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95节

  不料,回头一看,身后竟也不知不觉地跟来一伙儿人。不仅如此,两侧的墙头上,还不断有人影簌簌落下,死盯着他们,步步紧逼。

  “把袁德庸抓了!”陈万堂厉声喝道。

  可惜为时已晚,才眨眼的功夫,那老四眼儿就已经跑到了对面的人堆里。

  前有猛虎,后有恶狼!

  两伙人一前一后,呈夹击之势,渐渐将陈万堂等人围困起来。

  有人吓得惊慌失措,想翻墙头逃走,可今晚这一番折腾下来,早已累成了烂泥,哪里还有翻墙的劲头。

  “白国屏!你他妈的啥意思?要杀我可以,出来把话说清楚!”

  陈万堂张皇失措,脑袋拨浪鼓似的前顾后盼,恨不能长出八只眼睛。

  袁德庸双手抱拳,眼含歉意地说:“二哥,不好意思,你再也见不着我们少东家了。”

  “去你妈的!”

  陈万堂大骂一声,伸手便要去掏枪,可枪还没掏出来,右侧大腿筋上就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整个人紧跟着趔趄一下,横倒在地上。

  身后的打手拔出刀头,带出一地鲜血,趁势夺走他的手枪。

  “唔!”

  陈万堂紧咬牙关,只闷哼了一声,愣是忍住没叫出来。

  他心里不甘,尽管他知道反水的时机不对,但却从未想过会死在这里!

  除了时机,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哪一步算错了,而且,竟能错到把命丢了。

  “陈万堂!贪心不足蛇吞象!”

  胡同里骤然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身前的人群渐渐散开了一条路。

  “嗒嗒嗒”——清脆异常的脚步声。

  陈万堂龇牙咧嘴地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光可鉴人的皮鞋,再往上看,竟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一身洋装,油头粉面,男生女相——不是苏文棋,还能是谁?

  “是你?”陈万堂瞠目结舌,“怎么可能是你?”

  苏文棋不去理他,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一边:“袁爷,这两年辛苦你了。”

  袁德庸笑呵呵地躬身行礼:“苏少爷,您客气!”

  “家里人都接走了?”

  “早就先一步回关内去了。”

  “嗯。”苏文棋从里怀掏出一沓银票,接着说:“这里有你的车票和银票,趁今晚,赶紧坐火车离开关外,永远别再回来。”

  袁德庸毫不客气,连忙接过来,道:“多谢苏少爷,那袁某就告辞了。”

  及至此时,陈万堂才听明白过来,原来这袁德庸是苏家在白家的线人!

  随后,苏文棋又走到胡同中间,冲陈万堂的手下说:“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都回去吧,回‘和胜坊’去,我可以保证,周云甫不会杀你们。不过,你们要是想跑,那就另当别论了。”

  几个銮把点登时愣住,确实想走,可又不信苏文棋的话;再看看跪在血污上的陈万堂,更觉得心里有愧,便都含混着支支吾吾。

  “我们……不走,跟、跟着二哥!”

  “行了!别他妈装啦!”

  陈万堂不由得怒骂一声。

  这时候,他也明白了,自己这伙人之所以能接连躲过两次“追杀”,归根结底,是老爷子压根没想杀这帮人。

  周云甫要继续经营“和胜坊”,短时间内招不到人手,势必要继续倚仗陈万堂这帮蓝马銮把点。

  因此,苏文棋说的没错,老爷子不会杀他们——至少暂时不会。

  当初,正是这帮人逼他反水,才让他落得眼下这步田地。

  可当陈万堂又一次看了看众弟兄时,忽然又有些释然了,沉吟半响,便颓丧着说:“算了,你们回去吧!去跟老爷子认个错,好好说说,把事儿都推我身上吧!”

  “二哥!”

  “滚犊子!别他妈叫我,烦得慌!”

  众人见状,呆了一会儿,终于灰头土脸地四散去了。

  这时,苏文棋也终于款步来到陈万堂面前,沉声叹道:“陈万堂,你跟苏家的帐,该清了。”

  陈万堂冷笑一声:“嘿嘿!姓苏的,你咋不早生几年呢?你早点儿出来晃荡,当年我就把你们苏家哥仨一块整死了!”

  “看来你还是不服。”苏文棋笑着摇了摇头,“你野心挺大,脑袋也不傻,可你不懂驭人之道,连自己的场子都压不住,无论怎么忙活,顶天也只配给别人跑马。”

  “小逼崽子,少他妈跟我拽词儿!”陈万堂厉声喝道,“我现在,只求死个明白!”

  “你有这个资格吗?”

  陈万堂顿时愣住,无话可说。

  苏文棋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露出一副罕见的狰狞面孔。

  “你记住了!奉天江湖,再怎么乱,那也是苏、周、白三大家轮流坐庄,你陈万堂算什么东西?”

  陈万堂几乎瞬间就颓了,不是因为这一番话,而是在说这番话时,苏文棋眼神中那种充满厌恶的轻蔑。

  “你真以为,当年凭你自己就能对付我们苏家?”

  苏文棋站起身,紧接着忽然冲身后招呼了一声:“罗大夫,给他止血。”

  人头攒动——很快,一个戴眼镜的老头抱着药箱,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陈万堂预感大事不妙,刚要起身,却被一群壮汉压在身下,于是连忙惊慌失措地大喊:“小逼崽子!你他妈要干啥?啊?都是道上混的,你给我个痛快!给我个痛快!”

  “你当年杀我哥时,给过他们痛快吗?”

