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鸠杖在此刻代表着的，就是京师附近的所有百姓。
十几名耄耋之年的老者，无不眼含热泪的看着朱由检拦驾道
“陛下，关外强掳叩边，天子千金之躯，不可以身犯险啊。”
朱由检双目无神的勒住了缰绳，看着那些族老木然道
“太子尚在辽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陛下，陕甘的闯贼。”
“京师给他李自成了！”
说罢，朱由检再也不顾面前的族老，兀自走出了东直门。
凛冽的寒风中，几28朵雪花兀自从空中飘下。
内阁首辅温体仁面带惊恐的望着远处城外的大雪。
终于壮着胆子走到了朱由检的面前，强做哭腔道
“陛下，关外恶寒，臣等年事已高，不堪舟车，若是真的到了杏山，这满朝文武怕是要死伤大半了啊。”
骑在马上的朱由检看着面前的温体仁沉默良久。
而后才有些疑惑的问道
“温阁老今年贵庚啊？”
温体仁闻言一愣，而后拱手道
“臣已年过半百。”
朱由检闻言轻声提醒道
“秦叔祖今年七十五了。”
原本蠢蠢欲动的一干准备倚老卖老的老臣一肚子的话，登时便被堵了回去。
大明的皇室宗亲七旬有余尚在前线。
这些当臣子的哪有脸说什么年事已高！
温体仁闻言身躯一颤，兀自跪倒在朱由检的面前。
“臣万死……”
这些已然被寒风吹傻了的文武百官们丝毫没有注意到。
整个朝堂的底层逻辑已然发生了重大坍塌。
大明这部国家机器正在由内而外的逐渐重塑。
七日之后。
大明天子朱由检携大明文武百官抵达了松山前线。
望着远处的松山。
朱由检一语不发的向朱元璋发起了视频通话。
朱元璋在看到消息之后登时会意，只是在另一个时空里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面板。
即便是朱由检早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但是当这个自幼长在深宫之中的天子真正见到血淋淋的战场时。
朱由检仍旧被震撼的面色苍白。
而在另一边的洪武朝。
朱元璋看着这个自己见过无数次的战场画面。
两行清泪自双目之中滑落。
这些战场上的尸体，都是朱家的儿孙！
在几天之前，朱元璋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还活蹦乱跳的！
乾清宫中。
所有的太监宫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感觉到了朱元璋的身上散发出了冲天的杀意。
上一次朱元璋身上的戾气如此之重的时候。
还是胡惟庸案发之时。
准确的说，哪怕是胡惟庸，也未曾让老朱如此动怒。
良久之后。
聊天群里发出了第一条消息。
太祖高皇帝：
“这一仗，是哪天打的？”
思宗烈皇帝：
“冬月廿。”
太祖高皇帝：
“他们都是咱朱家的好孩子。”
“你不能让他们白死。”
眼泪不住的在这两朝天子的眼眶中打转。
朱元璋机械的抬起头，望着远处的小太监们低声吩咐道
“传咱旨意，自今年起，冬月廿辍朝三日，太庙大祭。”
一众太监面面相觑。
最终才有一人鼓起勇气看着朱元璋问道
“皇爷，祭，祭谁啊？”
朱元璋咬着牙低声道
“祭咱朱家。”
……
……
杏山之上，朱由检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尸骸，王承恩看到朱由检的模样忍不住上前劝道
“陛下，行营已然扎好了，山上冷，保重龙体……”
话音未落，朱由检的脚步兀自停在原地。
而后便死死的盯住了一具尸体。
兀自走上前去，双手有些微微颤抖的抚摸在了冰冷的甲胄上。
手上一用力。
兀自将甲胄撕开。
而后便露出了甲胄之下单薄的棉衣。
看到这件棉衣的那一刻，朱由检整个人都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良久之后。
朱由检这才上下牙微微颤抖的咬牙道
“承恩，这是怎么回事？”
“我大明将士的鸳鸯战袄，难道就这么薄吗？！”
朱由检的咆哮声兀自回荡在山谷之中。
王承恩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
“陛下，不可能，国朝制式，棉甲每件需用棉七斤。”
朱由检睚眦欲裂的对着身后的百官厉声咆哮道
“工部何在？！”
“兵部何在？！”
此话一出。
身后的百官之中兀自便有数人跪倒在地。
朱由检像是疯了一般，拿着一513件刚刚从战死的宗室身上褪下来的棉甲站在那几人的面前咆哮道
“你们给我大明边军的，就是这样的棉甲？！”
“你们给我朱家的，就是这样的棉甲？！”
兵部、工部的几名士大夫看着朱由检手中的棉甲瑟瑟发抖。
虽是数九寒天，身上的冷汗依旧打湿了衣衫。
他们也想狡辩。
但是棉甲就在朱由检的手上拿着。
身后的几万具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是铁证！
良久之后。
几人只得玩命的以头戕地，嘴里反复的重复道
“臣万死。”
“臣等万死！”
而此时那些铁板一块的士大夫们，在这种情况下，也已然闭上了嘴。
眼前的这些人不是普通人。
他们每一个都是朱家的龙子龙孙。
戕害宗室，已是最大的不忠！
更何况这还是在抵御外敌的战场上！
谁敢为这几人说一句好话。
消息传到老家，立面便会有乡民刨了他们家祖坟！
只不过朱由检却没有丝毫罢手的意思。
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几人厉声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