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216节

  “奉天?”刘凤岐思忖了片刻,语气略带轻蔑地说,“奉天我就知道一个周云甫,以前见过一面,没听过你这一号啊!”

  “嗬!巧了!”江连横赶忙笑道,“刘经理,那咱们也勉强算是世交了。周云甫是我干爷爷!”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一听周云甫的名号,刘凤岐总算是侧过脸,拿正眼瞧人了。

  “嗯?还有这事儿?那你干爹是谁?”

  “我爹报号‘海老鸮’。”

  刘凤岐忽地一把抓住江连横的胳膊,神秘兮兮地问:“真是‘海老鸮’的儿子?”

  “二叔李添威,三叔孙成墨,四叔金孝义……”

  “行行行,别念了,快坐快坐!”刘凤岐态度骤变,扭头喊道,“顺子,看茶,往高了整!”

  “好嘞!”伙计高声应道。

  江连横也挺意外。

  紧接着,刘凤岐又压低了声音问:“这么说,线上的传闻是真的?老弟,是你把周云甫插了?”

  “谣言!纯粹的谣言!”江连横矢口否认,“我干爷爷对我恩重如山,他是暗中资助革命党,被巡防营抓了,他死那天,还是我出人给发送的呢!奉天人都知道!”

  此话半真半假,周云甫出灵,的确出自他的安排。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刘凤岐啧啧称道,“看来线上的传闻,也不能尽信呀!我就说么!‘海老鸮’重情重义,怎么可能养那么个儿子。对了,刚才你说要打听个人,谁呀?”

  江连横忙说:“不知道刘经理有没有听过,这附近有个叫肖老二的人?”

  “肖老二?没听过。”

  “要不,你再好好想想?这人是倒腾东洋红丸的,可能也顺道贩卖土货。”

  伙计端上新茶,刘凤岐抿嘴滋溜一口,如梦初醒道:“诶?你说的是乔二爷吧?”

  江连横一听有戏,忙说:“不怕刘经理笑话,到底是肖老二,还是乔二爷,我心里也没个准信儿,这一趟,纯粹是慕名而来。”

  “不不不,这不怪你。”刘凤岐摆了摆手道,“乔二爷是个好脸儿的人,他干那种买卖,知道的人,本来就少,再弄个诨名,隔几个人,知道的人实在不多。我跟他喝过酒,有一回,有人喝多了,骂那枪上戒烟丸,他就急了,我是好奇,问了好些个人,才知道他是干这份买卖。”

  “那他在哪呢?”

  “这个点儿……肯定是在公鸡楼啊!”

  “公鸡楼?”江连横听了直皱眉,“那是个什么地方?”

  刘凤岐刚要开口解释,店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看向门口。

  没一会儿,门外就急匆匆冲进来一个小流氓,直奔茶桌走过来。

  “刘经理,你快出去瞅瞅,又一个‘路倒’的!”

  刘凤岐神色厌烦,霍然起身冲门口走去,当即骂道:“他妈了个巴子的!天天没别的事儿,净他妈死人,晦气!”

  江连横等人相视一眼,便跟着起身随行。

  店门外的人群纷乱嘈杂,看客们叫嚷了一通,便又纷纷围成一个圈儿,低下头,指指点点、唉声叹气,嘴里小声嘀嘀咕咕地议论着什么,讶异之余,看起来似乎也已经开始习惯了路倒的情况。

  这一个月以来,已经是第几个了?

  对此,恐怕没人说得清,有些人也并不倒在洼坑甸。

  不远处,艺人们叫苦不迭,玩意儿演到一半,快要钱的时候,看客们却全被“路倒”勾去了,那能找谁说理去?总不能自己也来这么一出吧?

  “躲道!躲道!”

  刘凤岐轰开聚拢的人群,凑到近前一看,但见一个形似乞丐的皮包骨,横扑在马路当间,已然气绝身亡。

  众人时而看看地上的死尸,时而看向刘经理,等着看他有什么发落。

  “看啥呢?一个个在那直不楞登地干靠,没见过死人还是咋的?赶紧叫巡警去啊!”

  看客们这才渐渐松动,有人应声转身去找巡警收尸。

  江连横迟疑着迈步上前,却见那皮包骨的胳膊上,恰如蜂巢一般,掌心处正空攥着巴掌大小的包装纸。

  江连横认得那张纸——东洋红丸的药衣!

  ————

  笔者注:《雍正剑侠图》是评书大家常杰淼于1921年自创,并在营口一炮而红,时间对不上,大伙儿权当“刮骨疗毒”吧!放在此处,意有所指,别开天地,另创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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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长空危雀l、_木木_的打赏支持!

  老板大气!

第243章 公鸡楼

  “啧!又是个烟鬼药渣子!”刘凤岐满脸嫌弃地摇了摇头,“晦气,真是晦气!”

  江连横凝神思忖,心里觉得奇怪。

  吃烟土的人,他见过不少,一个个面色枯黄,精气颓丧,恹恹无神。

  但恕他眼界短浅,时至今日,除了那些生吞烟膏子就酒,一心求死之人以外,他还真没见过有谁愣把自己抽到暴毙而亡的地步,或有死者,也是身子先毁了,身染重疾而死。

  周云甫吃了半辈子福寿膏,瘘成那副德性,都不至于当街路倒,这躺在地上的皮包骨,手里明明攥着戒烟丸,何以反倒一命呜呼?

  想到此处,江连横不禁去问:“刘经理,他这是……吃药吃死的?”

