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71节

  正在抓耳挠腮,心里盘算着上哪找个台阶,以便认错而又不失体面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叫喊。

  “道哥!道哥!”

  江小道顺着窗户抬头一看,却见北风来信,赵正北正火急火燎地穿过院子,朝这边跑过来,于是便连忙转过身子,面露尴尬。

  “媳妇儿,来人了,你给点儿面……”

  话还没说完,他又突然愣住了。

  却见胡小妍已然不动声色地端坐在木轮椅上,不仅面容端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张鹅蛋脸上,甚至就连半点泪痕都看不见,只是静静地等着门外来人!

  及至此时,江小道才如梦初醒。

  原来,胡小妍脆弱自卑的那一面,从始至终,只愿在他一个人面前表露出来。

  “咣!”

  房门一声巨响,小北风毛手毛脚地冲了进来。

  “道哥!大新闻!那个谁……那个耷拉眼角的人,他叫啥来着?”小北风越着急,嘴边的人名越叫不出来。

  胡小妍跟江小道相视一眼,旋即从怀里掏出那张合影,摆在桌面上。

  “慢慢说,是哪个?”

  “他!就是他!”小北风指着相片上的一个人,兴致冲冲地说,“道哥,大嫂,我亲眼看见的,他去了广源钱庄的城北分号!”

  江、胡二人好奇地凑上前,低头一看小北风手指的那人,不禁异口同声。

  “七叔?”

  小两口过日子,免不了磕磕绊绊,小道和小妍本就是水火两命,都是为彼此着想,不必去骂小道,人无完人,嘴臭心好,一点生活细节凸显人物个性,这俩人没有狗血,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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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白家

  白家宅邸,二层小楼,青砖蓝瓦,拱门阔窗。

  这是白宝臣了大价钱,请洋人设计建造的——据说,叫巴洛克风格。

  院子里,草坪修得整整齐齐,灌木剪得方方正正。沿着石子小路,一直走到头,仰头往上瞅,突出来的那一块,是二楼的缓步阳台,白石栏杆上,一左一右,分别悬挂着黄龙旗和膏药旗,以示两国友好。

  推开门板,迎面的墙上,挂着一颗巨大的鹿头标本,鹿角匀称粗壮,张牙舞爪,挺有气势。

  左手边就是一楼客厅。

  两扇玻璃大窗,光线充足,把屋里照得彻亮,东南角摆着一座落地钟,每到整点就“铛铛”地叫几下。

  环顾四周,还能看见不少鹰、雁、野鸡等等,各种禽类标本,以及精美的牙雕和金银装饰,唯独看不见任何古董字画。

  闲着没事儿的时候,白宝臣就站在窗前,一边抽着雪茄,一边把身心沉浸在周围的巴洛克风格之中——不讳言地说,这让他自我感觉高人一等!

  可是,今天却没有这种闲情雅兴。

  白宝臣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一边盘着手上的两颗铁球,一边听儿子跟他汇报昨晚事情的来龙去脉。

  沙发后头,还站着一个四眼儿。

  此人是白宝臣的管家,名叫袁德庸,四十多岁,手里常拿一把玉坠白折扇,长得也算仪表堂堂,就是不能笑——上牙床子外翻,牙不齐,说话还多少有点儿漏风。

  “爹,火柴厂的事儿,咱绝对不能忍!”

  白国屏站在沙发前,气得来回踱步:“你也别说我莽撞,现在城里的老百姓都知道了,咱要是不干点儿啥,别人还以为白家又怕了周云甫呢!”

  “你能不能先别晃悠了?转得我脑袋疼,坐下!”

  火柴厂被烧得干干净净,白宝臣却面沉似水,只有手上那两颗铁球越转越快,似乎表露出些许真实的心境。

  “打更的咋说?”白宝臣问。

  “别提了!”

  白国屏气冲冲地坐进沙发里,回道:“老郑头儿说,昨天半夜,突然有人来跟他轮班,对过暗号,一字不差,他就先回家去了!反正我是不信他,肯定是收了周云甫的钱!”

  白宝臣摇了摇头:“老郑跟我十几年了,你要是没证据,就别乱说,可别轻易寒了老人儿的心!”

  “爹,要不是老郑,那就更麻烦了!暗号都能对上,说明咱家也有人漏风啊!”

  没想到,白宝臣却是一脸云淡风轻。

  “很正常!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伱手底下那么多人,不管有意无意,一件事儿,知道的人多了,早晚都会传出去。咱们能挖到周云甫的消息,他当然也能挖到咱们的!”

  “可咱们的消息不准啊!”白国屏一脸懊恼,“王三全那小子,钱没少拿,事儿倒没干明白!没整死周云甫就算了,还害咱们折了俩好手!”

  “那小子人呢?”

  “黑瞎子看着他,正在外头候着呢!”

  “让他进来,我问他几句话!”

  白国屏没有立刻喊人,而是忽然压低了声音,说:“爹,我现在怀疑,王三全那小子在耍咱们!”

  “怎么讲?”白宝臣扬起眉毛问。

  “那小子天生是个赌狗,就好耍钱!我听说,咱们给他的钱,早就让他在‘和胜坊’输光了,还倒欠了陈万堂一屁股赌债,没准他反手又把咱们卖了,要吃两头!”

  虽然听上去胆儿肥不要命,可赌狗什么干不出来?

  白宝臣掏了掏耳毛:“那你的意思是,火柴厂是陈万堂烧的?”

  白国屏反问:“昨天晚上,周云甫他们都露面了,就没看见陈万堂!不是他,还能是谁?”

