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宋做台谏官 第19节

这不是重点啊!

“官家,苏良谤讪朝政、结党谋私,无论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影响,臣请求罢黜苏良的监察御史里行之职,或外放,或让其入馆阁,他已没有资格再做一名台谏官!”王拱辰重重拱手。

“王中丞、钱正言,我朝言论自由,从不以言获罪,更何况苏良还是一名台谏官,他说一些关于朝廷新政的话语,就算是谤讪朝政了?”

此话,一下子将王拱辰和钱明逸问住了。

当朝言论开明。

汴京城瓦舍里的说书人曾指名道姓地辱骂夏竦和韩琦,都算无罪。

更不用说,一名台谏官发表意见了。

此罪名压根不成立。

王拱辰立即转移话头。

“官家,苏良谤讪朝政,乃是因他欲结私党,助他推崇的官员成为宰执,台谏官有此行为,已失了公允之心,理当重罚!”

结私党,可是大罪。

赵祯从上面缓缓走下来。

“苏良欲结私党?和谁结?范仲淹、富弼、欧阳修?”

“你可知,就在刚刚,苏良从八个方面,结合新政的实际事例揭露了当下新政存在的缺陷。他认为,新政过急过猛,理应停止!这是一名力挺改革派的官员能讲出来的话吗?”

赵祯的语气变得锋利起来。

“朕主张风闻言事,乃是欲防患于未然。但你们呢?罔顾事实,就用这么几张民间小报,便想将一位昨晚一夜未睡,研究新政之失的青年官员拽下马,你们吃饱喝足之后,就不能干一些正事吗?”

赵祯如此发脾气,非常罕见。

王拱辰和钱明逸都懵了,他们根本想不到苏良会批判新政。

二人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只得低头拱手。

赵祯再次走到御案前,冷声道:“苏良是否结私党,三日后,你们自然能知晓。没有其他事情,便先退下吧!”

王拱辰和钱明逸碰了一鼻子灰。

只能无奈退了下去。

苏良朝着赵祯拱手,道:“多谢官家了!”

赵祯露出一抹笑容。

“这是你应得的,好好干,若有问题就像今日这样直接找朕,无须顾虑太多!”

苏良重重点头,拱手谢恩。

赵祯最看重苏良的地方,其实是苏良发自内心的真诚。

没有虚伪,没有阳奉阴违,言行如一,对其更是没有任何隐瞒。

这让他觉得和苏良颇为投缘。

曾经,赵祯对一名青年官员也产生过这样的感觉,但如今那人被战事、被朝堂党争,摧残得已经像是一名无情的政客。

那人,便是当下的枢密副使韩琦。

赵祯不希望苏良为官几年后,也失去赤子之心。

大宋朝,这样既真诚又有治国之才的官员实在是太稀缺了。

第22章 一文成名天下知

三日后。

苏良的《驳条陈十事书》火热出炉。

洋洋洒洒近九千字,笔锋犀利,文采斐然。

论述了新政纲领《答手诏条陈十事》在执行过程中出现的问题。

此文,有详尽事例可依,有扎实数据可考,无主观臆断,皆据实以言,将新政以来存在的各种缺漏尽数道出。

当然,苏良对一些可保留的政策也不吝赞美之词。

最后得出结论:新政之法,策为良策,然执行过急过猛,如跛脚急奔,重疴用猛药,实难长久,宜废弃,再寻变革之道。

赵祯看过此篇文章后,在朝会上盛赞了一番。

令国子监、大理寺、进奏院、崇文院等衙门的刻书机构,加班加点刻制抄录此篇文章。

这下子,京朝官们都明白了官家的意思。

历时一年有余的新政要落幕了!

