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河北之地，又能供养多少大军？
他还能打过去吗？
而且，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多久？
南阳的大火虽然没烧到他身上，但是战场上漫起的烟尘却加剧了他的痨病。
就在曹丕思考的时候，一女子款款走来。
来人仪态端庄，温婉贤淑，非是寻常女子可比。
曹丕此时却没露出好脸色，怒斥道：“你来干什么？”
“夫君为国事操劳，妾身牵挂夫君身体，这难道不应该吗？”甄宓开口道。
女子体贴的一番话，在曹丕看来，却是虚伪至极。
当初曹操大军打入邺城，为了安抚河北士族，于是便让曹丕迎娶了袁熙之妻甄氏。
曹丕也有心借助甄家的势力，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一时间，算是鸾凤和谐。结果甄家之人却不知好歹，在曹操立嗣一事上首鼠两端，如今曹丕称王之后，甄家又反过来利用甄宓，希望能从自己身上获得一些好处。
曹丕对此甚为厌恶，所以有心排挤甄宓，故意与郭李等夫人欢好。
“妾身听说夫君近来连夜咳嗽，询问医官却得不到回复，于是便准备问问夫君需要什么滋补药物，妾身也好替夫君去寻来。”
甄宓作为一个寻常人家的正妻是十分合格的，孝顺贤良，婉容得体，可是她却不具备足够的政治智慧。
不仅没能在曹丕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还时常被娘家人利用，用来获取不当的利益。
就比如眼下，她就问了不当问的。
曹丕很想问一句，是不是整个大魏都找不到的滋补之物，甄家也能找到？
但是想想，还是忍住了。
“过几日我准备立睿儿为世子，你可以出去了。”
甄宓听出曹丕话里的意思，似乎自己这次来，是来看望他什么时候死的似的，连忙想要解释。
“妾身此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夫君。”
“什么事，说吧！”
“妾身听说，四弟最近在外醉酒，说夫君此番大败，是因为没有听从先王的教诲，还有，就是无功自傲，对汉室过于不敬，才引来了天火惩罚。”
曹丕突然笑了起来，只是不小心，又咳嗽了。
“这是你那寡廉的母亲，还是你那愚蠢的兄长告诉你的？”
甄姬一时间有些慌张，因为这些话正是他大哥告诉他的。
“夫人，孤要问你一句话。”
“夫君请讲，妾身知无不言。”
“在你心目中，是睿儿重要还是甄家重要？”
甄宓一时没明白曹丕话里的意思。
“孤再问你，是你自己的命重要还是睿儿的将来重要？”
甄宓沉默了一会，说道：“与睿儿的将来相比，妾身的生命又算的了什么呢？”
“孤知道了，回去好好陪陪睿儿吧，他还小，什么都不懂。”
甄宓一直回想着曹丕的话，默默转身离去。
在曹丕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之后，长子曹睿又才十岁出头，确实动过兄终弟及的念头。
曹丕没想到的是，自己没有与任何人言语，只是把曹植调了个地方，下面的人就已经有这么大的动静。
甄宓说的那些话，曹丕毫不怀疑是他那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会说出口的。
或许他的父亲没有骗他，就曹植时常犯蠢的模样，任何一个聪明的君主都不会立他为继承人。
曹丕又考虑过曹彰，甚至是曹冲，但最终还是逃不过心底的自私。
就在甄宓刚刚出现的时候，曹丕终于下定了决心。
立嫡立长，然后以贤臣良相辅佐，最关键的是，不能让甄家愚蠢的人影响到曹睿，更不能有外戚之祸。
曹丕考虑好了四个人。
“来人，去把程卫尉请来。”
第一个人便是程昱，程昱是老臣，曹丕初登王位便恢复了程昱的卫尉一职，不过当时曹丕只是想对先王的臣子表示恩宠，并没有重用程昱的意思。
但是现在，曹丕想到的第一个便是程昱。
紧接着，曹丕想到的第二个人便是夏侯霸。
夏侯霸虽然年轻，但是他是夏侯渊的儿子，与刘备又有杀父之仇，此番镇守邺城，也算是可圈可点。
就在这时，夏侯霸也刚好来拜见曹丕。
……
第598章 洛阳有来人 程昱再启用
“魏王，大将军之子夏侯楙前来拜见！”
曹丕刚好也想知道洛阳的情况，于是便召见了夏侯楙。
当得知洛阳还在夏侯惇手中，并且于禁率领三万抵达洛阳，还打败了驻扎城外的法正时，曹丕精神大振，面色一下子好了许多。
“具体情况如何，快讲与孤听。”曹丕连忙说道。
于是乎，夏侯楙便把知道的，于禁抵达后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曹丕大喜，立刻吩咐身边侍从将于禁孤军北上，并且在洛阳南面大败张谦分部的消息传喻众人。
如果在曹操势力鼎盛之时，于禁所做的事情不说问罪，起码大量的赏赐是绝不可能的。
但此时曹丕刚经历大败，正需要胜利来振奋人心，所以即便于禁是小胜，也要大书特书，并且大加封赏。
曹丕思考许久，决定把于禁的前将军提升为征南将军。这是大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之下的第一人。
