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渊不甘心，他希望能用什么办法把苦涩感降下来，或者找到新的盐矿，比如像巴蜀那边的盐水井。
这时，有侍从禀报，“王爷，裴长史求见！”
“让他进来！”
不多时，裴寂匆匆进来，将一本牒文呈上，“王爷，陇右催促钱粮！”
“怎么又来要钱粮？我不是年初刚给他们运去一批钱粮吗？”
“王爷，我们送去的三十万贯钱只能维持一个月，粮食最多也只能维持三个月，现在已经两个半月了。”
李渊无奈，只得问道：“库里还能凑多少钱？”
“还有八万贯左右！”
“才八万贯！”
李渊瞪大了眼睛，“我记得不是有二十万贯吗？”
“王爷，我们不可能所有的钱都用来支付军俸，官员的俸禄，我们采购粮食、生铁、盐、羊肉，支付给工匠的工钱，还有疏浚渭河，修缮边境关隘，这些都需要花钱，两个月花了十几万贯，王爷觉得还多吗？”
李渊说不出话来了，军队不光要支付军俸，还要保障粮食、肉食，还有各种兵甲装备，这些都是大头，一套兵甲就要百贯钱，包括一副皮甲，一把战刀、一支长矛和一副弓箭，一万副兵甲就要一百万贯，战马就不用说了，一匹合格的战马就要好几百贯钱，他们根本配置不起。
李渊负手走了几步，沉声道：“没有一点办法吗？”
裴寂叹息一声，“要不然就是之前卑职说的那件事！”
第754章 意外碰头
裴寂的备用方案就是拍卖元家在关中的土地、房宅和店铺，尤其是元家在关中的良田，一共六座庄园，共计良田万顷，算下至少有百万亩，按照目前的地价，关中每亩土地十贯钱，这就能拍卖到一千万贯，足以解决大问题了。
但李渊业很清楚，动了元家的土地，那么关陇贵族都不会再支持自己了。
裴寂又提醒道：“王爷，武川会已经解散了！”
裴寂言外之意就是说，没有什么关陇贵族了，都是关陇世家，各顾各的。
李渊还是有点下不了决心，负手来回走几步道：“让我再想一想！”
裴寂叹了口气，“王爷还是尽快下决心吧！拍卖也需要时间，一旦军队闹起来，我们就顶不住了，现在可是三家攻打我们啊！”
裴寂告退了，李渊当即把家族重要成员召集起来，包括长子李建成，三子李元吉，堂弟李神通、李神符和李叔良，侄子李琛、李瑊、李瑰、李瑗，另外还有女婿柴绍等等，一并赶来议事。
李孝恭目前率军镇守蒲津关和潼关，他不在长安。
“我需要大家替我做两个决定，第一，废除隋朝帝号；第二、没收元家在关中的财产，用以补充军俸，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其实第一个问题，李渊已经和大臣们达成了共识，但他想听听家族的意见。
李神通缓缓道：“大哥的意思是说，不再禅让了？”
李渊点点头，“现在暂时没有条件，只能继续保持唐王称号。”
“可大哥要想好了，一旦废除帝号，再想称帝就不可能了。”
禅让是最好的称帝方式，一旦错过这个机会，那就只能用宇文化及的强行上位方式，那种方式在目前的局势下，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称帝一定要讲究法理，名正才能言顺，要么禅让，要么统一天下自然上位，要么就是宗室传位，像萧夏已经统一了大半天下，他最终还是拿出祖父杨坚的遗诏，以皇太孙的身份登基，哪怕他父亲是皇帝，他都没有用子继父业的方式，因为他父亲杨广指定的是孙子继位，而不是儿子。
所以李神通的提醒意义就很重大了，一旦他们放弃帝号，就彻底没有希望登基了。
沉默片刻，李渊缓缓道：“我现在想到的是如何活下去，而不是帝位！”
李渊的一句‘活下来’，让所有人都务实了，既然已经不考虑登基称帝，那还在意什么关陇贵族支持，众人一致同意，没收元家在关中的财产。
当然，李渊也没有彻底没收元家财产，他只没收了元家的六座庄园，店铺和宅子没有动。
李渊随即命令李建成负责售卖元家的土地，一万顷土地足足售卖了三个月，为什么会卖这么久，因为没有商人或者大户敢买，洛阳的教训太深刻了，买了大宅子的商人最后全部被清退，一个都不例外，说是要补尝，但也基本上拿不到。
没有商人和大户敢买，那就化整为零，李建成把土地分成二十万份，五亩地一份起卖，这一招效果很好，关中各地百姓踊跃购买，最后两万余人参加了购买，百万亩土地卖得干干净净，筹钱一千一百万贯，大家也不害怕被清算，这就叫法不责众。
