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38节

  “二十多年前吧,不对,好像是三十年前。唉,上了岁数,脑袋不灵了,记不住事儿!总之,是我当胡子那时候!”

  宫保南静静地听着,不敢搭话。

  “那时候,我带着你二哥还有贵和他们,在吉林那边混,踩了个带响儿(有枪)的火窑。他妈的,打了整整一宿啊,土点啦(死了)好几个弟兄,才把那窑给砸下来。米是没少挣,可我这当家的,那么多弟兄土了点啦,我得报仇吧?”

  宫保南点点头:“是!”

  “所以,我就把那家的谫环头(小儿子)抓出来,当着他的面,把他一家人全插了,再卸了他两条杠子(腿),然后就给他顺道撇了。当时那小子还没小道大呢!我就想,这么个小屁孩儿,残废了,还淌了那么多血,铁定活不了了。直到十几年前,我在奉天看见个小靠扇的冲我要饭,我给了他一个大子儿,他给了我一个枪子儿……”

  闻言,宫保南立马跪下,磕头。

  “大哥,我错了!”

  “海老鸮”合上衣服,不急不恼,眼里无光,只是瞬间冷下了脸,不再言称老七。

  “宫保南,算上小道那回,这已经是第二回了。别再让我知道第三回,你应该听说过,我以前可不止有六个弟兄!”

  宫保南面色惨白,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戏谑神情,早已荡然无存,怕了。

  “海老鸮”站起身,走出房间,经过老五身边时,吩咐道:“给他长点记性!”

  这是要下重手。

  沈国良默默地点点头,等江城海走后,他才抽出带着铜扣的皮带,一边蘸了点凉水,一边说:“老七,这家店里还住着空子呢,忍着点,别吭叽!”

  宫保南解开上衣,赤膊着上身,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扭头说:“五哥,辛苦了。”

  “嗐!规矩就是规矩,啥辛苦不辛苦的!”

  “我是说,冯老太太那边的事儿,辛苦你了。”

  沈国良脸色微变,语气不满地问:“你小子知道我跟着你,还故意不把活儿做干净?诚心难为我呢?”

  “五哥,真下不去手……”

  沈国良闻言,也只好摇头叹息:“还是年轻!大哥是爱才,才留着你。要是换成别人,敢犯第二次的时候,早就‘背毛’、‘挂甲’、‘穿’、‘看天’、‘放风筝’,让你自己抽签了!”

  那可都是死刑,神仙来了也扛不住。

  宫保南别过脸:“行了,待会儿还得赶路呢,痛快点吧!”

  “老七,爷们儿点,别让五哥看不起你!”

  “嗯!”

  “呼——啪!”

  …………

  盏茶的功法,众人收拾妥当,行将启程。

  客栈门外,江小道刚把媳妇儿安顿在驴车上,宫保南便在沈国良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江小道不知缘由,觉得七叔又在装病,便出言揶揄道:“七叔,这回演得挺像啊!”

  宫保南不理他,只顾走到车前,冲小姑娘摆摆手,说:“丫头,往里窜窜,给七叔腾个地儿!”

  江小道不乐意了,忙说:“哎,你一个当叔的,老往侄媳妇儿身边蛄蛹什么?”

  宫保南龇牙咧嘴地趴在车板上,骂道:“别他妈废话!”

  说话间,却见江城海走出客栈,江小道连忙把驴车赶过去,指着车上的小姑娘,说:“爹,这是我在……”

  “不用介绍了!”江城海哈哈一笑,“我知道,这就是你抢来的媳妇儿?”

