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谁让他做谋士的? 第98节

“曹公不是为了谢恩来的?”小黄门的脸色很是惊讶,他仿佛没见过这等淡泊名利之人,居然连天子封官都不要。

“不是,陛下是在等我谢恩吗?嘿嘿嘿……”曹操轻声而笑,这黄门也改不动他的意思,顺着台阶引曹操到正殿,两人脱下鞋子后,进入大殿之内,向天子躬身行礼。

这一点,张韩其实很喜欢,汉朝不像后来的朝代礼度那么多,面见天子必须要跪拜大礼。

在汉朝其实躬身就已经很大了,除非是在真正重大的场合,譬如祭天封禅,受封等需要匍匐大礼,都没有特别要求。

刘协坐在位置上,一脸笑意的看了看曹操,又看向了张韩,点头招呼。

“两位爱卿深夜来见,所为何事啊?”

曹操拱手道:“禀陛下,臣得到消息,昔日太傅马日磾、侍中赵温、以及使者金尚,都被袁术扣压至淮南,并且抢夺其符节,以陛下名义大肆招兵买马,扩张领土,攻伐广陵、曲阳、庐江等地,意图占领江东而自立,此前,臣迎陛下圣驾时,他也曾出兵阻挠。”

“噢,这个……”刘协心里一惊,神情有些慌乱局促,左右看去不见其余公卿,是以不知怎么回答。

以往都有人在旁提点,但此次曹操来得急,深夜入宫禀报,他拿不准曹操的意思。

“那,依爱卿之意,应当如何呢?”

“不是臣想如何,”曹操再次拱手,略带沙哑而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回荡:“是陛下听闻此情,觉得应当如何处置,臣听从陛下的命令。”

刘协听完一愣,缓缓坐直了身子,两眼几乎都在颤动。

他,他问我的意见,听从我的命令……

祖宗啊,可终于遇到大汉的能臣、忠臣了。

以往那些奸贼,何曾问过我的意见?甚至公卿之中,都欺朕年幼,时常有所怠慢,即便朕想要决议,稍有不遂其意,他们就会不断进言。

企图更改成命,有时候朕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而今日这位曹卿,竟然对我这般尊奉,苍天怜见,为我皇室降下此等能臣!

天佑大汉呀……

刘协心思浮动,百感交集,但却还是很难踏出这一步,于是缓缓问道:“曹卿家,朕尚且年幼,恐不能万全。”

“陛下请尽管吩咐,臣自会小心翼翼的听取,并百般思索后,进言更正。再说了,陛下怎会有错呢?”曹操直接了当的说道。

舒服……

刘协只感觉曹操这番话,实在是舒心不已。

“朕觉得,淮南袁公属袁氏的嫡子,其家族深受皇恩,应该不会篡汉自立,这关系到家族百年的清誉,他怎敢如此……”刘协略有阻塞的讲自己的意见说了出来。

当年辅政的几位三公之中,袁氏的袁隗便是自己年幼时的老师。

他颇有风骨,不曾向董卓低头,屡次在朝堂上争辩,后因袁绍在外起兵,被董卓杀了全家。

但恩情,刘协还是记在心里,他觉得此刻曹操虽然说有军报,但或许只是表面查探,个中缘由并不知晓。

万一袁术是为了保境安民,不得已才这样做呢?

“嗯,陛下宅心仁厚,令人欣喜,臣知道了。”

曹操拱手而拜,不再多言。

刘协有点惧怕,他看曹操的脸色不太好,在长安他已经习惯了察言观色,现在心里又紧张起来。

不确定的问道:“曹爱卿,可是觉得朕,心慈手软,不辨忠奸?”

“回禀陛下,臣只觉得陛下仁厚,凡事所思皆是仁德的一面,这是好事,为君者得仁,便可德行散于海内,令百姓拥戴追随,以此明君之资。”

“那,那曹爱卿觉得这事,如果是一位明君,会如何处置?”