延安郡，施孝真率领三千内卫士兵用皮筏子渡过黄河，抵达肤施县，这也是天子给他的考验，要接任内卫都统制之职，必须要有拿得出的功绩。
延安郡没有正规军队驻扎，只有一千乡兵，三千内卫杀到，乡兵就立刻投降了，延安郡刺史和县令等等，自然都毫不犹豫效忠大隋。
他们本来就是效忠隋朝，只不过是长安隋朝，对地方官而言，都是一回事。
肤施县官员陪同施孝真来到清水南岸取油处，这里地势起伏，像一个个半球体匍匐在地上，黑色的石油就从球体之间的的缝隙里渗出。
一共有十几处渗出点，上百民众用水瓢和桶舀石油。
县令王兴尧对施孝真道：“以前都没有人要的，几十年都白白流进清水了，后来商人把它买到太原、长安、洛阳等大城去，这才有商人开始收购，很多百姓就以此为生了。”
“有人凿井取油吗？”施孝真问道。
“是有人凿井，但不是为了取油，而是为了取水，结果黑油涌出，吓得赶紧把井填了，后来县里就有规矩，不允许在清水两岸凿井。”
施孝真点点头，又问道：“长安那边派官员来看过吗？”
“来看过，就在上个月，但不是为了看黑油，而是为了查看盐池，就在西面五十里外的盐池。”
“盐池煮出的盐能吃吗？”
王兴尧摇摇头，“如果是直接煮盐，煮出的盐又苦又涩，让人难以承受，但我们当地人是用卤水煮黄杨木，然后把木头晒成干，做饭的时候扔一块木头做汤，盐味就没有那么苦了，以前穷人家买不起市场上的盐，都用这个办法解决吃盐问题。”
就在这时，有士兵飞奔来报，“启禀将军，长安来了一支队伍，已经进了县城！”
施孝真一怔，“有多少人？”
“不到百人，主要是护卫一名官员，他还有几名随从。”
施孝真当即立断下令，“把他们包围，一个都不准跑掉！”
长安过来的官员正是武器监丞王镜，此时他还不知道，隋军已经抢先来到了肤施县。
县令不在，县丞把他们领到驿馆住下，先稳住他们，再立刻派人去通知县令。
王镜正在驿站的大堂上向驿丞询问黑油的事情，驿站内正好有点灯的黑油，便拿了一碗给他查看。
王镜毕竟是武器专家，他仔细查看了这种黑油，他立刻意识到，只要把杂质过滤干净，剩下比较清亮的黑油一定是一种很厉害的纵火武器，尤其它产量大，完全可以用来做守城武器或者攻城武器。
王镜惊喜交加，连忙道：“我要去现场看一看！”
就在这时，跑进一名士兵，大喊道：“王使君，我们被隋军包围了！”
“当啷！”一碗黑油落地，摔得粉碎。
王镜脸色都变了，紧张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有上千人！”
王镜无力坐下，他们才百人不到，对方有上千人，这还有什么反抗的意义？
他忽然一把揪住正在擦拭地上的黑油的驿丞，喝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这里有隋军？”
驿丞哭丧着脸道：“您不也是隋朝的官员吗？让我们怎么分辨？”
王镜无奈，只得松开手问道：“你告诉我，一共有多少隋军，他们来做什么？”
“一共有三千人，他们和您一样，也是来控制黑油的。”
王镜一下子呆住了，难道对方也发现了黑油的军事用途吗？
第755章 无力反击
护卫士兵全部投降，王镜很不情愿地成为了对方的顾问，施孝真笑道：“王使君认为火油的军事价值有多高？”
王镜站在高处，望着河边土缝渗出的黑油，他叹口气道：“你们军队都直接占领了肤施县，不就说明一切了吗？”
“我还是想听听王使君的高见！”
王镜沉吟一下道：“火油自古就有，军事高不高，关键是看产量，比如松节油，一点就燃，火力凶猛，但它产量不高，又容易飘散，军事上无法大规模使用，但石油就不一样，它很稳定，产量又高，完全可以在军事上大规模使用，所以它的出现，威力不亚于你们的火药，可惜我们发现太晚。”
说到最后，王镜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施孝真微微笑道：“我知道王使君希望它能用到对付陇右薛氏军队，但将来由我们用不一样吗？大家都是隋军，除非王使君不承认自己是隋臣。”
“你不用拿这种话挤兑我，我是隋臣，但我同时也效忠唐王。”
施孝真摆摆手，“我们不说这些了，王使君教我们怎么用石油，我会写报告给天子，也会提到使君的高见！”
