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息怒！”贾诩没有说多余的话。
曹操深吐了一口气，卧龙凤雏还真不值得他气，最可气的是那“剑舌”。
而且“剑舌”这个称号一点都不准确，他用舌头的时候言语犀利，锋芒毕露；可是用兵做事的时候却是暗藏韬晦，一击必中。
世人往往被“剑舌”“诗仙”所骗，以为他不通兵法，实则却已登峰造极，返璞归真，犹似一把藏锋的太阿。
藏锋。
就是这个。
曹操睁大眼睛看着屋顶，眼中已经恨出了血丝！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邺城见面之时，曹操一定不会让他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不，是当晚的月亮！
先前爱有多深，先前恨就有多彻底。
“文和，杨修建议我联络孙权、轲比能、呼厨泉对付刘备；而司马懿则建议我按兵不动，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在下觉得两者并不矛盾。”
“哦，何解？”
“丞相可派人结好这三者，让其对刘备用兵，至于自己吗，则名动实不动，按照司马懿所言，休养生息。”
“善！”曹操应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又问道，“那文和觉得，我该走出那一步吗？”
听到曹操这么问，贾诩连忙跪倒在地。
“丞相起义兵，讨黄巾，会诸侯，诛董卓，南征北战，功盖寰宇，四方仰德，万众倾心，臣贾诩恭请丞相加九锡，晋魏王。”
贾诩能感觉的出，曹操心中有两个志向，一个是一统天下的公愿；一个是名垂千古的私愿。
若是一年前，贾诩会耐心的劝解曹操不要称王，至少也要一场大胜来造势，然后称王。但是现在贾诩看出来，曹操是很难实现一统天下了，至少他能感觉出来，曹操本人也对这个不再期待，接连的失利，使得曹操衰老的很快。
公愿不成，私愿就会更加急不可耐，这时候，他作为一个降臣，不应该去权衡利弊，而是要附和曹操的意思。
“文和，你真的是这么觉得的吗？”
“丞相文功武治，雄才大略，‘魏公’二字已经无法与丞相相匹配，丞相称王小矣，当王天下。”
曹操“呵呵”咳嗽了两声，看向贾诩，贾诩毕恭毕敬，没有一丝逾矩的地方。
“那文和觉得，我百年之后，谁当继承我的爵位呢？”
“丞相春秋鼎盛，所患不过头疾，此时言立世子，恐为时过早。”
曹操躺在床上，左右摇摆了一下脑袋，说道：“文和就当我是早做准备了。”
曹操这么问，当然不是交代遗言的意思，而且先前司马懿的话给他提了醒。
他现在麾下的臣子内耗严重。
最严重的地方有两个：
一个是当霍光，还是当王莽的争论；
这个等他称王后，就不再存在，至于那些志不同道不合的，就该清理掉。
第二个，则是立储一事；
这杨修为了曹植可谓是费尽了心思，而曹丕看似风平浪静，暗地里笼络的人也不在少，比如时常向司马懿请教学问，实则是在示好司马家。
曹操看似不知，但事实上，他在两府中都安有眼睛，知晓的清清楚楚。
“文和，何故一言不发啊？”看贾诩筹谋不展，曹操再问道。
“我在想刘景升与袁本初以幼子为嗣，致使兄弟相争之事。”曹操面前，贾诩很少耍小聪明，能躲得则躲，躲不掉的则如实以告。
“哈哈哈！”曹操大笑，贾诩虽没有给出答案，但是答案已经很明确了，“文和真乃智绝谋深之士。”
贾诩俯着脑袋，内心已经捏了一把汗。
这时，曹操又继续问道：“文和一番话，真是解我心中郁闷，只是我脑中仍有一根刺，若不除之，心中难平。”
“请丞相明示，在下必竭尽所能。”
“虽然我暂时无法对关中用兵，但也不能坐看那张谦稳如泰山，此子实在可恶！”
曹操是真恨啊，刘备给你金山还是银山了，不就是一个假女儿吗，你早开口，我真女儿都给一打。
贾诩欲哭无泪，他心中想着，一定要借他人的手好好给曹操举荐一些人才。
“文和，可有计策？”曹操等了半晌，忍不住坐了起来。
“有一句话，叫做成于厮者也必毁于厮，丞相痛恨张谦，乃是因为他的功绩，那难道，刘备就不担心吗？”
“文和的意思是说——用间？”曹操眼珠子直转，摆了摆手，“那刘备虽是小人，却也懂得笼络人心，寻常间计，怕是瞒不过他， 再说，还有诸葛亮在他身边。”
“间者，有暗间，有明间，有生间，有死间，当初乐毅之于燕昭王，田单之于齐襄王，是何等君臣相顾，义重情深，可到头来，也逃不过‘权力’二字，可见，世人心中的坚如磐石，到头来，也不过是厚一点的蛋壳罢了。”在贾诩看来，如果他是张谦，打下汉中就可以停止了，至于冒险打下长安，那不是嫌自己命长吗，自古功高盖主哪一个有好下场，刘备自信自己可以驾驭得了张谦，但是自己的后代呢？要知道，刘备可年长了张谦不止二十岁。
“那按文和的意思？”
“刘备张谦生隙不过是早晚的事，我们可以加快一下这个过程。”贾诩心中滴泪，自己怕是没机会换船了。
……
第391章 叛乱黑名单 张谦出忿气
法正抓捕了很多人。
有杜氏、杨氏、阎氏、李氏、洪氏……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大家族，这些人或为家主，或为强支。
“子让， 这些人暗中与曹贼联系，意图在长安周边制造叛乱。”
“哦，孝直兄从何得知？”