  “不是抢的!”江小道咂咂嘴,“爹,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得跟你说一下,她吧,是个残废。”

  江城海笼起袖管,笑呵呵地看了看车上的小姑娘。

  “什么残废不残废的,我只知道,她是我儿媳妇,其他的,到了奉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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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胡小妍

  从辽阳到奉天,骏马开路,驴车上道,来此时大雪纷飞,归去日春芽萌发。

  宫保南本打算趴在驴车上,一路睡到奉天,可无奈江小道的赶车技术实在太差,折腾了半天也睡不着,只好枕在两条胳膊上,歪着脑袋发呆。

  身旁的小姑娘闲着没事,低着头抠指尖上的倒刺。宫保南的眼睛不禁瞥向她的下身,小姑娘也不是完全没腿,至少,膝盖以上还在,能坐着,方便伸手要饭。

  “丫头,你叫啥?”

  “胡小妍。”小姑娘抽了抽鼻涕,声音不大。

  “哦,我是你七叔。”

  宫保南这一路,都快闲出屁来了,一见姑娘能搭话,立马跟她攀谈起来,以此解闷。

  “看见前面岁数最大那个没?那人以后就是你爹了!那秃瓢的是伱二叔,留胡子瞅着蔫坏那个是你三叔,矮个的是你四叔,高个的是你五叔,剩下那傻子,他叫关伟。”

  胡小妍咋能一口气认下这么多人?听了一圈儿,就记住了这伙人里有个傻子,便顺着宫保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关伟哪里知道老七拿他抖包袱,冷不防让姑娘这么一看,自己还挺臊得慌,就冲小姑娘摆摆手,龇牙笑了笑。

  胡小妍立马低下头,不好意思再看。

  “咋样,是不挺傻?”宫保南逗她。

  小姑娘一抿嘴,乐了。

  她这一笑,江小道不乐意了,扭过脸没好气地说:“七叔,你能不能别老跟我媳妇儿说话?”

  宫保南咂了咂嘴,骂道:“人小,心眼儿也他妈小!你还知道她是你媳妇儿呢?都走了半天了,就把人家晾这,连句话都不知道说!”

  “我这不是赶车呢么,一会儿就说,一会儿就说!”

  正说着,走在当头的江城海忽然举起手,示意众人就地休整休整,该解手的解手,该喝水的喝水。

  少倾,金孝义打开包袱,给众人分发干粮,走到驴车旁边,递给江小道一个馒头,说:“小道,你爹让你过去。”

  江小道啃着馒头应声而去,江城海正靠在一棵老榆树下,没吃干粮,只顾着喝水。

  “爹,你找我?”

  江城海冲他招招手:“过来,跟我说说老崔那边啥情况。”

  江小道便老老实实地把张宗昌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又说:“爹,我听张大哥说,毛子和鬼子今年要打仗了。”

  “扯淡!”二叔李添威最先开腔表态,“我活这么大岁数,从来就没听过,张三和李四吵吵,结果跑王二麻子家打架去了!”

  孙成墨捋了捋胡子,沉吟道:“这事儿从去年就开始传,可依我看,他们两家要打,也是在海上,跑咱们这打,算怎么回事?朝廷虽然无能,可关外的三省将军,也还在呢。横不能他们打仗,咱们坐地卖呆儿吧!”

  江城海皱着眉头,并不急于表态,只是问:“小道,你那朋友,嘴上有准吗?”

  “应该有吧。”江小道也不敢确定,“反正,他会说毛子话,我还跟他学过一句呢。”

  江城海想了想,忽然说:“老三,等回了奉天,想着提醒我,给辽阳的张九爷、赵大娘还有贵和他们捎个信,告诉他们可能要打仗了。长风镖局这趟活,得亏了他们帮衬,这事儿不论真假,咱们既然知道了,就告诉他们一声,要是求帮,随时来奉天找我。”

  孙成墨点头记下。

  江小道看大家没话说了,便插嘴道:“爹,你知不知道老崔在奉天的房子在哪?”

  “问这干啥?”

  江小道嬉皮笑脸地说:“老崔临走时说,他那房子给我住了。”

  江城海一瞪眼:“咋?不想跟你爹我一块儿住?”

