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199节

  毕竟,当初教他们开枪的,就是七叔。

  宫保南左右扫了一眼,便立马迈开脚步,朝后院走去。

  “哎!七叔!”小北风上前拦住,“你、你去后院干啥呀!”

  “我找人,你慌什么?”宫保南不管,大踏步地走进后院。

  果然,刚绕过房子,迎面就看见小雪蹲在地上,两只手握住脚踝,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黑漆漆的地窖入口。

  宫保南松了一口气,却又立马转急为怒,走上前,一把拎起小雪,斥责道:“大半夜的,跑这来干啥?走,跟我回屋去!”

  小雪指了指地窖入口,却说:“那里有个人。”

  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大半夜冷不防来这么一句,连宫保南听了都心里发毛。

  “胡说八道!地窖里有什么人!”

  “真的,我刚才还给她喂饼干来着!”

  这时候,四风口也紧跟着来到后院。

  小西风见地窖的门开着,便立马三五步冲到跟前,低头冲里面大声骂道:“操你妈的,是不是又皮痒了?”

  “呜呜呜……别打我、别打我……”地窖里应声传来一阵哀求,“是她……是她开的门,不赖我,不赖我!”

  说罢,却见一条惨白、瘦削的胳膊,如枯枝一般,从地窖里伸展出来,胡乱地四处摸索了一通,扣住挡板上的把手,旋即将地窖重新关闭。

  刺耳的哀求,也随之变成慢吞吞的啜泣。

  小雪顿时被吓得躲在老七身后。

  宫保南则瞪大了眼睛,面露震惊的神色,缓了好长一会儿,才慢慢眯起眼睛,问:“谁在这里头?”

  “嗐!没谁,一个贱货罢了!”小西风嘿嘿讪笑着说。

  宫保南缓步走近:“打开让我看看。”

  “七叔,你看她干啥呀!臭了吧唧的,倒胃口!”小北风挡在地窖入口,想着随口搪塞过去。

  宫保南不听,搬回老宅没多长时间,他还不知道后院里有这种事,好奇心驱使他一探究竟。

  四风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阻拦。

  最后,小东风冲小南风使了个眼色,低声说:“去叫大嫂。”

  宫保南眉头紧锁,掀开地窖挡板,一股浓烈的骚臭味,顿时扑面而来。

  他从怀里掏出手枪,上膛,一步步走下台阶,适应了很长时间,才隐隐看见,地窖的角落里,趴着一个似人似鬼的怪物。

  宫保南缓缓抬起枪口,心惊地问:“你是谁?”

  那怪物迅速蜷缩到墙角里,放声大喊:“嫂子,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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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更:1

  欠更:7

  还是跟前两天一样,下一更要晚,大家可以明儿再看。

  晚上更的不算加更,纯纯就是没赶上时间,我抓紧调整,拜谢各位了。

第233章 漫长的告别

  小南风去东屋叫醒了大嫂。

  胡小妍坐在新轮椅上,被小推着来到后院,恰好碰见宫保南怔怔出神地从地窖里走出来。

  老七的神情有些木讷,像是历尽沧桑后的茫然,想要回忆什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身后,凄厉的哀求声仍然断断续续。

  “七叔,怎么这么晚还没睡?”胡小妍若无其事地问,“是不是饿了?”

  “嗯?”宫保南愣了一下,仿佛没有听清。

  不过,有人比他耳朵尖。

  胡小妍话音刚落,地窖里的哀求声立时戛然而止。

  一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疯女人,从地窖里探出脑袋,贼眉鼠眼地左右瞄了两下,目光扫过胡小妍,她便立马冲过去,跌跌撞撞,猛一下,扑在胡小妍的身上。

  “嫂子!嫂子,我可看见你了!”疯女人哀哀啜泣,“嫂子,真不关我的事啊!是她!是那个小姑娘,还有他,门是他们开的,我没开,我真没开!”

  宫保南认得那个声音,见到此番情形,不由得瞠目结舌。

  更离奇的是,那疯女人趴在轮椅上,明明吓得瑟瑟发抖,情绪却渐渐稳定了下来。

  胡小妍温柔地抚摸着疯女人的乱发,轻声宽慰道:“嗯,我知道了,你是个好孩子。”

  “嫂子……”疯女人感激涕零。

  胡小妍用食指轻轻勾起她的下巴,又从领口里抽出手帕,为其擦拭眼泪:“好了,回去吧!别再开门了,外面有什么?”

  “外面有坏人!”

  疯女人应了一声,旋即连忙转过身,手脚并用,近乎是爬着快速回到地窖入口,大头朝下,径直钻进去,末了一抬手,将地窖挡板重新关好。

  “哐当!”