要是张谦知道，一个原本历史上被曹丕气死的人，现在被曹丕倚为了大魏柱国，一定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曹丕看到夏侯楙断了一指，便询问其故。
于是，夏侯楙又把夏侯惇命令他断指为誓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让原本因为夏侯充投降，而对夏侯惇颇有怨恨的曹丕再次动容。
“有孤叔父在，洛阳无忧，大魏无忧啊！”
可以说，夏侯楙的出现，是他最近听到的最好消息，一时间，身体都顺畅了许多。
这时，夏侯楙说道：“父亲此番派我前来，一是向魏王报告消息；二来，则是询问下一步动作。”
曹丕面色也严重了起来。
虽然洛阳还在夏侯惇手中，可是北面的河东上党，西面的关中弘农，南面宛城许昌，如今都已落到刘备手中。陈留及以东大部分区域在此番溃败之下，也难以坚守。
若是不派兵，洛阳就会成为一座孤城；
可是派兵的话，现在的他还能调兵吗？
须知，曹丕即位，曹魏能保持稳定，还多亏曹操临死前，诱杀了一大波别有异心的人。即便是如此，最近河北各郡都有不少异动，若不是夏侯霸手中、还有北方镇守边疆的大军尚在，恐怕各地反叛绝不再少。
就在这时，程昱到了。
“老臣拜见魏王。”程昱被闲置多时，脸上沧桑了许多。
“程公快快请起，如今大军溃败，国事糜烂，不知道程公能够不计前嫌，为孤谋划一二呢？”
“魏王不嫌老臣卑微，老臣岂敢不效死力，只是老臣年迈力微，怕是力有所未及。”
“昔日父王曾言，程公有超过孟贲和夏育两位勇士的胆量，何必如此自谦呢？”
孟贲和夏育是战国时的两位勇士，后来贲育就用来指代勇气特大的人。如张良，汉文帝，曹仁，都受过这样的赞誉。
听到曹丕这么说，程昱也没再推辞。
紧接着，曹丕又让夏侯楙把洛阳的战事说了一遍，询问程昱的看法。
程昱斟酌一番，也觉得甚为棘手。
“魏王，眼下寒冬将至，张谦一时半会恐怕难以攻下洛阳，不过洛阳四面受敌，恐怕非久守之地。魏王若要守住洛阳，便得出兵击垮周边的敌军，先保证河南陈留不失，然后陆续收复上党河东之地。而要做到这些，以大魏一己之力，总有其能，也难免劳民伤财，魏王须得借助他处。”
程昱说的很委婉，事实上，就他说的这些，以曹魏现在的实力，已经几乎做不到了。
听到程昱这么说，曹丕也信服了他的眼光。
“不瞒程公，就在我军撤退途中，太尉已经提出建议，孤也早已派人去联络轲比能，以及辽东公孙康。”想到贾诩临死前还在为自己谋划，曹丕又是一阵叹息，“只可惜二者具没有回应，孤听说轲比能在雁门被赵云率领千骑大败，如今这双方恐怕都畏惧刘备的势力，不敢与我大魏结盟了。”
“魏王，世上就没有不馋肉的虎狼。轲比能多有雄心，先前刘备抓住了南匈奴众首领，却将其囚禁矿山之中。轲比能绝不会引颈就戮，他之所以没有答应魏王，只是想从魏王这里多获得一些好处，魏王大可允诺了去，等到消灭了刘备这头恶虎，再来驱赶轲比能这只恶狼。”
程昱的话让曹丕知晓，大魏的处境还没有那么糟糕。
说的也是，刘备赤壁之前，惶惶如丧家之犬，这才多久？大魏情况再糟，能比当时的刘备还糟吗？
“那辽东那边？”曹丕再问道。
“辽东公孙氏早有自立之心，恐怕他既不会帮助刘备，也不会帮助魏王，而是周旋其中，谋取利益。不过依臣之间，刘备所图甚大，麾下文臣武将皆有开拓进取之心，定不会允诺公孙氏做大。魏王可派一能言善辩之人出使辽东，告诉公孙康，就说大魏已经与鲜卑轲比能联盟，如果公孙康愿意出兵，那么就将辽东及以外的领土封与公孙氏，并封其子孙世代为燕王；若是公孙康不愿意出兵，那大魏便与轲比能合力，先行灭了辽东公孙氏。”
“好！”曹丕一拍大腿，忍不住又咳嗽了一下，“卫尉此言，大涨我大魏士气。”
曹丕想了一下合适的人选，便把目标定在了许昌多有表现的王昶身上。
与程昱会谈之后，曹丕又陆续接见了数人。
洛阳的消息传开，河北总算是安定了一些。
只是当曹丕派人去请王昶的时候，好巧不巧，王昶患了风寒，还十分严重。
曹丕苦思许久，终于又想到一人。
于是乎，司马懿就被曹丕请到了跟前。
司马懿匍匐在曹丕面前，片刻不敢动弹。
“昔日先王在潼关大败，你刚好险之又险的避过；今番孤在南阳大败，你又是提前离开，仲达，你说巧是不巧？”
“这都是先王和魏王对在下的隆恩，在下感激涕零，只恨不能位列军阵，以身替之。”
“这些事就算了，还有一事，我得问你，你先前说，曹休拼死护你离开，你才能逃离诸葛亮的毒手，这事难道也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曹休应该死了，诸葛亮又怎么会无声无息出现在孤身后？”
司马懿哪里知道曹休这么愚蠢怕死，被诸葛亮利用的这么彻底，但此时此刻，也只有一口咬定。
“魏王，别说诸葛亮身边那人是否真是曹休将军，便是真的如此，这人心有变，在下也无从得知啊！”
曹丕冷哼一声，把司马懿吓得瑟瑟发抖，然后才说出了出使辽东的事。
司马懿哪敢拒绝，回到家后，一边收拾衣服，一边思考，想来想去，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
“枉我自诩聪明人，连事先淋几桶冰水都不知道，真是笨蛋一个！”
张春华看司马懿骂骂咧咧的，抱着孩子走了过来，“你这一通乱收拾的是在干吗？别把我衣服往里面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