  白宝臣不置可否,只是把身子往后一靠,瞥了一眼身旁的管家,问:“你咋看?”

  袁德庸眼珠子一转,掂量着说:“目前来说,陈万堂的嫌疑的确最大。”

  “怎么样!”白国屏一拍大腿,“爹,我就说吧,铁定是陈万堂的人烧了火柴厂!”

  王三全这小子,看着老实,其实蔫儿坏。

  赌狗的话,本来就不可信,他完全有可能迫于赌债,先卖了周云甫,转头又把白家卖了,玩儿的就是一个双面细作。

  白国屏说得头头是道,看上去绝非庸才,起码要比周云甫的外甥韩策强上百倍。

  可白宝臣却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叹了口气,看上去对他的表现并不怎么满意。

  “国屏,你刚才说的这些,是很有道理。但是,你没发现有啥别扭的地方吗?”

  “别扭?”

  白国屏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又冲管家看了看,问:“有啥别扭的地方吗?”

  袁德庸迟疑片刻,却没正面回答,而是笑呵呵地俯下身子,低声说:“老爷,恕我眼拙,真没看出来别扭的地方,要不,您点我两句?”

  白宝臣哼哼了一声,知道管家这是故意藏巧,不好意思让大少爷丢面儿,顺便拍他的马屁,因此并不理会,一双眼神仍落在儿子身上。

  “要说别扭的地方,其实也就俩字儿——刻意!”

  “刻意?”

  白国屏略一思量,紧接着茅塞顿开,不由得浑身一怔。

  确实有点刻意!

  要说“串儿红”和“海老鸮”同在一处,也就算了,可周云甫那老狐狸,都多少年没抛头露面了?怎么就那么巧,赶着昨天晚上,跟外甥一块儿出来遛弯儿?大蔓儿纷纷露面,就差一个陈万堂?

  再一想,白家在巡警局里的人说过,关伟和宫保南杀人之后,不但不走,反而让看客们故意报官,还在巡警局里待了一宿,这意思就更明显了——就是想让白家怀疑陈万堂。

  “爹,你说的,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其实,白国屏刚才那番推测,也不能说是错,只是太过被动,就像火车只能按照铁轨的方向行进,稍有不慎,就被人带沟里去了。

  果然,老江湖过招,两边没有秘密,阴谋只是一时,阳谋才是关键。

  想到此处,白宝臣竟忽然有点感慨。

  “看来,周云甫真是老了!算计越多,往往越是刻意,跟年轻的时候相比,少了点拼劲儿啊!”

  “爹,那除了陈万堂,火柴厂的事儿,还能是谁干的?”

  白宝臣手里那两颗转动的铁球儿,终于渐渐放缓了下来。

  “周云甫手底下肯定还有人!现在还不好说,但早晚能查出来!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其实就是陈万堂干的——都有可能,谁也别把话说死!”

  白国屏默默点头:“嗯,我这就让人去查!”

  “不急,先把那个王三全带过来吧!”

第104章 借刀杀人

  白宝臣一声令下,没一会儿的功夫,黑瞎子便晃着膀子,把王三全进了客厅。

  出卖周云甫,夜进巡警局,有刺客追杀,又被人离奇解救。

  王三全一夜梦幻,直到现在,仍是惊魂未定,如今冷不防被黑瞎子带进白家宅邸,举目四望,却见满屋禽兽,心里更是惶然不安,来到白宝臣面前,只顾盯着自己两个脚尖儿,哆哆嗦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儿。

  “老爷!”

  黑瞎子随手推了他一把,大大咧咧地说:“老爷,你别看这小子瞅着蔫儿,没想到还真有两下子,昨天晚上,他自己就把周云甫派来的杀手给毙了!”

  白宝臣眉毛一挑,盯着王三全看了看,却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

  这小子敢杀人?

  不太像!

  白国屏却不管那么多,看见王三全,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即指着他的鼻子,张嘴便骂。

  “狗东西,我他妈给你那么多钱,让你在‘卧云楼’里做内应,结果呢?害我折了两个弟兄!说!伱他妈是不是吃两头儿?”

  王三全知道给白家的事儿办砸了,肯定要受罚,但却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罪名,于是吓得连忙跪地磕头。

  “少爷,冤枉啊!”

  “啪!”

  白国屏抬手就是一嘴巴,骂道:“放你妈的屁!冤枉?不是你说的,周云甫昨天晚上在‘卧云楼’吗?”

  “是我说的……”王三全结结巴巴地说,“他之前一直都在,我也不知道他昨天晚上为啥……没在。”

  白国屏一把薅住王三全的辫子:“你妈的,人没在,你还让我的人上楼?”

  王三全哭丧着脸,说:“少爷,我,我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我去店里轮班的时候,还特意去二楼看了一眼,周云甫不让外人进屋,我就只敢趴着门缝儿,往里瞅了一眼……屋里好像躺着个人,我以为是他……”

  “去你妈的!”白国屏猛踹一脚,“那他妈是个纸人!”

  “啊?”王三全捂着心口,一脸震惊,“我,我真不知道啊!”

  “操你妈的!”

  白国屏还想再打,却被父亲拦了下来。

  “国屏,算了!”白宝臣沉吟一声,“暗杀周云甫这事儿,我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他要真那么容易就被整死,就不是周云甫了。”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王三全感激涕零。

  白宝臣微微点头,又问:“昨天晚上,被巡警带走那俩人,你认识吗?”

  王三全歪着脑袋,战战兢兢,不时用眼睛偷瞄白国屏,唯恐哪句话说错了,又要挨他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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