王镜沉吟一下道：“我仔细看过了，它首先需要沉淀，建一座沉淀池，把杂质沉底，然后把上面一层火油引走，其次是过滤，多过滤几次，得到更纯净的火油，这个时候的火油威力其实就很强大了，如果有条件的话，还可以试试蒸馏，我估计会得到一种很可怕的火油，我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不过可以试一试。”
“王使君可以到洛阳火器院去试验！”
王镜半晌道：“施将军的意思是说，我回不了长安了？”
“将来可以回去，但现在不行，火油的秘密我们决不能让长安知道，否则就是一场大战，会死很多的长安青壮，我们天子认为大隋人口损失太多，不能再损失青壮了，所以我们采用的策略都是钝刀割肉，比如盐的战争，尽量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我要向天子报告，怎么办？”
施孝真微微笑道：“你尽管写报告，我们来替你送信！”
十天后，李渊接到了王镜派人送来的报告，报告中认为延安郡黑油产量太低，杂质太重，没有太大的军事价值，军事价值远不如松节油，另外他认可之前寻盐队的意见，延安郡的盐无法实用，不过他还会继续去各地寻找盐湖或者盐井，可能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王镜的报告着实让李渊失望，他只得把石油之事丢到一边，不再去关注了。
王镜的家位于安善坊，是一座占地一亩的两进院子，他和妻子刘氏以及两个儿子生活在这里，长子九岁，次子六岁。
这天中午，王镜家里来了两名年轻女人，她们把一封信交给王镜妻子刘氏，同时拿出王镜的信物，是一块玉佩，刘氏立刻认出了丈夫的玉珮，又看了丈夫的亲笔信，才知道丈夫已经去了洛阳。
“你们是？”
“我们是洛阳内卫，将护送夫人和两位公子去洛阳，王使君担心你们会被唐王迫害。”
“我该怎么办？”
为首内卫女兵道：“夫人先收拾东西，我们会安排马车，天黑前先送夫人和公子离开长安城去华阴县暂时等几天，然后我们会和送盐的商队一起离开关中去洛阳。”
刘氏低低叹了口气，她不想离开长安，但似乎眼前她没有选择了。
距离三月底还有三天，天子杨侑宣布退位，并取消帝号，正式结束了长安隋朝。
尽管退位诏书上没有明说，但所有百官都知道，天子不可能有两个大隋，只能有一个正宗，那就是洛阳大隋。
天子退位，帝号取消，一个王朝也随之结束。
唐王依旧存在，只是李渊没有表态他是否效忠隋朝，大家都在猜测，李渊是不是要走窦建德的路子，自立为唐王，除了没有称帝外，其他和称帝没有区别。
实际上，李建成已经赶赴洛阳去和朝廷谈判，同时也杨侑送回洛阳，他们也可以臣服大唐，但有条件，李渊开出的条件就是割据关中。
废除帝号后的第四天，李渊忽然得到消息，三万隋军渡过黄河，占领了延安郡和雕阴郡。
这个消息让李渊顿时紧张起来，他立刻召集重要官员紧急商议。
李渊现在确实很紧张，他把关内道的军队都调去对付梁师都和李轨，五万军队都集中在平凉郡和金城郡，其他关内各郡几乎都没有军队，这个时候隋军杀进关内，他们拿什么抵抗？
裴寂连忙道：“王爷也不用太担心，卑职估计这是为谈判而施压，这种情况很常见，我们关内道无兵已经维持两个多月了，对方早不出兵，晚不出兵，恰恰就在谈判的时候他们才出兵，王爷，这不是巧合。”
李渊负手走了几步道：“就怕他们尝到甜头，一发守不住，占领我们整个关内道。”
众人都沉默了，确实很有这个可能，这时，记室参军温大雅道：“王爷可以让世子直接质问，抨击他们趁人之危，至少在道德层面上向他们施压，我们在苦苦抵挡突厥势力的入侵，他们却在后面捅刀子，太不仁义了。”
铠曹参军事武士彟也道：“王爷，温参军说得有道理，我们不能无法在军事上四线作战，那至少可以在道德上谴责洛阳朝廷，如果对方还要颜面的话，应该会有一定的效果。”
李渊点点头，长叹道：“关内道已是案板上的鱼，就看萧夏会不会手下留情了。”
萧夏在登基后，唯一撤销的机构就是情报司，他已经不需要继续在各地部署情报点，他便把情报司并入枢密院，成为枢密院下的一个机构。
各地情报点随之缩减到十个，除了长安外，就是陇右、朔方、河西等地，关内道也只保留了一个，在平凉郡，了解唐王军对梁师都入侵的反击情况。
这样就导致了一个问题，萧夏并不知道关内道已经完全空虚无兵了，所以当他的大军占领延安郡和雕阴郡后，才突然发现他的军队没有遭到任何军队的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