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189节

  皮肉顿时发出刺耳的灼烧声,一股淡淡的轻烟缓缓飘将上来。

  周云甫“咯咯”两声,本能地伸出两只手,在空中乱抓,死命拽住江小道的衣袖。

  眼眶里喷出黑色、粘稠的血液,将炽热的红铁冷却下来,可江小道仍然将那炉钩子一寸一寸地送进老爷子的颅腔内。

  周云甫哀哀地嚎叫了两声,身子忽地一紧,又一松,两只胳膊便垂了下去。

  “啪嚓!”

  方桌上的烟灯在老爷子的挣扎下,滚落到台阶上,顷刻间摔成了粉碎。

  与此同时,宅门外头,立马冲进来七八个打手。

  赵国砚和钟遇山快步走到近前,看向江小道的背影,忙问:“道哥,没事儿吧?”

  江小道转过身,从两人之间穿过去,走到门口时,方才吩咐一句:“给老爷子准备一口上好的寿材!”

  众人齐声应道:“道哥仁义!”

  江小道冷哼一声,旋即快步离开宅院。

  门外还有许多手下,见他出来,立马牵来马车,挑开车帘,对这个新晋的江湖势力,极尽逢迎献媚。

  然而,江小道却只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势。

  他很清楚,眼前的盛景,不过是虚浮的假象,想要真正开山立柜,道阻且长。

  并不是杀了周云甫,他就能成为周云甫。

  尤其是在跟周云甫长谈过后,江小道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在随从的护卫下,江小道一路马不停蹄地回到城北江宅。

  刚一进门,便迎来了一阵排山倒海似的迎头:“道哥!”

  院子里越来越拥挤,人手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多,细看之下,却发现原来是城东宅院的人,如关伟、韩心远等人也回来了。

  “小道,‘和胜坊’和‘会芳里’的崽子,都收过来了。”

  “道哥,不止如此,先前‘卧云楼’被查封的时候,裁掉的几个生意上的帮手,也过来了。”

  “对对对,大嫂正和储良生在一起核算白家的财产呢!”

  江小道听得头昏脑涨,四下扫了两眼,却问:“七叔呢?”

  关伟忙说:“老七把那白家那孩子带回来了,正在西屋跟你爹请示呢。”

  江小道只觉得周遭一切都乱哄哄的,只想尽快找个僻静的地方待会儿,于是便摆了摆手:“行了,你们忙你们的吧,我去看看我爹。”

  说罢,江小道便逃也似的,快步走进正屋。

  来到西屋门前,正要敲门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屋内传出了七叔的声音——

  “大哥,我想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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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大气!~

第222章 辞行

  “哐当!”

  江小道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开房门,屋子里的烛光应声抖了两下。

  江城海斜倚在炕梢的大衣箱上,宫保南坐在炕沿儿,白雨晴的女儿小雪正在“偷偷”把炕桌上的瓜子、生往口袋里装。

  三道目光,齐刷刷地同时看向江小道。

  “退?”江小道的脸上写满了不解与不悦,“为什么要退?”

  一时间,房间里无人应声。

  小雪又“偷偷”地把瓜子、生放回了炕桌上的盘子里。

  “七叔,亏你也是在线上混了这么多年,既然上了道,哪有你说退就退的道理?”江小道感受到了一丝背叛,“你要救这丫头,我也让伱救了,现在你撂挑子打算拍拍屁股就不干了,合适吗?”

  不怪江小道动怒,宫保南自己也确实有点儿难为情。

  他看了看江城海,大哥没吱声——归根结底,无论个中有多少苦衷,都应该由他自己跟江小道说明。

  “小道,这事儿跟你无关。”宫保南字斟句酌地说,“不管你有没有走到今天这一步,我都想退了。其实,我这想法,早在砸白家窑的时候就有了。只不过,没想到后面还牵扯到这么多事儿。”

  老七本想着砸窑以后,就打算跟大伙儿辞行。

  可是,先前的情况,他实在没法离开,只能硬着头皮拖到了现在。

  “七叔,有啥事儿啊?不就是因为她吗?”江小道抬手指向小雪,“你有啥要求,我都满足你了。现在,咱们大伙儿的日子刚要开始好起来,你咋就要退呢?你想要啥,尽管说,实在不行,我这位置给你!”

  话说到这份上,宫保南也愈发不好意思,可这决定又并非一时兴起,于是只好强说:“我就想要过普通日子,挣多少钱,也得有命才行。”

  “咋,你怕了?”

  “我怕了。”

  “扯淡!”江小道根本不相信七叔的鬼话,“你想过普通日子,大不了以后我什么都不让你干就完了。”

  宫保南摇了摇头:“我既然想要退,就不会再留在奉天,甚至也不会留在关外。”

  老七的蔓儿,本来就不小,尤其是小道站起来以后,地位更是跟着水涨船高,从“七哥”变成“七爷”,就是最好的佐证。

  想要退隐江湖,从头开始,即便不说更名改姓,至少也应该远离前尘旧事。

  “串儿红”的师姐刘玉清,当年也是在外地行骗多年,最后才在奉天深居简出。

  可宫保南是个男人,不可能依附于别人生存,离开关外,就成了最现实的选择。

  一听说七叔要走,江小道方才的硬气劲儿,顿时没了大半。

  虽说现在有火车、有电报,可人生海海,人与人之间的牵绊,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牢靠,莫说是天各一边,就算是同处一城一镇,十几年换不来一次重逢,也是常有的事。

  “七叔。”

  江小道绕到宫保南身边,在炕沿儿上坐下来,头一次流露出央求的神情:“你别走了,你看看这院儿里现在多少人,我自己个儿,哪能摆弄过来?”