曹操展颜一笑,道:“嗯,臣认为,一位明君不会贸然处置,但也会纠察原委,应当以诏书下发扬州袁术,命其送太傅、侍中持节回许都复命。”

“若是他不肯,则事必有妖;若是他送回来了,那直接问询他们便是。”

“他们在扬州若受威委屈,必定不会受袁术威胁,回来将之罪行公之于众。”

“好啊……”刘协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曹爱卿处事得当,计策高明。

而且还愿意教朕,话语之中处处透着悉心教诲、耐心引导的意味,朕之前慢待他,当真是不应该……

“那就依爱卿之见,朕下令让尚书台拟旨,召马太傅、赵侍中回来,赞其多年辛苦功绩,先不予追究袁术之则,看他如何回应。”

“陛下圣明。”曹操乐呵呵一笑,准备告退,但在专题看向张韩的时候,忽然一拍脑门,道:“噢,差点忘记了此人。”

“此人,张伯常,原是我帐下主簿,此前是臣恩宠过度,令他不尊军纪惯了,而今被陛下亲自任命为屯骑校尉后,却不去卫戍皇城,在府院之中喝酒。”

“唉,特带他来向陛下请罪。”

刘协眨着眼睛看向张韩,发现他的确是面色微红,双眸如有水波氤氲,这的确是喝酒的面相。

于是立即变得奇怪起来,关切的问道:“张爱卿,这是嫌朕给的官位太小吗?”

还是,不愿做卫戍之事,想要清闲一些……但也封了青亭侯,应当会感恩戴德才是。

张韩脸色不好,有些哭丧的垂着头,闻言拱手而拜,叹道:“不是臣擅离职守,不尊纪律,而是辅国将军曾警告过,皇城之内不允许我等接近,臣听说伏完将军乃是国戚,便只当是陛下的意思。”

“朕何曾说过这话!”刘协眉头顿时一皱,“爱卿,你只管卫戍皇城内便是,朕受当日救命之恩,既已拜官,又怎会对你如此防备?”

我巴不得你和典韦就卫戍皇宫里……为此刘协还特意将张韩麾下的黑袍甲骑,封为屯骑校尉所领的七百名额里。

“陛下……”张韩为难的左右看了两人,最终面色忽而坚定,朗声道:“陛下还是罢免我的官职吧,在下当日是职责所在,听令行事,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情。”

“爱卿,”刘协有些愠怒了,“你这是什么话?”

张韩在拱手时偷偷的用寸劲掐了自己虎口那一小截肉,疼劲一上来简直直冲大脑。

伴随一些伤心、委屈的事一幕幕强行想起,鼻头忽而酸楚,奋力闭眼一挤,眼泪就出来了几滴。

他哽咽愤恨的道:“陛下,吾自小受父母教导,为人以刚正、守矩、忠义、孝顺为主,长后得恩师启蒙知礼仪,懂情谊,不善懈怠之事。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亲手笔录,计日以还。

天大寒,案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以是人多以书假余,余因得遍观群书。

既加冠,益慕圣贤之道。又患无硕师名人与游,尝趋百里外,从乡之先达执经叩问,先达德隆望尊,其门人……”

张韩娓娓道来,语气悲愤之中略有无奈,逐渐让刘协听得十分出神。

别说刘协了,曹操在旁都一脸懵逼,眼睛都瞪大了,但是又不敢太过表现出来。

这特娘说的真是你吗?还幼时即嗜学?你从小就嗜血我信!

还从小抄录书籍,你那书法光是用于抄录的布匹纸张,就够普通民户倾家荡产了。

你还能有这些经历?!

但张韩说得有理有节,情真意切,一番话结构清晰,没有提前经历过绝对不可能当场说出来如此丰沛的情感,以及这些切合贫寒白丁的场景。

曹操不认为这是张韩提早准备好的,首先他不知道要进宫,其次这不是诗赋,最后没有人会无聊到平日里去写这些东西来备着。

但是这种想法一产生,曹操就忽然觉得张韩好像真是这么无聊的人……

不会真是提前备好的吧?

117.第117章 茶艺大师张伯常

“同舍生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吾则缊袍敝衣处其间,略无慕艳意,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盖余之勤且艰若此。”

张韩的话听在了此处,因为后面当时读书的时候没要求背。

中间有些不符当下情况的,稍作了些改动,但大概声情并茂的背诵了下来。

我以为我忘了,没想到它好像刻在骨子里,从第一句缓缓诵出来时,全都雨后春笋一般不断冒出。

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人心疼,以前读书的时候背不出来可是不准回家的。

特别是那句“德隆望尊”,张韩想起读书那时候一到这句就会下意识的想到“德隆威廉姆斯”,张韩心里默默感慨……

他通篇语气低沉缓慢,幽然而言,诉说了当年苦楚,听得刘协十分入神。

这就是寒门、白丁子弟的处境么,与朕自小得数名当世大儒交替而教,又有无数书籍可观,全然不同。

那时,朕只觉得对那些数百字、千字的文章、策论、典赋头大如斗,看之则烦。

可谁又能知晓,这竟是伯常这样贫寒的勤学之人渴求不来的奢靡生活。

朕当年都干了些什么……这是多好的人,多好的一颗无惧寒暑,艰苦之中求学的赤子之心。

“陛下,”张韩深深鞠躬,双手相叠,动情到深处,甚至啜泣了一下,微微伸袖抹去了一点泪水,“在下,并未是贪恋权势之人。”