“不瞒子让，我在城门处不仅设置了明哨，还安排了暗哨，有人在进城的时候收买了城门吏，我就盯上了这些人，后来发现他频繁的联系城中大户，我将其抓住后，从他身上搜出了几份名单。”
法正掏出身上的帛书，又强调了一下，“这样的人我一共抓住了三个。”
“冤枉啊，将军，我们是被冤枉的。”
“是啊，曹贼派人联系了我们，但是我们什么也没答应啊。”
这些人的手脚被一根根麻绳束缚住，此时看到张谦，都哭喊着求饶。
“既然如此，为何事后不见你们通报？”法正质问道。
这些人沮丧着脸说不出话来，他们其中一部分人确实和来人勾搭上了，但是更多人并没有答应合作，不过因为关中几番易主，这些人也没想着把曹操得罪死，因此故作不知，没想到却被法正揪了出来。
法正此来也是找张谦商量对策，因为他还只抓了一部分人——那些被他盯梢上已经与曹操的密探联系上的人，如果全抓的话，恐怕长安会大震动。
张谦看着三份帛书，上面的名字各不相同，全部加起来，得覆盖长安附近一半的大户。
“他们人呢？”
“抓的时候没注意，让他们自尽了。”法正叹了一口气，他也怀疑帛书的真假，但是眼下无法判断，所以只能抓一批，剩下的得和张谦先讨论了。
张谦看着法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法正一愣，接着就听张谦说道：“孝直啊，这曹操已经黔驴技穷了啊，区区雕虫小技，又怎么能瞒得过你我呢？”
张谦这么说，法正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于是轻笑应了一下。
“再说了，”张谦轻打了一下帛书，“这上面的名单也不对嘛？钟司隶——”
说到这，张谦连忙捂住了嘴巴，然后咳嗽了一声走到众人面前。
“我知道，你们当中的确有人和曹操勾结，意图高官厚禄，富贵荣华，但是更多是被曹操利用了，他想用你们的命来给关中制造混乱，以此污害我的名声。”
“将军明察秋毫，我等都是——”
许多人如同找到了救星，连忙磕头求饶，却被张谦止住了。
“我可以正告你们之中那些有心人，曹操已经被我吓破了胆，别说开春，就是一年后也未必敢对我用兵，你们要是想拿鸡蛋碰石头，搏个滔天富贵，可得想好了，别把自己碰碎了一地，再被曹操当成蠢货。”
“还有，你们之中那些无辜的人，也不用害怕被人恐吓，我不是曹操，不会宁杀错，不放过，别说你们只是上了一份半真半假的名单，就是你们头天晚上跟别人站在一起拜天地，歃血为盟，只要叛乱的时候没有你，我就当你是个好人，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将军！”
“将军，我们和曹操无亲无故，我们就喜欢刘皇叔这样仁义的人来治理家乡。”
“是啊是啊，有刘皇叔和将军这样宽厚的人治理关中，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
“好，我再考你们一个问题，如果夜里城中有人发动叛乱，你们该怎么做？”
“我们帮助将军平叛。”
“我们听将军吩咐，让我们干啥就干啥。”
“错，大错特错，你们应该各回各家，紧闭门户，看好你们的妻儿子女，谁要是给我出现在叛乱现场，我不管他是来帮忙的还是添乱的，一律杀无赦，听懂了没有？”
“懂了懂了！”张谦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众人连忙点头。
“知道就好，今天把你们抓来有没有觉得不应该，怀恨在心的？”
“没有没有！”
“都是曹操使得奸计，我等绝不敢记恨。”
“好，既然如此，每个人都给我指名道姓的骂一句曹贼，然后就可以离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之中大部分人是不敢参与叛乱的，但是要他们当众骂曹操，好像胆子也不那么大，万一哪天曹操打过来了？
算了，到时候大不了跟眼前的将军一起跑。
在张谦的注视下，这些人一个个的叫骂道：
“曹操奸贼！”
“曹操恶贼！”
“曹操蠢货！”
“曹操竖子！”
“曹操短小！”
……
张谦没有为难他们，目送他们离去。
“子让真的就这么放他们离去？”法正自然不相信他们全部会和曹操勾结，但是这种事，一般来说，多少得严刑拷打，抓几个典型出来，以证视听。
“孝直，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杀杀杀纵然痛快，可是那样子，曹操再来几份名单，自己就得把长安附近杀空了，到时候，本来不叛乱的人也要叛乱了。
法正也知道张谦的为难之处，沉默了一会问道，“那子让觉得，刚才骂曹操的这些人，是先开口的嫌疑大，还是最后开口的嫌疑大？”
常理来讲，想要追随曹操的人是不敢堂而皇之骂曹操的，但是反过来想，这些人为了洗清嫌疑，或许骂的更直接呢？相反那些迟迟不肯开口的，或许是真的因为胆子小。
“我也不知道。”张谦摇了摇头。
“那子让让他们骂曹操是？”
“曹操使出这样卑鄙的伎俩，我只能让大伙骂骂他出出气了！”
张谦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倒是给法正整的有点不会了。
“子让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