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感觉计先生实在是气盛，章邯斗胆问一句，您与叛逆盖聂，孰强孰弱？”
帝国的首席剑术教师，一个是首任，这是第二任，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计余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以后你就知道了。”
紧接着又说了一句，“罗网的指挥权，我从陛下手中要了回来。”
章邯整个人都愣住了，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差一点心湖不稳。
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半点消息都没有外传？
归根结底，影密卫再也么说也只是一个贴身护卫队。
与之罗网相比，则是老树盘根，一个庞然大物，是辅助陛下夺得天下的一件利器，深得他的信任，不可谓不重。
也正是因为于此，身为影密卫统领的章邯，一直无法插手调查其中的最重要原因。
其次罗网内部盘枝错节，凶险无比，其统领者为中车府令赵高，在这人的上面，更是有相国李斯，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影密卫不敢贸然动手，怕打草惊蛇。
而且章邯心中有种强烈预感，影密卫与罗网之间，好像注定无法善终，共存……
他还是低估了，皇帝陛下对于面前这人的信任。
“罗网的控制权？！他们会肯放权！！！”
其实在计余看来，吕不韦在的时候，罗网他都不在乎，现在李斯赵高，又算个什么事？
第三百八十七章 切磋
尤其是罗网，云遮雾绕，始终深藏不露，就算那一次核心底蕴大伤之后，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崛起太快了，仿佛没有受到影响一样，
再加上帝国逐步横扫六国吞并天下，尤其还是担任过皇宫内侍官的赵高，在朝堂上四处结盟，也许一个不小心，就会尾大不掉，说不定再过些年日，就再难有谁掣肘罗网了。
“不管愿不愿意否，只要我抉择不改，那结果就不会变。”
计余声音不大，却能给别人一种毋庸置疑的感觉。
章邯默不作声，有些事情只能以时间来去看，他早已经过了那种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年龄了。
计余收回视线，不再看那章邯，而是转头望向一侧，他抿了抿嘴唇，笑意浅淡。
原来月儿提着一壶茶水，正朝这里慢慢走来，脚上一双凉鞋，呈背剑之姿。
对面章邯也顺着计余视线转头望去，然后目不转睛看着月儿，沉默了半天，才怔怔道：“吓死个人，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好大气象！”
这小姑娘实力绝不下于自己？
一个莫名其妙且又荒唐的念头下意识出来。
月儿把茶壶放在石桌上，便走到计余身边，目光很自然的就落在章邯身上。
计余身体向后倾仰，姿态慵懒，对章邯介绍说道：“计月，我女儿。”
章邯没觉得对方是个小姑娘就敢怠慢，他利索着双手抱拳，“在下章邯，见过计姑娘。”
就这份眼力劲，是个可以混官场的人物。
月儿也不失礼，同样双手抱拳，看着对方同样与她背负长剑，目光流转，便有些意动。
计余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这丫头……
章邯也感觉到了月儿那怪异的目光，皱了皱眉头，难道这里面是有什么深意吗？
“不知……”
没等他把话说完，月儿就直接坦白于面上，“如果可以，等会切磋一下？”
章邯愣了一下，这个问题着实出乎自己意料，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计余，这到底是应该拒绝，还是应下呀？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姑娘，他考虑都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这个叫月儿的姑娘，静静的站在那，神色间透着一股冷淡而又漠然，虽然年纪尚弱，但身上那股剑意之汹涌，几乎可以让人肉眼可见，而且还在缓慢增长，当真是前所未见！
两人之间年龄相差十几岁，可章邯的第六感告诉他，小瞧对方，真有可能会死？
对此计余语气平淡道：“看我干什么？又不是和我切磋，决定权在你身上，答应不答应那是你自己的事。”