当日,便有官员上奏,恳请废弃新政,一切政令皆以新政之前的旧令执行。

新政涉及大宋各个州府,关注者甚多。

不到五日,《驳条陈十事书》便传遍了整个大宋。

对此文,民间百姓风评不一。

有人认为,新政落幕,意味着强宋之策失败,这是大宋的悲哀,日后必将还活在西夏与辽国的欺辱中,收复燕云十六州更是痴人说梦。

也有人认为,新政其实早已经实施不下去,如今快刀斩乱麻,也算是减少了内耗。

不过,没有人再认为他结党营私了。

……

无论褒贬,此文已让苏良名满天下。

无数人都记下了这位年轻的监察御史里行。

有骂其奸佞者,将他归入保守派的名单中;也有夸其文笔卓越,称赞此举乃是为国止痛。

……

西北边境,一处宅院中。

一位面容肃穆的中年儒士正在阅读苏良的《驳条陈十事书》。

一旁,一位青年不满地说道:“范公,这名叫做苏良的台谏官实在是太过分,一篇文章便将您的变法功绩全盘否定,这……”

这位中年儒士,正是奉命巡守西北的范仲淹。

范仲淹摆了摆手,打断那青年的话语。

“此文言之有据,道透了新政真谛,是我范仲淹固执了,固执了啊!若要强宋,还须另寻新路,令大宋跛足急奔,实乃我之过也。”

范仲淹可谓是大宋士大夫官员中的第一流人品。

此文虽然会造成他仕途不畅。

但他完全不在乎。

在他眼里,好文章便是好文章,有道理便是真有道理。

……

河北东路,大名府。

一座书房内。

宣抚河北的富弼阅读着《驳条陈十事书》,双手微微颤抖。

“此文妙哉,妙哉啊!变法之路,九死一生,路不通,理应转身。这场新政,不全是守旧派的阻拦,吾亦有错!吾亦有错啊!”

富弼想了想,泼墨执笔,写起了请辞书。

……

河北大名府,一座豪宅大院内。

两个身材曼妙、面容美艳的年轻女子正在为一名中年人按腰捶腿。

此中年人看罢《驳条陈十事书》,喃喃道:“哼,老夫就知新政长不了,此文定然是官家令苏良所撰,这个苏景明,官家还真是看重他!”

此人正是被外放的夏竦,如今在大名府过着半退休的豪奢生活。

……

而此刻,在河北真定府。

河北都转运按察使,权真定府事的欧阳修已将《驳条陈十事书》通读了十余遍。

“苏良苏景明,此小友有大才,有大才啊!此文不是在讲新政之败,而是在纠错,纠变法之错,纠大宋官场之错,越看越觉有深意,不行不行,我定要将感受写下来!”

欧阳修满脸兴奋。

自出使河北以来,欧阳修先后写出了《河东奉使奏草》《河北奉使奏草》等系列文章。

其身不在朝堂,但言论却总能在朝堂飘荡。

他对写文章有瘾,乃是大宋朝最具攻击力的斗士,看到此文,他只遗憾此文不是出于自己之手。

……

两浙路明州,鄞县,一方田埂旁。

一名头发脏乱、衣衫上满是油污、年约二十来岁的青年,坐在一块土旮瘩上。

一边啃着一个冷馒头,一边阅读着苏良的《驳条陈十事书》。

“不愧与我王介甫为同科进士,景明兄真乃国之栋梁,改革变法,不可先行吏治,若让我来主持,必然从民间财赋入手!”

其语气笃定,形象虽邋遢,但听其说话,便知不是普通人。

他不是别人。

正是与苏良位列同一进士榜的王安石。此刻的他,正在鄞县当知县。

……

与此同时。

在眉州眉山的一座宅院内。

一名中年儒士将两份《驳条陈十事书》分别放在两个孩童的面前,手拿戒尺。

“轼儿、辙儿、你们今日的功课便是背诵并默写此文,为父晚上来检查进度,切记,一字不可拉,即使不懂,也要记在脑子里!”

小苏轼和小苏辙翻看着这篇近九千字的长篇大论,不由得都郁闷地撅起嘴巴。

兄弟二人默默记下了一个名字:苏良。

……

很快,赵祯便收到了范仲淹和富弼的请辞书。

赵祯就坡下驴。

免去范仲淹参知政事之职,命其知邠州,兼陕西四路缘边安抚使。

免去富弼的枢密副使之职,命其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

二人皆有兴邦安国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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