  苏文棋回过身,手里多出一把斧头。

  “陈万堂,是爷们儿的少叫唤,临走了,别让大伙儿看不起你。咱们,先从手来?”

  “去你妈的!我!来个痛快的!”

  陈万堂的手被人按在地上,任凭他如何挣扎,也始终无法挣脱众人的束缚。

  当斧头落下时,他也许才会明白,什么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132章 沧州魅影,虎逼朝天

  同城不同天。

  时方才,城北江宅那边,大雨倾盆;同样是掌灯时分,城东这边,虽然也能听见滚滚闷雷,却始终只是濛濛细雨。

  这一次,江小道算是遇上了对手。

  不知道是六叔教他的反跟踪“金蝉脱壳”法不灵,还是他自己学艺不精。自从晌午跟张九爷别过,听说陈万堂可能要反,他就一直没甩掉身后的尾巴。

  对方不仅跟脚功力了得,而且行事机警,张弛有度。

  江小道几次三番,猛然回头,也无非只是在拐弯处,瞥见一角衣裳,每次都是差一点儿。

  甩不掉尾巴,就回不了家。

  江小道无计可施,只好在大街上瞎溜达,茶馆、酒楼、赌坊、娼馆……总而言之,就是哪儿人多,就往哪儿钻,安全。

  等天色渐黑,到了饭点儿,便就近寻了一个馆子吃饭,吃完饭,就点上茶水,坐在那慢慢嘬饮——硬拖。

  眼看着门外夜雨人稀,再要出门,便只能是狭路相逢!

  果然,不多时,掌柜的就拎着一把茶壶,点头哈腰,赔着笑脸地走过来。

  “呵呵,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您看您这一壶茶都快喝俩时辰了,我们这小门小店的,也没个客房,眼瞅着就要打烊了。您这是,在等人,还是在等雨啊?要是没带伞,我这店里有一把,您先拿去,大不了明儿您再辛苦一趟,给我送回来?”

  江小道一听这话,也不为难店家,一肚子饱饭也消得差不多了,于是当即站起身。

  “不用了,我这就走。”

  “哎呀,其实也没那么着急。”掌柜的连忙赔礼,“招待不周,客官您多多包涵!”

  “是么?”江小道咧嘴一笑,“那我再坐会儿?”

  “啊?这……”掌柜的笑脸登时尬住。

  “哈哈哈!别慌,逗你玩儿呢!”江小道搂着他走到门口,“上板儿吧!待会儿记得把门关严实喽!”

  掌柜的虽觉得莫名其妙,却也连声应道:“好好好,客官您慢走,有空再来。”

  离开饭庄,江小道晃晃悠悠地行至街心。

  这边的雨,下得无声无息,不易觉察,也没看出有多大,可刚走出门没一会儿,身上的长衫便已被打湿了大半。

  奉天城东远不如小西关、商埠地和南铁附属地那般繁华,大片区域尚未开发,只有东南方向的沈水两岸,小河沿儿附近那块杂巴地,还算热闹。

  眼下所在,却是沙土地面,没有路灯照明,只能凭借远近人家的灯火,勉强指认方向。

  不过,道路湿滑有水声,反倒更容易觉察那尾巴的动向。

  江小道摸出匣子炮,前后张望了一阵,忽然没头没脑地大声喊了一句。

  “喂!你不吃饭啦?”

  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层层回荡,也不知谁家的狗子没吃饭,“汪汪”回了他两句。

  “行啦!差不多得了,跟我一天了,也没见你动手。有啥话,出来唠唠呗?”

  江小道一边喊,一边警惕地四处张望,脚下也没停着,以“之”字形的轨迹,徐徐走动。

  这么黑的天儿,对方就算真有歹意,也不敢冒然开枪,没打中,自己就会暴露。

  “出来吧!有啥事儿赶紧说,我还得回家睡觉呢!”江小道故作轻松地喊道,“咋,伱不着急回家么,一看你就没媳妇儿!你不出来,我可走了!”

  话音刚落,江小道便毫无征兆地迈步狂奔。

  果然,身后立马跟着响起一片水声。

  没跑几步,眼前出现一个丁字路口,江小道突然侧身一闪,迅速从地上捡起一块麻将大小的石子,用七叔教他的暗青子,冲远处路面的水坑里着力一甩,“哒哒”打出两下水,旋即把后背紧贴在墙壁上,右手抬起枪口,瞄准拐角。

  大概是因为雨夜的缘故,身后那人唯恐跟丢了目标,一着急,竟在路口的拐角处,莽撞地冲出半个身位。

  紧接着,余光一扫,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再想要退回去,为时已晚。

  “别动!”

  江小道往前探出一步,直接将枪口顶在对方的太阳穴上。

  来人二十出头,无论年岁、身高、还是体型,都跟小道相仿,对方也是单眼皮,但眉锋锐利,长得也白净,眼角上微微发红,正是陈万堂手下最年轻的火将——赵国砚。

  江小道虽然不认识他,但猜也能猜到他东家是谁。

  “并肩子,甩个蔓儿吧!”

  赵国砚浑然无惧,只是斜眼看了看江小道,不慌不忙地冷声回道:“灯笼蔓儿。”

  乡音很重,江小道皱起眉头:“哪儿来的?”

  “沧州。”

  江小道浑身一怔,不由得将手枪握得更紧了几分。

  想当初,四叔金孝义教他练把式的时候,曾三番五次地告诫过他,要是碰见沧州挂子,能用枪就别用刀,能用刀就别用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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