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位已定,群臣礼拜之后,纷纷退下去。
他们要去都堂,将翰林学士草制的立储制词签押。
而帷幕之中,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着。
“总算是如皇后之意了!”高太后轻声说着。
年幼的赵煦,亲眼看到了,高太后伸出手,在向皇后的胸口戳了一下。
力道很大!
向皇后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年幼的赵煦被吓坏了!
等到高太后离开,向皇后走到了赵煦身前,她蹲下身子,将胸口指给赵煦看:“六哥,我这里还疼呢!”
赵煦看的仔细,向皇后胸口上面的皮肤上,一个清晰的指痕,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就是为什么,在赵煦的上上辈子。
他无论如何,始终都尊重这位皇后,这位嫡母的原因。
也是他醒来之后,为何会选择,紧紧的抱住向皇后的原因。
这既是报恩,同时也是在争取掌握主动。
上上辈子,为君十五年,赵煦比谁都清楚,主动权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一醒来,就抄写佛经。
而不是等着高太后,临时替他去制造舆论。
所以,他积极的创造了一个‘好学、纯孝、聪俊’的人设。
而不是,让高太后去告诉宰臣:皇子精俊好学,已诵论语七卷,只是读书,略不好弄!
更不需要高太后,去对群臣们说:相公们立的这个皇子,实在是立的好,自皇帝服药以来,便手抄佛经,只吃素。
他抢在高太后之后,把高太后能做的,可以做的事情全部做了。
这就叫走高太后的路,让高太后无路可走!
于是,他这个储位,就不再是高太后施舍来的。
于是,他这个储位,就不再是高太后扶持着来的。
是他自己用实力,争取来的。
人设、舆论……
留学现代时的网红经历,让他深深的明白,这种无形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
当然,赵煦也要感谢他的父祖,还要感谢从太宗开始的祖宗。
是这些人,将大宋的社会,塑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也是这些人的努力,才让他在现代学到的那些伎俩有了用武之地!
汴京人口,百万之巨!
全部是脱离了农业生产,全部是依靠城市生产经营消费的城郭户。
这一百万城市居民,创造了汴京城繁荣的市井生活。
夜市、瓦子、戏院……
丰富多彩的城市生活,催生了类似后世近现代城市一样的市民文化。
小报八卦,应运而生。
雕版印刷,飞速发展,活字印刷也已经出现。
从土市子的马行街,到横跨汴河两岸的州桥夜市。
百万市民,来来往往,昼夜不息。
马行街与州桥上的灯火,通宵达旦。
汴京旧城和新城之中,数十个瓦子中,每时每刻,都挤满了前去娱乐与消费的市民。
庆历兴学、熙宁兴学,将大宋城市之中的识字人口数量,迅速提升。
于是,赵煦才能有可趁之机。
他才能,借着他和向皇后、高太后的互动。
将自己精心塑造的人设,将自己精心设计的,符合儒家士大夫价值观的形象,通过向皇后、高太后的力量,传播出去。
若没有列宗列祖打下的基础,塑造的市民文化风潮。
若没有庆历兴学、熙宁兴学,创造出来的足够多的识字人群。
赵煦知道,他再懂塑造人设,再懂伪装。
也是无计可施,也是无能为力。
如今,他靠着自己的努力,也借着列祖列宗的帮助。
他终于是,成功的提前三天,主动的被人从庆宁宫中请了出来。
而不是,和上上辈子一样,在懵懵懂懂中,在无知之中,被人抱到群臣面前。
赵煦知道,他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接下来,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和其他人的命运。
然后是整个国家的!
“朕……为天子!”
“迟早有一日,这大宋天下,这九州万方,只有朕才能呼风唤雨!也只有朕才能兴风作浪!”
赵煦在心里轻声说着。
他的手,悄悄的攥着向皇后的衣袖。
在成年之前,他依旧会伪装好自己。
注:元丰元年,开封府的总人口,已经突破了170万!主户22万左右,客户7万上下。主客比大约3比1.