章邯深呼吸一口气，身形站起，如此一来，反而轻松太多了，“那就走一个？”
月儿轻笑一声，背后长剑铿锵出鞘，一步跨出，率先来到了庭院一小片空地当中。
她手持“望舒”，剑尖指地，缓缓呼吸吐纳，衣袖猎猎作响，眼眸眼神炙热，抬头看向章邯，战意盎然。
章邯也是不敢有丝怠慢，一身罡气如江河汹涌流转，大袖鼓荡猎猎作响，说道：“那就多有得罪了！”
话音一落，地面震颤，他拔地而起，高高跃起，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在高空一个转折，笔直一线，直落在距离月儿面前三四丈处。
与此同时，不知什么时候，计余一个身形骤然悬停，已经站至在一旁，他伸出脚尖轻点地面，顿时溅起一圈层层扩散的涟漪，不断扩大，直到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小天地，将章邯和月儿二人笼罩在其中。
月儿还好已是非常熟悉。
章邯他只觉得四周景象变化，然后心弦莫名紧绷，就是一种非常不适感觉，像是被人看透了全身一样……
“既然选择切磋，那就不要顾手顾脚，放开了去打，在这里没有生死之碍。”
这话主要还是对章邯说得。
计余只需一眼就能看透对方境界实力，对自家闺女而言，是上好的一块磨刀石，两人境界基本相同，区别就在于厮杀经验。
对于月儿来言，简直是想什么来什么，自己境界刚刚突破，想知道实力到底有多大提升，这机会就来了。
章邯是吧？
本姑娘记住你了。
章邯从背后抽出一把剑，看样子似乎也是位列于剑谱中的名剑，就是不知道排名位列第几。
接下来的切磋，章邯率先发起攻势，他剑路招式大开大合，不过看似“粗矿”，实则极快极为凌厉，要是对敌之人搞不清楚，怕是一瞬间就要落于下风！
可这又不是生死搏杀，只是一场剑道切磋，只是一个姑娘，而且对方父亲就在旁边，又是陛下钦定的首席剑术教师，章邯攻势看似猛烈，实际上都留有余力，十成劲道，只使出了六七成。
月儿接招的同时，观察也很仔细，不光是剑招、路数，过目不忘，她甚至还能看清楚章邯剑意的流淌痕迹。
同等境界，一个纯粹剑修动起手来，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哪怕是纵横江湖多年厮杀经验丰富的章邯，在交手的几个呼吸间后，局势瞬间反转，攻守易形。
章邯表面无常，内心惊骇万分。
这！！！
就算已经做好要输的准备，可这也未免太快了吧？
真气内力在经脉处急速奔走，他手中这把“龙骧”，剑气激荡，挥动时隐隐有带起风雷呼啸之音，回荡在周围。
输是可以输，但绝对不是现在！
要不然他这影密卫统领，未免也太掉价跌份了吧？
到底是对方太强？
还是自己太弱？
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一个答案。
随着双方都不在刻意压境，逐渐放开手脚，原本只在方圆三丈之内，后面范围越来越大，剑气横流不断撞击在计余小天地中，不然这一座小小的庭院，恐怕会被打成废墟。
计余时刻紧盯着，一旦有任何发生意外的苗头，他就会直接出手，除此之外，他还要分心留意月儿体内气机流转路线，以便事后拣选瑕疵，帮助自家闺女查漏补缺。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第三百八十八章 龙蛇之变
与此同时。
一座深宅大院中，李斯赵高正在一处凉亭中互为对坐，中间还摆着一副棋盘，二人正在对弈。
李斯执白，赵高执黑。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都已各自完成了布局，彼此正在争夺中腹的控制权想要抢得先手。
从旁观者角度来看，两人下棋的风格截然不同。
为了争夺寸许之地，获得中盘优势，赵高往往会选择棋下险招，黑子落点激进好战，与对方进行厮杀不留后手，极具有压迫感，想以屠龙作为终局。
而李斯则恰恰相反，每下一子，都追求实地与外势的平衡，布局扎实厚重，除此之外，他也不会一条路走到黑，能够随机应变，取舍自如，先儒后法的他，身上也有一丝道家的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的意味。
赵高凝神定睛，从罐中轻轻捏起一枚黑子，细长眉眼扫视了一下局势，落子之处，依旧是攻伐厮杀。
“行人而无形，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十攻其一也，则我众而你寡....优势在我，这局看来你是输定了。”
李斯手中白子轻轻落下，声音轻柔的像是唠家常，可那锐利的双眸，像是能看穿人心。