  “那谁知道了?保不齐,跟什么东西相冲也说不定。”刘凤岐说,“反正,十个路倒里头,得有九个,都是烟鬼药渣子。”

  江连横默默无话。

  附近有人好心肠,拿来一张破草席,给那皮包骨盖上。

  外围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巡警来了。

  两个抗枪的皮靴大盖帽,推搡着众多看客,走到街心。

  刘凤岐见状,连忙笑脸相迎:“二位辛苦,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刘经理客气了,多大的点事儿,又不是头一回了。”

  双方似是熟识,两个巡警并没有装腔作势,看来刘凤岐平常没少“上贡”。

  否则,这条人命,只需稍稍借题发挥一下,至少三五天,附近的店面就都不用做生意了。

  巡警拿枪口挑开破烂草席,环顾左右,高声问道:“有认识的没?有没有认识的?”

  喊了半天,始终无人应答,另一个巡警便说:“刘经理,又是一条没家的野命,你这场地经理,跟咱们去趟局里,配合一下工作吧。”

  “配合,绝对配合!”刘凤岐赶忙扭头喊道,“那个谁,还有那个谁,你俩,过来帮差爷把这皮包骨给抬到巡警局去!”

  两个手下,应声从人群中挤进来,一头一尾,抬起地上的尸体,其间绝无半点怨言。

  这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人命闹剧,也由此告一段落。

  附近商户和江湖艺人,纷纷冲刘经理暗挑大拇哥。

  若不是有这么一号人,斡旋其中,上下打点,洼坑甸这块杂巴地,恐怕也不会如此红火。

  人群渐渐散开,临要走时,刘凤岐不忘江连横的求帮,转过身,却说:“老弟,伱要去找乔二爷,可得抓点儿紧,等过了中午,他可能就不在公鸡楼了。”

  江连横苦笑着问:“刘经理,这公鸡楼,到底在什么地方?”

  “二道街,奔西边儿去,老爷阁往北。实在不行,你叫个洋车,都知道公鸡楼在哪。”刘凤岐急忙忙地说,“老弟,我这边还有事儿,就不陪你过去了。”

  “诶?那乔二爷,长什么样儿?”

  “三十往上,四十以下,大高个儿,满天星,夯头儿念挫,你就瞅谁最正经,那就是乔二爷了。”

  江连横在心里默默记下,中年男子,脸上痦子多,嗓子不好,爱端着,人模狗样。

  随后,便带上赵国砚和刘雁声两人,往西北方向走去。

  …………

  出了洼坑甸,在新旧两市街的交汇处,三人各叫了一辆洋车,提起“公鸡楼”,再无需多言,车夫立马风风火火地跑了起来。

  从头道街往北,奔二道街去,便离辽河南岸更近,风也更大。

  这时节,辽河刚刚破冰通航,水面上的往来船只还不算多,河堤上绿草如茵,水鸟盘旋。

  为赶时间,江连横多付不少车资。

  三个车夫彼此较劲,跑得很卖力气,额头上的汗珠噼啪乱掉,顾不得拿手巾去擦,更没空回头扯闲天儿。

  没一会儿的功夫,众人便行至二道街西边尽头。

  车速渐渐缓慢下来,但见眼前不远,有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地,草地修剪得整整齐齐。

  一座砖石房屋格外惹眼,红门窗,高塔尖顶,一副巨型十字架直刺云霄,壮观、气派。

  “敢情是个教堂啊!”江连横走下洋车,不禁去问,“怎么叫‘公鸡楼’呢?谁给起的,哪儿也不挨着呀!”

  车夫收下车钱,憨笑着指向尖塔下的堂屋屋顶,说:“公鸡在那呢!”

  江连横抬眼一看,原来是那房屋屋顶上,有个铁制的风向标,状如雄鸡,正随着大风微微晃动,底座发出“吱呀吱呀”的金属摩擦声。

  鸡头向北,南风送暖。

  江连横三人来到公鸡楼门口,没等推门,教堂里头就传来一阵刺耳的钢琴和合唱声——

  “哈——雷路亚!哈——雷路亚!哈雷路亚!哈雷路亚……”

  推开沉重的实木房门,迎面却是一堵类似屏风的木板,挡住圣象尊容。

  一个白脸小年轻,身穿教袍,颔首微笑地走过来,也不说话,默默地将三人引到圣洗池旁。

  江连横不明所以,走到水池边,见小教徒示意他“用水”,于是便哈下腰,二话不说,掬一捧水就开始洗脸。

  刘雁声刚要阻拦,却为时已晚。

  “诶?你、你在作甚?你这是亵渎!赤裸裸的亵渎!”小教徒双手握着念珠十字架,忧心忡忡地仰天叨咕道,“主啊,宽恕这个无知的罪人吧!”

  “行了,主知道了。”江连横满不在意地问,“老弟,我来这想找一个人。”

  小教徒深感被冒犯,当即冷下脸,却说:“现在正在做礼拜,你要找人,就请出去等着吧!你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这里不欢迎你们。”

  刘雁声见状,赶忙快步走到圣洗池旁,先是歪头瞥了一眼教堂,这才指尖点水,在胸前按上下左右的次序,画了个十字,紧接着跟江连横低声耳语几句。

  刘雁声的举动,让小教徒满意了不少。

  江连横经过刘雁声的解释,也明白自己方才漏了怯,忙笑呵呵地说:“老弟,别生气,咱们都是教徒,真的,我前两天刚皈依,还不太懂门道。我有罪啊!罪太深,可不就得可劲儿洗洗么!”

  “你不像一个皈依的人。”小教徒犹疑地摇了摇头,“你看起来,仍在迷途之中。”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我这不过来找组织了么!”江连横笑道,“真的!我是被这里的一个教友给感化了,今天特意过来找他,叫乔二爷,他今天来没来?”

  “你是乔先生的朋友?”小教徒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堪称过命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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