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一块吃点吧。”
蒋瓛一脸无奈的看着苏谯，只得亲自上前打开了牢门。
苏谯倒也不是那种话多的人。
毕竟这个年代没什么娱乐活动。
唯一能找点乐子的事就是闲聊。
更何况是苏谯这种在牢里关着的人。
没跟诏狱里的栅栏对话就已经算是精神正常的了。
蒋瓛端起酒杯，无奈的敬了苏谯一杯酒。
“苏大人，咱蒋瓛是个粗人。”
“您的那些高瞻远瞩，咱实在是佩服，咱就是不明白，您为啥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咱陛下作对。”
“说实在话，依您的才学，若是虔心辅政，将来必不失顾命之位啊。”
苏谯端起酒笑盈盈的摆摆手道
“得了，得了，那叫什么高瞻远瞩？”
“不就是陪着陛下逗个闷子？”
“你还真以为宗亲上战场死一死，然后杀几个文武大臣就能让大明由危转安了？”
苏谯从始至终就是把这些当成闷在后宫的老朱无所事事幻想出来的故事而已。
压根就没想到在两百多年后的大明，宗室已经死了一茬了。
同样，酒水下肚的苏谯同样没有注意到。
面前的蒋瓛已然兀自愣在了原地。
“不……不能吗？”
话音刚落。
整个诏狱里登时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尤其是躲在诏狱外面的趴墙根的朱元璋。
咱朱家二十多万儿孙，都死在战场上了。
你告诉咱说，这都是你扯出来陪咱逗闷子的？！
咱刀呢？！
说罢，朱元璋便起身想杀进诏狱去跟苏谯拼命。
只不过转念一想。
不对啊！
朱由检那边确实已经说了。
辽东的局势确确实实都稳定下来了啊！
蒋瓛看似不经意的瞥了远处的锦衣卫一眼。
仅仅一个表情，蒋瓛便重新坐了回来，眉头紧锁的看着苏谯问道
“苏大人，不对啊，关键是您这一招，听着确实也没什么毛病啊。”
苏谯忍不住端着酒杯笑道
“是啊，确实是没毛病啊。”
“但是你得继续往下想啊。”
“宗室战死关外之后，然后呢？”
“治大国若烹小鲜。”
“这大明总不至于没了关外的强敌之后，就一定能万年一统了吧？”
蒋瓛闻言摇了摇头，低声道
“咱不明白。”
苏谯端着酒杯咂舌道
“说个最简单的问题吧。”
“蒋都督你这么想，假设这一切都真的发生了。”
“你觉得关外的强敌，是北元也好，女真人也好，你觉得接下来他们还能顶得住天下汉人的雷霆一击吗？”
蒋瓛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自然是顶不住的。”
苏谯微微颔首道
“这不就完了。”
“平了外患之后呢？”
“雪耻了，一切又回到原点了。”
“大明的文武百官又可以歌舞升平了，该贪墨贪墨，你换了一茬官吏又能如何啊？”
“他们只是浮在面上的一层而已。”
“用不了十年的时间，大明又会回到之前的那个状态。”
“关外的强敌，关内的流民，还是会啸聚天下。”
蒋瓛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这，这是为何啊？”
苏谯望着蒋瓛笑道
“咱们陛下为什么会造反？”
“山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天三顿打，不反待如何？”
“杀了上面的官，有用吗？”
“天下承平二百年，早已是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田连阡陌，岁岁丰年，灾民犹得活口。”
“一遇灾年，天下必乱！”
“这一次死了二十多万宗室，或许能解了大明的一时之急，下一次大明还有二十万宗室让关外的鞑子去杀吗？”
蒋瓛的表情不由得迟滞了下来。
而在诏狱外趴墙根的朱元璋也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朱由检把朝堂杀得再干净。
又能如何？
真正的病根在民间，在士绅！
蒋瓛有些疑惑的盯着苏谯。
这才堪堪有些恍然大悟的说道
“苏大人，您是说，您给陛下献的计没献全？”
苏谯咂着酒笑道
“也不能说是没献全吧。”
“而是想要根除病根太过冗杂，而真到了那个情况，时间又不多，只能一点一点的凑时间出来去解决这些问题。”
“如果后世之君，真的用了这个计策，或许能自己找到办法解决。”
蒋瓛警惕的盯着苏谯问道
“那苏大人可有争取时间的办法？”
苏谯微微颔首咂舌道
“办法嘛，自然还是有一点。”
“若我是后世之君。”
“我定然不急于攻伐关外。”
墙外的朱元璋闻言一愣。
不急于出征？
蒋瓛也不敢置信的看着苏谯。
“不征讨，万一让关外的强敌坐大了咋办？！”
苏谯忍不住狠狠的“呸”了一口。
“呸，拉倒吧，蒋都督，你还真以为关外的强敌没有关内的策应能坐大？”
苏谯咂舌道
“只要让中原回过劲儿来，关外的那些东西，不过就是砧板上的鱼而已，想什么时候切就什么时候切。”
“但是有这么一个“表面上”的强敌压在外面，大明却可以借这个由头去干更多的事情。”
“至少在真正灭了掳之前，大义在朝廷。”
“灭了掳之后，几十万宗室性命换来的大义可就没了。”
“等到那个时候，后世之君又该用什么理由去施行自己新政，去变法革新呢？”
话音刚落。
朱元璋的眼前登时便是一亮。
蒋瓛则是激动的看着苏谯道
“那总不能就看着他们窃据关外土地吧？”
苏谯醉眼朦胧的摆摆手道
“非也！”
“首先，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窃据关外土地，只不过这一仗，要等到大明解决完内部所有的问题之后再打，这样对天下万民才是最好的结果！”
“其次，为君之大忌便是只看对错，不论得失！”
“总之就是一句话，国之大耻，这是一把利剑，这把剑就么砍在关外的强敌身上，实在是太亏了。”
“要砍，就要先砍在内部，把这么多年的积弊全数砍掉。”
“只要有这把利剑在手。”
“那些说什么祖宗家法的人，便是抱残守缺！”
“那些说什么与民争利的人，便是里通外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