赵高面无表情，缓缓说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此棋局远未结束，大人此言是否太过早已？”
李斯淡然一笑，只是对他说了句，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
心都不定又何谈胜负？
赵高手中棋子拿起又放下，最后嗓音压的低沉，“大人，我们就真这么让步了吗？”
李斯理了理衣襟，抖了抖袖子，知道这局棋肯定是下不成了，他张了张嘴，没有回答，反而莫名其妙对赵高讲起了一个小故事。
“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天道家的圣贤庄子，他带领着弟子们上山游学，在半山腰的地方，他碰见了一群拿斧头的村民正在砍树，于是庄子问学生，你们看那些被砍的树有什么特点呢？弟子们都说高大笔直粗壮，而庄子又问，那旁边那棵粗大的树为什么没被砍掉呢？其中一个弟子说，那树长的四枝横叉，弯曲又纹理不顺，而盖房子所需要用到的木材，要光滑平整直流，所以不能用来做木材，庄子得结论道，成材的被砍掉了，不成材的反而得了善终。
弟子们恍然大悟，老师的意思我懂了，按照取材的思路，我们应当收敛自己的锋芒，不能展示自己的才华横溢，满招损，谦受益。
庄子笑了笑没有说话，只不过在傍晚回去的路上，一位农家的老人看到庄子特别高兴，打算杀一只鹅来宴请他，庄子也很开心就坐了了下来，看到老人家追着鹅到处跑，还把农舍弄得鸡飞狗跳，可偏偏门口有一只大鹅，也不跑，也不躲，神态尽显安详特别得意，但主人就是不抓它，学生们见状，于是就不由发问，为什么别的鹅你都追着杀，门口那只你却不杀了？老人却说道，你们不知道有的鹅会叫，有的不会，就在门口的那只鹅叫的好听，有高山流水之音，那些没有的便用来杀了吃。
庄子问学生，你看有才能的留了下来，而没本事的便被淘汰了，明白什么道理了吗？弟子说我懂了，要有气质，还要有才华，要不然就会被淘汰掉。
庄子默默问道，之前的结论是不成才的活下来，成才的不善终，那现在的结论是，成才的都活的很好，不成才的就被淘汰，那到底是成才还是不成才呢？
弟子们一个个沉默许久，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两个道理怎么在互相打架？
庄子在这时说了，人要有龙蛇之变，该你成龙的时候你就成龙，一飞冲天，遨游四海，腾空万里，展示才华，如果时运不济，你就应该化生为地上小蛇，附和在草莽之间，和蚯蚓同行，与蚂蚁做伴……”
这故事说完，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李斯又接着说道：“使气毋夺，潜龙勿用，藏锋守拙，你……明白了吗？中车府令，赵大人？”
赵高赶忙抬起手臂，作揖道：“谢相国大人为属下解惑。”
李斯随手拿起旁边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饮自酌。
“他想要，那就给他，你执掌罗网这么多年，他一时半会儿也拿不走，再者说来，本就是同属一个阵营之中，在陛下的规矩之内，翻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赵高摇摇头，“属下担心的并不是这。”
李斯皱着眉头，缓缓说道：“你是在担心公子们？”
赵高：“可以感觉的到，大概是从朝会结束起，某些事情，就已经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当真如此？难道就没有半点回旋余地了？还是说杀心一起，干脆剑走偏锋，不管不顾宰掉这个手段阴险、恶心人至极的人？
长久无言语。
李斯视线上移，天空碧野如洗，散发着金光，他轻声说：“见招拆招吧，这天还翻不了。”
远眺远处天幕，他又在感叹道：“不得不说，这个计余，确实了不起，相较于之前，再次相见，确实近乎无敌手啊。”
“风波气势恶，稗草精神竦，仅此而已。”
赵高那阴柔独特的嗓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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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之中，随着最后一声金戈交击之声，月儿和章邯之间的切磋对决，也正式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