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万石!”
“那还有多少军队?”
“十二万左右。”
魏兴摇摇头,“军队太多了,必须裁去一半。”
薛仁杲半晌不语,他和父亲一样,都是痴迷于军队人数,让他裁军,如果能裁他早就裁了,还用问魏兴吗?
薛仁杲沉默片刻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魏兴叹口气道:“这样吧!我给小王爷出了一个上中下三策,由小王爷自己选择。”
“先生请说!”
“我先说上策,小王爷立刻率领十二万大军撤退去汉中,占领汉中,再图巴蜀,这是我之前给你父亲提的方案,他不可能接受,现在我再提出来。
然后是中策,就是我说的裁军,裁去一大半,保留五万军队,再把牲畜、骆驼也当军粮,抓紧时间种一季豆子,应该还来得及。
最后是下策,直接去和隋军大战,如果能击败隋军,那什么粮食问题都解决了。”
这时,他们已经知道,在金城郡把他们杀得惨败的军队,不是李轨的军队,而是隋军,不知什么时候占领了金城县。
薛仁杲沉思良久道:“我打算选下策和上策,如果失败,我就撤退去汉中。”
魏兴心中长长叹息一声,说到底,还是不愿意裁军,他们还把陇右百姓当人吗?他们父子把陇右彻底毁掉了。
魏兴回到府中,立刻写了一封信,把儿子魏贤找来,将信交给他道:“你立刻去金城县,找到隋军主帅,把我这封信交给他。”
魏兴知道薛仁杲必败,他要为自己家族考虑了一下,虽然他没做过什么恶,但毕竟他是名义上的西秦王府长史,他若不立功,隋军追究起来,他不但身败名裂,还要连累子孙。
魏贤当即骑上家里唯一的一匹瘦马,离开湟水县,向金城郡方向奔去。
魏贤有父亲的秦王金牌,一路畅通,两天后,他抵达了金城县。
很快有士兵把他领到元帅府,李靖接见了魏贤,魏贤行一礼,把父亲的信呈上,“这是我父亲给李主帅的信件,有助于李主帅了解薛仁杲目前的状况。”
李靖接过信问道:“你父亲是西平郡司马,为何要帮助薛举?做他的长史?”
魏贤叹息道:“我父亲是被薛举强迫的,他派人冲到我家里,把我父亲强行架走,又用我们兄弟和母亲的性命来威胁父亲,父亲不得已才答应做长史,更重要是我父亲提出了八个建议,都是有利于百姓,比如我父亲劝薛举实施均田府兵制,把河湟谷地的麦田分给士兵,每人一百亩,士兵就会心甘情愿卖命,但薛举没有接受这个建议。”
“这个建议很好,为什么不接受么?”李靖不解。
“因为支持他的地方豪强都反对,所以这个建议就失败了,我父亲还给他提了其他七个建议,但无一例外都被拒绝,我父亲一怒之下就装病不管了。”
李靖点点头,这才打开信细看,顿时有了兴趣,十二万大军居然只剩下两万石粮食,信中魏兴建议用攻心战,薛仁杲凶狠残暴,视百姓和士兵为草芥,根本没有人愿意为他卖命,如果用攻心战,会有大量士兵逃跑。
信中最后还提到了薛仁杲准备对隋军发动大战,如果失败,他就逃往汉中。
最后一点,李靖并不担心,丘行恭已经率领一万军占据了临洮县,扼住去汉中的退路。
第776章 雷神诅咒
五天后,十万隋军渡过洮水,进入枹罕郡,与此同时,薛仁杲大军也在枹罕郡内,在距离隋军约四十里外,薛仁杲部署下了十二万大军。
十万隋军包括李靖的五万大军和罗士信的五万大军,另外还有五万大军驻扎在金城郡,作为隋军的后勤基地,陇西郡和天水郡完全没有隋军驻守,隋军甚至没有进这两郡一步。
斥候郎将王金明带着三百名斥候骑马在金钮山附近,执行李靖交给他的一个秘密任务。
三百斥候从南面上了山,在一名向导带领下,攀上这座大山,艰难跋涉一天一夜后,他们抵达大山北面,就在他们下方,十二万西秦大军的营帐密密麻麻,虽然看起来就在他们下方,但实际上相隔还有一里。
斥候们安装了用牛筋制成的弹射器,又将大型火鹞子拼装起来,这种火鹞子是新型火器,用稻草编成,长一丈五尺,宽八尺,利用弹射起飞,加上火药助推,最远可飞出三里。
可以携带火药或者火油,绝对是一种火攻的良器,可以想象一下,在三里之外,放出五百只火鹞子火攻敌军大营,场面是何等壮观。
但今天他们不打算火攻大营,而是准备实施心理战术,这也是魏兴的建议,陇右人受羌人影响,对天神极为迷信,尤其害怕天上的雷火,如果用雷火震慑西秦军,会让无数西秦士兵军心崩溃,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隋军已经准备就绪,士兵们拉动第一只火鹞子,点燃了火绳,一松弹射器,火鹞子立刻飞了出去,向敌军大营上空飞去,很快火鹞子燃烧起来,抛下了数百张传单,飞飞扬扬洒向大营。
火鹞子最后的结局就是迅速燃烧成灰烬,烧得干干净净,只有黑灰从天空落下,这就是火药的效果。
西秦士兵们纷纷走出大帐,向天空望去,只见天空一只大鸟在燃烧,还飘下无数纸片。
无数士兵向天空跪地膜拜,这是火凤凰啊!