所谓主户,就是有田产的,有产阶级,客户则是无地佃户。
熙宁十年数据,开封府一年商税,已经达到40余万贯,在全国统计的财政收入中,非乡村人口缴纳的税收,占到了总税收的百分之28左右。
这还是熙宁十年,元丰八年,肯定比例更高,数字也更多!
第36章 命运之日(3)
福宁殿前,无声的御龙直们,笔直的站立着。
穿着甲胄,全副武装的大将,将那柄跟随了他南征北战无数岁月的斩马刀,拿在手里。
身旁,数十名亲卫士兵,紧紧簇拥。
他望向前方,看向那内东门下,正拖曳而来的皇后、皇子、宰臣队伍。
于是,他长舒了一口气。
“终不负官家托付矣!”这大将轻声说着。
左右将领,也都是跟随了他十数年的亲信,看着这个始终带着他们冲锋在前的将军。
有人忍不住低声说道:“殿帅,您何必如此?”
“自古以来,大将参与皇家家事,大都下场惨淡啊……”
这大将摇头道:“不然!我受官家大恩,为官家亲拔为天下武臣之首也!”
“自蒙官家恩遇以来,常立功在后,赏拔在前,今当报效之时,虽死何憾?”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当年,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三班小使臣。
是官家亲自拔擢他,赏识他,委以重任,予以信用!
一路将他这个当年,小小的三班小使臣,拔擢为国家大将,升任正任节度使,用为三衙殿帅,位在天下大将之上!
他永世都不会忘记,官家在拜将制词之中,对他寄托的厚望和信任!
“祈父之官,司王爪士!上将之任,为国虎臣……惟威爱足以临下,惟忠义可以报君!勤懋乃心,钦迪朕意!”
去年,又加恩下诏,勉励他说:“严严三帅,夜警于帷宫。既获考于礼文,宜肆均于神惠!”
君以国士用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结草衔环,冲锋陷阵,马革裹尸,在所不辞!
身旁的将领,看着自己的将主坚定的神色,叹息了一口气,道:“即使如此,您也不必亲自来此啊!”
“您是殿帅,一举一动,皆摇动人心!若叫其他宗室看到了,难免有人说闲话的……”
大将摇头,坚定的道:“正是如此,我才要甲胄来此,护卫皇嗣!”
“以此震慑奸邪,威慑乱臣!”
“尤其是皇族之人!”
“我要让他们看到,皇子嗣储,天意人心也!”
“敢有作乱者,先问过我手中兵刃!”
说话间,宰臣们簇拥,御龙直们护卫的皇后、皇子仪卫就到了近前。
这大将率着部下,当即退避到一旁,然后长身而拜。
大将看着那步撵帷幕珠帘内的皇子身影,更是热泪盈眶。
他的使命!
官家托付给他的使命,总算是幸不辱命!
……
步撵,在福宁殿前落下。
赵煦端坐在其中,隔着珠帘,远远的看到了一位身材魁梧,穿着衷甲,持着斩马刀,远远的就对着他长身而拜的大将。
“燕达啊!”赵煦在心中感慨着。
“你的命运,我也已经改变了!”他悠悠说着。
上上辈子,元祐三年七月初九。
检校司空、河南郡开国公、持节武信军节度使、殿前司都指挥使燕达燕逢辰暴毙于家,年仅五十九岁!
这个在赵煦立储之前,为他扫清了无数障碍,为他遮蔽了无数风雨的大将。
在立储时,亲自带着兵马,为他值守宫宿的殿帅。
在登基之日,亲自持着兵刃,立在宫闱前,公开放话:“天子新即位,我坐甲于此,以备非常,万一有奸人随皇族而入,则事起不测,又岂能人人可辩?”的忠臣。
就那样死在家中,没有人知道死因,也不会有人去调查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