开刀!”

黑衣中年人悄悄瞥了一眼上方的白衣人,见他依旧神色如常,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随即开口道:“诸位且宽心,京城的手还伸不到江南,到了江南,即使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闻听此言,在座的诸位都是哈哈大笑,一时间心中的忧虑尽数消除。

“诸位!不可放松警惕,宁王之事就在眼前,南京可还有着另一个六部呢。”

白衣人不徐不疾地开口,慢慢将茶杯放在桌上,扫视了一圈下方的几人。

江南官场盘根错节,商人士绅,因为利益权利,互相勾连,形成了庞大的势力集团。如今这座宅院里的,都是江南的代表人物,摆在明面上的话事人。

黑衣人眉头一皱,南京六部也能掌管军事,宁王叛乱能够快速平定,其中一部分的原因也就在此。

整个南京朝堂的意志,在内守备司,而内守备司全在镇守中官一人,皇帝虽然撤回大部分的镇守中官,却将南京暂时留了下来。

考虑到边疆稳固,九边的镇守中官也尚未裁撤。

明朝设立两京制,南京虽然大部分时候被人视为养老之所,可细细追究起来,它具有着超然于其他各省的地位。

真到了必要时刻,皇帝可以遥控指挥,整个南京的朝堂行动起来,那就远远不是一个官绅集团能够抵抗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里悚然一惊,连忙朝着上首的白衣人问道:“白公,如今的局面我等该如何行事?”

白衣人笑了一声,语气果断的言道:“按兵不动!”

他解释道:“当今陛下绝非易与之人,如今虽然支持内阁,但绝不会容忍权力被分散,我等只需要静待良机,以谋大计。”

众人齐声开口:“善”

宣德炉中燃烧的烟气,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一团龙涎香刚好被燃尽。

随即几人都朝着上方的白衣人躬身一礼,又各自被奴婢领着离开了宅院。

众人离开后不久,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小院中突然翻进一个身材魁梧的精壮汉子。

他先是四下打量一番,又闭上眼睛,催动内力,靠着听觉描绘出此时宅院中的景象,探查一切无误后,才走了进去。

上方的白衣人看到壮汉进来,一下子腾地起身,手肘和壮汉的手肘击在一起,两人都哈哈一笑。

“白大人,建州那边很满意你的诚意,杨潭老匹夫已经被皇帝小儿贬谪。”

壮汉的语气含混不清,偶尔的几个字也被吞音进去,带着一种浓浓的粗犷风格。

白衣人语气略带谄媚,对着壮汉说道:“为了我族大业,万死不辞,希望哈尼大人在首领面前多多美言。”

他转过身,对着旁边的婢女眼神示意,对方随即退到后院,带上了一大堆银票。

壮汉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故作矜持地推辞,最终还是禁受不住对方的好意,一把将银票揣在兜里。

“白大人放心,下一批药材已经在运来的路上,想必一个月后就能到达京城。”

他又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张兽皮,递给了白衣人,转身就翻墙而去。

白人出神的望了一眼窗外的桃花,才缓缓展开手中的兽皮,看完之后就将兽皮丢在地上,眼神中满是狠辣。

他喃喃自语:“胃口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还想把毛纪给拉下马?不过也正合我意,刚好试试辽东这把刀锋不锋利。”

他淡漠地瞥了一眼身后的侍女,对方心领神会,往地上砸了一个黑球,浓烟过后就变成了扶桑忍者打扮。

一个闪身翻出墙院,径直朝着刚才的壮汉追去。

白衣人坐在椅子上,一声冷笑,神情变化莫名。

京城外,杨潭最后望了一眼巍峨的皇城,一时间竟不免老泪纵横,心中感慨万千。

又想想平日里,自己受众人簇拥,此时落难流放,却无一人送别。

偌大的大明朝廷,自己多少的知己好友,门生故吏,可就是一个人都没有来。

他瞧了一眼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弯下腰从城门的脚下捧起一把土,用小布包好,珍而重之地塞到胸前。

“走吧,此番也不知何时能够回来。”

杨潭转身离去,刚过护城河,却发现杨廷和的儿子杨慎在那里等他。

他一时间大为诧异,想不通老对头的儿子为什么会在这?

杨慎朝着杨潭行了一个晚辈礼,递过来一截柳枝。

他言道:“父亲知晓今日大人离开京城,他本人公务繁重,特意派我来送别,截此杨柳一枝,聊表故人寸心!”

说完又深深一揖,转身离去,杨潭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他万万没想到,最后来送自己的,竟然会是杨廷和,那个他斗了一辈子的敌人。

他对着天空长叹一声:“终究我不如杨廷和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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