  关门的声响,让宫保南身形一颤,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拉起小雪的手,将其拽到自己身后。

  老七自然不能称之为善。

  这些年以来,他也杀过不少人,并且从未恬不知耻地以迫不得已为借口,来为自己开脱。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从不以杀戮和折磨为乐趣。

  他原以为,赵灵春已经死了,也合该死了。

  要是没有这个丫头给白国屏通风报信,大哥也许不会死,红姐必然不会疯,还有二哥、三哥……

  江湖厮杀。杀人者,便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复仇者,便也理应做好失败的恶果。

  但是,如今的情形,似乎已经出离了复仇的范畴,而成了某种近乎于病态的满足。

  即便如此,老七也没有资格多说什么。

  今日之所见,让宫保南终于确信,自己并不适合这条路,从来都不适合。

  再这么下去,非得把自己拧成麻不可。

  冤冤相报何时了,谁敢确定自己不是下一个?

  为报恩情,老七效力十几年,如今大哥已死,也该是分别的时候了。

  宫保南远远地望了一眼胡小妍,转过身,淡淡地说:“咱俩先回去了。”

  “七叔。”胡小妍叫住他,“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宫保南蓦地一怔,停下脚步,疑惑地问:“什么问题?”

  胡小妍转动两下轮椅,目光扫过众人,却说:“伱们几个,先回屋里去吧。”

  四风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察出气氛有点不对劲,于是便匆匆应了一声,快步离开后院。

  “七叔,爹以前常说,你心太软,狠不起来,所以永远也做不了当家的人。”胡小妍瞥了一眼小雪,接着说,“你的选择,也的确符合你一贯的作风,但有件事,我一直都想不通。”

  宫保南皱起眉头,表示不解。

  胡小妍的目光毫不退让,直视着他,谈起一段陈年旧事。

  “你既然心软,十年前,为什么不救我呢?”

  宫保南不禁往后退了半步,诧异道:“十年前,怎么了?”

  胡小妍缓缓开口:“后来,我听小道说起过当年的情况。那时候,小道去冯老太太那里救我,不止是你和六叔跟着他。其实,五叔也跟着你们,这你是知道的吧?”

  宫保南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心虚地点了点头。

  胡小妍接着问:“你也知道,以五叔的性格,一定会把我们那些孩子全清了,对吧?”

  “是,我知道。”

  “你既然明知道我会死,当年为什么不救我呢?”胡小妍逼问道,“其实,你不救我,也没什么,我本来就是没爹没妈的孩子,从没指望谁对我能有多好。但是,小道当年要救我,你为什么横七竖八拦着呢?”

  宫保南又立时后退了两步,百口莫辩。

  胡小妍又问:“还是说,因为我是个残疾,你觉得我的命不算命,不值得救?”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胡小妍不解,“如果小道不是那个穷横的倔脾气,当年听了你的话,我早就死了,不对么?”

  当伪善面对真恶,宫保南慌了。

  原来,当年的情形,胡小妍一直都记得,从来都不曾忘却。

  尽管,当年在回奉天的驴板车上,七叔是第一个逗她开心的人;多年以来,也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但这并不足以消解她心底里的怨念。

  老七当然有自己的理由。

  当初,他只是个纯粹的执行者,唯一能做的,只有拒绝执行,除此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可灭门白家,他的身份,掺杂了一丝决策者的角色,加上先前对白雨晴的承诺,这两件事,似乎并不相同。

  但是,说一千、道一万,这也不过是他的自我原宥,根本不足以让人信服,自然也万难开口。

  宫保南支支吾吾,没法回答。

  胡小妍也并没有责怪他,她只是不解。

  “七叔,你不觉得你活得很拧巴么?”

  宫保南怔住,旋即有些自嘲地苦笑道:“你说得对,是很拧巴。”

  知行不能合一,既做不到纯善,又狠不下纯恶。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或许,天底下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是如此,在夹缝中左右摇摆,既不能从心所欲,又不能负心妄为,整个人永远处在自我撕裂和自我否定之中。

  颓丧、闷头大睡,成了他唯一逃避的方式。

  江城海的“不想”、“不回头”,老七看来注定是做不到了。

  胡小妍便又低眉看了一眼地窖,却问:“七叔,你好像对这件事不是很满意?”

  宫保南沉吟半响,摇了摇头,说:“我只是觉得,要报仇,杀了她就够了。”

  “她自己想活着,小道也答应了,面子上不能落下一点灰,所以,就让她活着吧。”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宫保南问,“还是说,这样做,会让你感觉——很满足?”

  这本是一句责问。

  没想到,胡小妍却十分坦然地直面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恶意。

  “七叔,你说得没错。看见她现在这副模样,我——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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