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30节

  “不许用手挡着啊!”

  “那是当然!”金孝义立马背过手。

  “四叔,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江小道摩拳擦掌,抡起木棍儿,冲着六叔的太阳穴便横扫过去。

  金孝义稳坐在板凳上,并不急着躲闪,直至木棍儿离眉骨仅有三指的距离时,身子才微微往后一仰,棍尖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到底扑了个空!

  “怎么样,这回信了?”

  “哎呀?”江小道当然不服,扭头冲掌心啐了一口,“你别得意,我可来真格的了!”

  “小道,尽管动手,别含糊!”金孝义冷笑一声,“想打着我,再练几年去吧!”

  “那你可别后悔!”

  江小道这小子,一旦犯起横劲儿,下手哪管什么轻重,抄起木棍儿,劈、挑、扫、刺,一通乱打,把自己累得连呵带喘,金孝义愣是一眼没眨,尽数躲过,甚至连屁股都没抬一下。

  “咋样,小子,服不服?”

  江小道把脖子一耿,“不服!”

  “好,再来!”

  正要动手时,房门突然响动。

  二人一愣,扭头去看,却见宫保南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别练了,别练了!四哥,大哥说让咱们帮王贵和出趟活儿。”

  金孝义回过身,有些意外地问:“这时候砸窑?”

  宫保南摇摇头,道:“不是砸窑,说是去收数。”

  金孝义略一琢磨,低声道:“嗯,在人家这待这么久,也该帮着出点力。”

  说话间,他便捡起炉子上的地瓜,起身便要离开。

  恰在此时,江小道瞅准空档,茑悄地凑过去,手拿木棍儿,抡圆了胳膊,照头就打!

  金孝义顿觉后脑吹来一阵恶风,心中暗叫不好,再想抬手去挡,却已然晚了。

  “啪!”

  木棍儿拍在脑袋上,应声折断!

  金孝义顿时脑瓜子嗡嗡作响,破口大骂道:“我操你个小畜生!”

  宫保南看得心头一惊,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连忙快步躲出去,边走边摇头嘟囔着,“太黑了,太黑了……”

  江小道偷袭得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随手扔掉手上的半截木棍儿,看着蹲在地上抱头咧嘴的金孝义,得意地扬起下巴。

  “咋样,还吹不?”

  这一下打得着实不轻。

  金孝义捂着脑袋,骂道:“你小子……我没给你讲过啥叫武德吗?”

  江小道嘿嘿一笑,“四叔,别逗了!你跟我爹这么多年,缺德的事儿,你干的比我多!”

  “小王八蛋,我看你是皮痒!”金孝义拎着板凳站起身。

  江小道见状,吓得连忙往屋外跑,却不想,刚一出门,就跟江城海撞了个满怀。

  “跑什么?”

  “爹,四叔要削我!”

  “嗯?”江城海抬起头,正好看见金孝义脑袋上顶着个大包,抄着板凳冲出来,“老四,你脑袋咋了?”

  “啊?”

  金孝义一愣,却见一众弟兄都聚在门口,面子上挂不住,便只好随口道:“没……没事儿,就不小心磕了一下。”

  江城海皱了皱眉,随后把江小道拽到身前,问:“你小子是不是又犯浑了?”

  “天地良心,冤枉啊!是四叔他自己说……”

  闻言,金孝义连忙接过话茬,“大哥,我真没事儿,咱们还是赶紧出发吧!”

  江城海看看老四,又瞥了一眼正在偷笑的宫保南,心中便猜出了个大概,于是立马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

  “小道,是我让你四叔教你把式的,再敢犯浑,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没啊……”

  “还敢狡辩!”

  这时,王贵和肩上挎着步枪,骑马来到近前,问:“哥几个,收拾好了?”

  江城海瞪了一眼江小道,随后转过身,连忙抱拳,“贵和,只等你一句话了。”

  “好!”王贵和大笑几声,旋即冲手下吩咐道,“来几弟兄,替海哥他们把马牵过来,顺便带几条枪!你们几个,守好大营,等我们回来!”

  江小道闻言,不禁好奇地问:“爹,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江城海小声说:“咱们在你王叔这待这么久,按理也该帮人家出点力。”

  “你们要去砸窑还是绑票?”