  这话算是说到了江小道的心坎里,虽说老爹对他不错,可毕竟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这小子也是从小到大野惯了,一想到以后天天在老爹眼皮子底下,难免要被套上一副小夹板,往后天长日久,心里就跟着犯怵。

  话虽如此,可嘴上不能这么说。

  “嘿嘿,爹,不是我不想跟你一块儿住,可我那还有个媳妇儿呢!你那是奉天城里,又不是农家小院,住着不方便,而且我现在大小也是个爷们儿,总不能天天靠着你吧!”

  江城海笑眯眯地说:“话说得挺漂亮,可还是不行!那丫头可以去老崔的房子住,你不行。”

  头一回,江城海拒绝了小道的要求。

  “为啥?”

  “儿子,奉天不比辽阳,江湖水深。就你这脾气,三天两头地闯祸,我要是不把你拴住了,你这几个叔,一天不用干别的,净给你擦屁股了!”

  “不能!我肯定听话!”

  可是,不管江小道怎么软磨硬泡,老爹就是咬死了绝不松口。

  非但如此,金孝义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说:“大哥,小道年纪太小,能耐还没练成,婚事最好往后推一推,本来就是半路出家,要是再过早泄了阳,实在成不了气候。”

  “嘿!四叔,你爱打光棍自己打去,咋还憋着坏搅和我呢!”

  众人哄笑,江城海问:“小道,这么说,你还真挺稀罕那丫头?”

  江小道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但我话都说出去了!爹,说到做到,可是你教我的!再说了,不行就再娶呗!我看那些财主,不都三妻四妾的么!”

  众人齐声骂他:“臭点子!”

  江城海把小道拉过来,说:“儿子,爷们儿的,心思别在女人身上。媳妇儿有一个,就够用了。稀不稀罕倒没什么,残不残废也无所谓,你又不是庄稼汉,指着她干活。关键是,你能信任她不?”

  江小道一撇嘴:“嗐!不就是娘们儿管钱么,那有啥!”

  江城海摇了摇头,说:“有能耐傍身,钱没了,可以再挣。你能把命托付出去的女人,才是你媳妇儿。”

  “那我可不敢!命就一条,还是搁自己手里攥着放心。”

  江城海不置可否,只是说:“儿子,你要真想娶那丫头,还是去问问人家乐不乐意吧。现在别问,现在问,那丫头估计怕要是不答应你,你就顺道把她扔了呢!”

  江小道很自信:“她有啥不乐意的?我不挑她就不错了!”

  众人起哄道:“行啦,有功夫在这吹,还不如去找你媳妇儿唠唠呢!”

  “去就去!”

  江小道甩着膀子回到驴车边上,在小姑娘身边坐下来,踢了一脚宫保南。

  “七叔,换个地方趴着去!我要跟我媳妇儿唠嗑!”

  宫保南赖在车上,哼哼唧唧地说:“我现在动不了,你要是能把我扛下去,我就走。”

  江小道没办法,咒骂了一声,便在小姑娘身边坐下来,想套近乎,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毕竟,他从小也没跟姑娘说过几回话。

  “呃……你叫胡小妍是吧?我叫江小道!”

  没留话茬,小姑娘点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

  俩人大眼瞪小眼,越看越尴尬。

  江小道急得抓耳挠腮,最后实在没辙,干脆指了指胡小妍的腿,直愣愣地问:“你这个……疼不?”

  宫保南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小道,咱要是不会唠嗑,就别唠了!”

  “问问咋了?”江小道还不服,“不然还能说啥?”

  宫保南歪过脑袋,抬了抬下巴,说:“真笨!你俩不都是靠扇的么,同行啊!”

  江小道豁然开朗,立马用胳膊肘捅咕了一下胡小妍,问:“嗳!正月初五,庙会那天,你要到多少米啊?”

  胡小妍想了想,神色黯淡地说:“没多少,那地方不好,而且那天大伙儿都赶着去庙会呢。”

  “嗳!白塔边上有家饭馆,那家掌柜的人善,每回都能给点。”

  “嗯,西街的刘掌柜人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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