  “拉倒吧!你看我像能摆弄人的料吗?”宫保南用嘴角撇了撇小雪,“我连她都摆弄不过来。”

  “七叔,你要是非得走,也不是不行,可你至少得等我安稳下来吧?等过个二三十年,情况差不多了,你再走呗。”

  “我他妈给你养老送终得了!”

  “宫保南!”江小道一拍炕桌,“你不要不识好歹!想走?我看你是长得磕碜、想得美!不信你就走,你试试看你能不能走出这院子!”

  “试试就试试。”

  “别别别!”眼瞅着七叔软硬不吃,江小道也渐渐心焦起来,“爹,你说两句啊!咱可不能让这小子就这么跑了呀!”

  然而,江城海早已看出老七去意已决,便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七的抉择,江城海可以理解。

  退隐江湖,需要时机。

  多数人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合适的时机,强行退隐,最后反倒会招惹杀身之祸。

  如今,奉天三大家,残的残、死的死、灭的灭,江湖上一代新人换旧人,草莽群起,公侯更替。

  江小道风头正盛,无人敢惹,宫保南趁着自家侄子势力最大,急流勇退,才是明智之举。

  非是老七决绝无情,而是这时机,也许一生仅有一次,错过了便不会再有。

  可以预见的是,江小道的征程才刚刚启航,宫保南若是决定留下来,免不了日后还要添上无数新仇。到那时,再想退,说什么都晚了。

  江城海沉吟思量了许久,终于开口喃喃道:“老七,过完年再走吧。”

  宫保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多谢大哥成全!”拜完,老七重新站起身,“小道——”

  “哐当!”

  房门关上,江小道拂袖而去。

  宫保南有点儿尴尬地笑了笑:“大哥,这——”

  “小道从小就跟你和老六最亲,现在刚站起来,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说要走,他心里不痛快也正常,过两天就好了。”江城海说起话来有点吃力,“我要是他,我也不放你。”

  “爷爷!”小雪突然指着桌上的一盘红枣,问,“这个你还吃不?”

  “不吃了,给你吧。”江城海笑了笑。

  小雪便很高兴,一把一把地将红枣往兜里揣。

  宫保南看得直皱眉:“别揣了,你是饿死鬼托生还是咋的?”

  小雪不理会,把口袋揣得满满登登以后,又不知从哪儿变出半块饼干,递给江城海,说:“我拿这个跟你换。”

  江城海哈哈大笑了两声,说:“老七,这小玩意儿挺有意思。”

  宫保南微微愣神——这话,不像是出自大哥之口。

  即便老七再怎么淡化小雪的家仇,不可否认的是,这小丫头仍然是仇家的后人。

  大概,人在真正经过一次鬼门关后,性情真的会有所变化,江城海在得知老七救下了小雪以后,非但没有像过去一样责难,反而似乎在有意模糊了此事。

  宫保南看了看小雪,也笑道:“可会过了呢!”

  说完,宫保南又瞥了一眼江城海,谨慎道:“大哥,这丫头跟着我,你放心吧。”

  江城海虚弱地点了点头,猛咳了两声,旋即便摆了摆手:“行了,没什么事儿就出去吧。我有点儿累了,帮我把炕烧一会儿。”

  宫保南应了一声,带着小雪离开房间。

  …………

  东屋炕上,江小道拄着炕桌,低头看向手里的清单,一边端详,一边摇头感慨。

  储良生垂着双手,恭恭敬敬地站在炕前。

  他的神情谈不上讨好,更像是迫于无奈而完成了一项任务。

  “啧啧啧!媳妇儿,你瞅瞅,要不怎么人家老白家叫大家族呢!我还以为他们家就火柴厂和纺织厂两样呢!没想到啊没想到,这马拉铁还有人家的股份,还有这地产、房产……”

  胡小妍欣慰地点了点头:“储管家,快请坐。小,看茶。”

  储良生后退一步,连忙推辞道:“少奶奶不用客气,白家的大小账目,我都已经清点过了,要是没什么其他的事儿,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江小道才刚刚经历七叔要走,对储良生的话格外敏感,当即便放下手中的清单,眼神一冷,却问:“咋?你也不愿意为我效力呗?”

  “不不不,江少侠误会了。”储良生解释道,“江少爷眼下是要开山立柜,多少人想来投奔都没机会呢!我实在不算什么。只不过,少姑奶奶临终以前,曾经托我办个事儿,我到现在还没办完,心里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你要帮白家报仇?”江小道问。

  储良生吓得连忙跪地求饶:“江少爷,我真没那个意思啊!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管家,看看账还行,也没什么其他的本事,白家虽然提携了我,但毕竟不是我血亲,怎么可能为这事儿跟江少爷作对。可我跟白家,毕竟主仆一场,事未竟,我实在难以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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