纸条上写着,薛仁杲触怒上天,即将有雷神降临警告,要求士兵在雷神降临后立刻回家,否则会被遭上天诅咒,连累全家。
纸片上有明确时间,太阳落山,雷神降临。
尽管这些纸片最终被薛仁杲下令没收,但消息却传遍了整个大营,每个人都在等待着雷神降临的一刻。
隋军士兵已经准备好了,他们将一颗五十斤重的铁火雷挂在大型火鹞子腹下,这种铁火雷也是特制,含硫磺量高,它最大的特点是声音巨大,就像我们放二踢脚一样,声音特响亮,但这是五十斤的火雷,比正常两百斤的铁火雷还要响得多,不过声音响,威力就会减弱,所以它的作用就在于威慑,便叫做威慑雷。
在太阳落山的瞬间,两架火鹞子一前一后起飞了,由于携带了五十斤重物,火鹞子最多只能飞两里,火鹞子飞出去就开始燃烧了,就像两只火凤凰子在天空飞扬。
差不多十二万士兵都在仰头观看,包括薛仁杲也在观看,当火凤凰在天空再度出现时,所有士兵都惊喜得大喊起来,果然太阳刚下山,它们就出现了。
就在这时,两颗黑球从天空落下,在大营上空约二十丈处,两颗铁火雷猛烈的爆炸了,爆炸声之响,简直惊天动地,所有士兵都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大喊大叫,流着眼泪拼命磕头。
一雷之威,数千人当场晕厥过去,最终有近三百人再也没有醒来,被活活吓死了。
除了雷神发威,所有人都想不到还会是其他什么原因,这完全超过了西秦将士的认知。
连薛仁杲也吓坏了,周围没有隋军,突然在天空爆炸,难道自己真的触怒上天?
夜幕刚刚降临,雷神诅咒开始显灵了,大规模士兵逃亡潮出现,拦也拦不住,实际上除了薛仁杲的心腹在阻拦之外,其他将领也只是装模作样,没人敢真的拦截,如果触怒雷神怎么办?
一夜之间,十二万大军逃走了九万人,只剩下直属于薛仁杲的三万人,这一战也让李靖从此成名,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十二万敌军干掉了大半,只剩下三万人。
薛仁杲也被吓破了胆,天不亮,他便率领三万大军仓皇南逃,向临洮郡方向疾速撤退,两万石粮食也只拿了一半,另一半粮食连同营帐一起都不要了,通通拱手送给了隋军。
次日上午,李靖、罗士信等高级将领来到了敌军大营,敌军大营已经彻底空了,隋军士兵开始拆除大帐,收集物品。
这次和惨败逃亡不一样,这次是自发性的逃亡,所有逃亡士兵几乎把自己的物品都带走了,所以帐篷拆掉后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连兵器都带走了,兵器是铁的,铁可以从羌人手中换羊。
罗士信长长叹了口气,“千里迢迢赶来,本以为可以痛痛快快打一战,结果哎!”