“余至此年岁,知晓大汉蒙难,世道艰难,然少时艰辛又学有所成,欲报国扶汉,是以舍生忘死前去迎回圣驾。”

“自董贼难起,余便立志豪言拼杀至今,数年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张韩忽然激昂愤恨起来,“雒阳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潼关山缺!壮志饥餐董寇肉,笑谈渴饮羌人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天子听得一愣一愣的,整个人都被一股冲涌的热血沸起而满脸激动,甚至不自觉从软塌上站了起来,广袖几乎及地,缓缓走下台阶。

“忠臣,忠臣啊!!雒阳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伯常!爱卿你,你当真是我大汉百年难见的义士忠臣!朕,朕要赏你,要赏……”刘协忽然无奈起来,他现在没什么能用来封赏的。

举朝上下的官位,已经被公卿们如同欢庆功绩分食羊鹿一般给割干净了。

而此时,刘协因自己只封了张韩一个屯骑校尉,而感到心中愧疚,如此豪杰忠臣,心中有汉,有精忠报国之志,怎能只让他屈身卫戍皇城呢。

刘协情不自禁走到张韩眼前,再仔细端详其英武不凡、雄壮挺拔的身姿,越看越是喜欢。

又回想起那日黑袍战甲着身、黑马如奔雷之势,奋力拼杀的身影,逐渐又变为崇敬。

刘协不自觉伸出了手,想去握住张韩,但他表情认真的后退了半步。

嗒,刘协的脚步顿住了,张韩这半步后腿,让他感觉冰冷。

为什么热血沸腾的青年,会做出这种冷冰冰的动作?

“唉,陛下……”张韩所有情绪都在一声长叹之中全部归于平静,“您还是罢免在下的官职吧?”

“在下,自小到大,艰苦如此,从来都不是愿意擅离职守的人,尸位素餐、心中难忍,倒也不怪那位辅国将军,我向来是知道的,若是不曾打点讨好,怎能得到信任呢?”

“可我张韩一生,从不贪恋钱财,家中不过一方宅院,有财皆分于跟随的兄弟。唉,乃是我不好,我一生节俭,攻不下这条金贵的玉阶道,且才德不备,不可入诸位大臣的法眼。恳请陛下罢免。”张半城声泪俱下,拱手躬身,就差泪洒长乐殿了。

曹操听得心里直发颤,脸上神情阴沉到了极点,脑海中不断浮现当初卞水一战的愤懑屈辱,否则,他怕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这辈子没见过这种人,明明长得堂正英俊,宛如英武义士,一副豪杰模样,但实际上是个懒散怠惰、玩世不恭、贪图享受的气人玩意儿。

他气人就算了,偏偏还能装得如此柔弱,好像被汉廷士族欺压了十年不能抬头,将一腔悲愤洒于大殿。

嘿,偏偏他洒也不洒得慷慨激昂,他委屈说完了之后,又摆出一副可怜模样,心灰意冷的把过错归于自己身上!

然后下定决心请求天子罢免,这一套下来,曹操真的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来形容。

阴险?不全是……

善演?不能万全诠释他在其中对陛下幼小心灵的把控。

想了半天,他忽然觉得当世没有能完美形容,并且控诉斥责张韩这种人的词。

罢了,反正我和他一伙的,不知为何看起来却又能引起些许舒适。

此时的刘协,感受到张韩话语里的失望和惨淡,顿时感觉无力,他不知道如何劝阻,要怎样才能留下张韩。

更是震惊于方才张韩那句“我一生节俭,攻不下这条金贵的玉阶道”,这是何等的讽刺,原来舍生忘死救朕回到都城的大功之臣,被人欺辱至此,甚至连最基本的尽忠职守都成了奢望吗?

这些公卿士大夫要拦住多少贤才!?

他们或许才是令我大汉人才凋零,令朝廷无人可用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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