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592节

  等到冯景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些御笔笔记和文字,送到他面前时。

  司马光完全沉浸在自我的幻想之中。

  他看着御笔笔记,也看着御笔文字。

  那一个个端正的字迹,表达着天子的态度。

  此乃‘师保之望’!

  就像他在先帝驾崩后,第一次入京,天子遣使赐他御笔文字勉励一般。

  股肱宋室,师保万民!

  果然!

  司马光无比感动:陛下从未放弃过对老臣我的期望和期待啊。

  于是,他看着这些文字,忍不住眼眶发红。

  为天下而激动,为社稷而激动,也为他自己的命运而激动。

  “陛下厚爱老臣,老臣无以为报,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司马光起身持芴,长身而拜。

  作为一个传统士大夫,司马光的身上有着一切传统士大夫的特点。

  道不行,则乘桴浮于海!

  反过来,君以国士待之,必以国士报之!

  在司马光眼中,现在的一切,都表明了一个事实——天子在暗示他。

  朕待公如周公。

  卿不负朕,朕不负卿!

  赵煦站起身来,道:“司马公请起。”

  他真诚无比的看着这个老臣,他上上辈子最痛恨的人。

  一个在他眼中,毁掉了他父皇十九年努力和辛苦的老臣。

  一个应该被鞭尸,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老臣。

  一个曾在他少年时,带给他无数梦魇,让他无数次午夜惊醒,浑身湿透的老臣。

  现在,司马光却在他面前,无比忠诚。

  司马光甚至都不知道,他之所以被孤立,被排挤,被打压,都是赵煦的手笔。

  等他去世,他会被赵煦风光大葬,高度评价。

  然后再榨干、用干他的剩余价值。

  所以,赵煦的真诚是认真的。

  “司马公觉得,朕的学业如何?”赵煦问道。

  “陛下聪俊,自古无有!”司马光想了想,做出了认真的评价。

  赵煦‘谦虚’的笑了笑,道:“愿请公斧正,不吝批评!”

  司马光还要推辞——他不太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缠。

  时间不多了。

  他需要抓紧机会,向天子进言。

  但赵煦却真诚的看着他,再次说道:“愿请公斧正!”

  “朕身边的人,都不大愿指出朕在学业上的疏漏和弊病。”

  “朕能理解他们……”赵煦说着,就用着真诚的眼神,看向司马光。

  他才不想跟司马光谈国事呢!

  就算要谈,也会控制时间。

  赵煦很清楚的——司马光这个人,其实不坏,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好人,一个在个人道德上,几乎没有瑕疵的人,一个正直的人。

  这是他在现代,看了无数资料后得出来的结论。

  但政治吊诡的地方就在这里了。

  这样的好人,在政治上,通常都会坏事。

  让这样的人,执政更是只会带来灾祸。

  因为这样的人,太理想化了,也太容易走极端了。

  而偏生,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是调和矛盾的手段。

  司马光面对赵煦的真诚,迅速溃败。

  他低下头去,拜道:“臣谨遵圣旨。”

  然后,他再次坐下来,拿着那些笔记和文字,仔细的看起来。

  而赵煦选的,自然都是切中他胃口的定制笔记。

  当然,赵煦也在这些笔记里,掺杂了一下无关痛痒,但肯定会让司马光感觉不舒服的文字。

  这就是司马光不得不咬钩了。

  于是,他一边看,一边认真的和赵煦讲解着,他文字里的问题和弊端。

  赵煦则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好学生模样。

  他甚至命人,当场记录司马光的指正,同时还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研究。

  时间就在这样的对答中,一点一滴过去。

  很快,便临近中午时分,太皇太后身边的大貂铛梁从政卡着点出现在了殿中。

  “大家,太皇太后、皇太后,请您到庆寿宫用膳。”

  赵煦听了,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竟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从早上卯时开始排班,卯时四刻正式传召大臣。

  元老们虽然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可韩绛、吕公著却在这集英殿中谈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

  留给司马光的时间,自然就剩下不到一个时辰了。

  “恍然若觉啊。”他起身看向司马光,道:“太母、母后相召,朕改日再和司马公请教学问。”

  司马光愣住了。

  他还没得及谈论国事,特别是指出章惇不可拜相的重要性呢。

  可看着天子的神色,他又不好说什么。

  毕竟,已经午时三刻了。

  是该用膳了!

  好在,司马光如今深受鼓舞,他相信,天子很快就会继续传召他的。

  毕竟,今日天子与他相谈甚欢。

第461章 圣天子啊!

  元祐元年四月甲午。

  昨日宰执入对的文字,从秘书监下发到都堂宰执、六部尚书、侍郎手中。

  司马光在上衙的时候,便拿到了属于他的那一份。

  将木匣打开,里面躺着一叠叠的纸张。

  司马光拿起来,放在手上细细看了起来。

  “文宽夫这老匹夫,还是只知道阿谀奉承。”

  “张安道这老狐狸!”

  “孙允中……怎也变得如此圆滑了。”

  司马光看着元老们对奏的内容,顿时就有些高血压了。

  因为,三位元老,都在对两宫大唱赞歌。

  什么露骨的话都敢说,什么肉麻的话,也都愿意说。

  更将章惇南征之功,尽归两宫!

  实在可恨!

  将章惇南征,粉饰成仁义之师,有道伐无道也就罢了。

  居然连当今天子的功劳,也没有过多提及。

  司马光喝了一口茶,才让自己的心绪镇定下来。

  再看韩绛和吕公著的对奏内容,他这才稍稍宽心。

  尤其是当他看到,韩绛在御前,直言役法、青苗法条例在实行过程中遇到的问题。

  他便点点头:“这韩子华,倒还算个君子,没有讳疾忌医。”

  他对王安石最大的不满,就是来自于王安石根本听不进其他人的意见(司马光视角,在王安石视角是另外一回事)。

  继续看下去,他的眉头又皱起来。

  特别是当他看到太皇太后有意回到差役法,却被韩绛、吕公著联手拦下来后。

  司马光的血压再次升高。

  差役法是个什么情况?司马光心里面清清楚楚。

  在嘉佑时代,他也是大声疾呼,要求改革差役法的大臣。

  可问题在于,过去的差役法,吃亏的只有一等户、二等户而已。

  并不会波及其他人,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人人都得交钱免役。

  城郭户、单户、女户、僧户、官户,都要按照免役法的要求,按照户等、财产交税。

  在司马光眼里,这等于是唐代两税法的变种。

  杨任当年搞两税法,言之凿凿——尽兼租庸调于两税之中。

  以后,就只收两税了,什么徭役,什么杂税,统统算到了两税里哦!

  但结果呢?

  老百姓的钱交了,但该交的苛捐杂税,该服的徭役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开始增加。

  所以,司马光反对免役法,就是根据这个教训来的。

  虽然,自熙宁变法以来,大宋地方州郡拿了免役钱,都是雇人服役,很少出现强迫百姓服役的事情。

  可,两税法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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