  “去收保安费!”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江城海笑着把江小道往前推了推,道:“你也跟着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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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保安费

  离开营寨,走出山区。

  江城海跟王贵和带着各自的弟兄,一队人马共二十人,慢慢悠悠地朝西边进发。

  一路上,众人说说笑笑,神色轻松。要不是肩上扛着枪,还真猜不出他们此行的目的。

  江小道不会骑马,只好跟江城海挤在一起。

  “爹,你不是不当胡子了么?”

  江城海点点头,“是啊,可你王叔开口求帮,我也不好推辞,而且,咱们这趟,没别的活,就是帮他壮壮声势而已。”

  “壮声势?”江小道咧嘴一笑,“哦,我懂了!就是吓唬人呗,这活儿我能干!”

  他虽然天生带了一股混不吝的横劲儿,却也乐于仰仗群胆群威,借此冒充豪杰。

  江城海看了看这小子满脸嘚瑟的样子,不禁失笑道:“儿子,你以为吓唬人就那么容易?”

  “那有啥难的?”江小道一拍胸脯,“手里有枪,谁见了我不哆嗦?”

  “那也未必。”

  “爹,我可杀过人!在绿林上讲,咱也是交过投名状的!”

  “那要是伱手里没枪,咋整?”

  “没枪?”江小道想了想,认怂道:“那还是老老实实装孙子吧。”

  几个叔叔一听这话,立马哄笑起来。

  江小道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便扯着嗓子说:“笑啥呀!手里没家伙,咋吓唬人?我就不信你们干瞪眼,还能把人吓死!”

  关伟闻言,一扯缰绳,骑着马匹凑过来,说:“小道,你爹要想把人镇住,不用抢,把‘海老鸮’的名号报上去,就够了!”

  “那又咋了?蔓儿再响,当初也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跟我说的有啥不一样?”

  江城海看出了江小道的疑惑,便低下头,轻声说:“儿子,以后闯荡江湖,记住爹的一句话——办不到的事儿,就别撂狠话!”

  “这跟能不能吓唬人有关系吗?”江小道问。

  江城海笑了笑,说:“你爹我不是丧心病狂的人屠!想让别人怕你,不在于你杀了多少人,而在于你说杀谁,就一定会杀谁!”

  “言出必行?”

  “对!话不在多,但要有分量。说要杀一个人,你就必须杀他,只有这样,别人才会怕你。哪怕你把那人剁手跺脚,只要他还活着,你的话,就是屁话!别人也永远不会真的怕你!”

  “嗯……有道理!”

  江小道认同地点点头,并努力回想自己先前是否放过什么狠话。

  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了七叔身上。

  宫保南被盯得浑身发毛,不禁问:“你爹跟你说话,你老看我干啥?”

  “嘿嘿!”

  江小道咧嘴一笑,并不回答。

  他还记得宫保南扇他的耳刮子,也记得自己先前的狠话。

  这事儿——没完!

  ……………

  临近正午,众人来到一处村庄。

  时下春光渐暖,冰雪缓缓消融,尚待春耕的农田里,已然裸露出斑驳的黑土。若从高空俯瞰,黑白相间,如同一局残棋。

  田间地头,原本有几个孩子嬉笑追逐,可一见王贵和等人,便立刻神色慌张地撅着腚往家里跑。

  王贵和勒住缰绳,用鞭子指了指远处的二层土楼,说:“哥,这家就是我跟你说的,姓黄的地主。”

  江城海沉吟一声,“这土楼盖的,快成城门楼子了,看来真是被抢怕了呀!”

  王贵和拿着鞭子凌空横扫一圈,骂道:“这山门屯的地,几乎全让他们老黄家吞了,方圆三十里,就数他家最富,挨抢就对了!”

  这几年,关外的日子,属实不好过。

  光绪二十六年,沙俄大军,挥师南下。

  光绪二十七年,辽阳太子河大水泛滥。

  连着两年,天灾人祸,不仅绿林盗贼横行,就连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平头百姓,也跟着四处打砸抢掠。

  地主们畏惧土匪,但更怕饥民。

  胡子虽然冷血残暴,但对老爷们而言,却也并非不共戴天,真碰上了,还有商量的余地。

  饥民却不同。

  饿疯了的人,没有道理可言,而且他们当中,多是没地的佃户,平日里见了地主,一口一个老爷,其实仇恨早已刻入骨髓。一旦闹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因此,不少地主与胡子暗中勾结,钱雇佣他们枪杀前来“讨饭”的饥民。

  然而,请神容易送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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