李靖微微一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罗士信摇摇头,“我们可以这样想,但下面的手下将领怎么办?大家都眼巴巴地等着打仗立功,可是机会越来越少,接下来基本上没有多少希望了。”
“机会肯定会有的,内战结束后,接下来就是开疆拓土,我们所有人都有机会。”
“李公说得对,开疆拓土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时,斥候来报,“敌军三万人向临洮郡方向撤退,西平郡已经放弃。”
李靖点点头,对罗士信道:“我去西平郡处理后事,临洮郡就交给将军了,估计薛仁杲是想逃亡汉中,但丘行恭已经拿下临洮县,封死了敌军去汉中的必经路,将军可在临洮北岸全歼了薛仁杲大军。”
罗士信大喜,最后一战李靖终于肯让给自己了,他和李靖告别,统帅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向临洮县杀去。
李靖则继续率军向西进入西平郡,对他而言,国内战争已经结束,如何安抚陇右的创伤,成为他的功课,李靖已被天子任命为陇右安抚使。
当然,他们还留了一个鱼钩,就不知道陇西郡和天水郡能否钓上唐王军这条大鱼。
第777章 西秦烟消
薛仁杲仓皇南逃,三天后进入了临洮郡,临洮郡基本上就是依洮水而生,洮水横贯东西,在郡的最东面又折道北上,临洮郡所有的县都分布在洮水两岸。
薛仁杲在郡治美相县只休息了一天,就启程南下了,他心里很急,唯恐隋军追上,再给他施雷神的魔法,那时他就全完了。
三天后,薛仁杲终于抵达临洮县,这一带他从未来过,道路艰险,着实走得他狼狈不堪。
所有的辎重都扔掉了,三万士兵只能轻装而行,每个士兵背着一只干粮袋,里面只有六天的干粮,薛仁杲完全没有行军经验,从枹罕郡到这里,短短四百里路他走了七天,包括休息一天,抵达洮水北岸时,他们的粮食只剩六天了,薛仁杲根本就没有想过,六天时间能走到汉中吗?走到一半时,粮食吃完了怎么办?
薛仁杲从来没有想过,他手下大将也没有考虑这个,或许考虑这个问题对他们还为时过早,等他们有机会抵达渡过洮水,抵达临洮县再说。
辎重都没有了,不过单人皮筏子还有几千只,士兵们往皮筏子里面吹足气,开始准备渡河了。
这里的洮水大约宽三十丈左右,水流湍急,稍不留神就会被水冲走。
第一批三千士兵下水了,与其说他们是用皮筏子,不如说是救生圈,三个吹足的羊皮囊往身上一套,就下水游过去。
不断有人惊恐大叫,游到一半时,三千人已经变成两千五百人,有五百人已经被河水卷走,这种情况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河对岸忽然出现了无数士兵,一起举弩向河中士兵放箭,箭如疾雨,士兵一片惨叫,有点士兵被箭矢射中,有的是身上的皮筏子被射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会被水迅速卷走,不知去向。
瞬间被射杀了七百余人,剩下的一千八百人吓得胆寒了,纷纷掉头向回游。
薛仁杲业惊得目瞪口呆,对岸怎么会有隋军士兵,居然还有数千人之多,这是怎么回事?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去汉中?
对岸弩手动作熟练,拉弩上弦,第二轮箭矢射出,这一次是背射敌军,效果更好,只见一片皮筏子爆裂,无数人头被急流卷走,转眼间在水面上消失。
短短三十丈水道成了三千先遣军的噩梦之路,有的被射中身体,有的被射爆皮筏子,但大多数人都是惊恐中失去平衡,一下子被水冲走,最后只剩下羊皮筏子漂在水面上、
三千先遣军游回来的只剩四百余人,其他全部都完蛋了,北岸上,数万军队一片寂静,每个人的内心都仿佛跌进了冰窟。
“小王爷,不如我们去别处渡洮水?”一名将领献计道。
他这个建议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对面的地形大家都看得清楚,两边都是大山,不管从其他哪里渡过洮水,想去临洮县,还得回到这里,再渡一次洮水。
更要命是他们还剩下两千个皮筏子,却还有两万七千士兵,原本是想大家轮流用,现在三千个皮筏子一去不回,对岸还有敌军虎视眈眈。
众人都沉默了,谁都不知道怎么办?
薛仁杲长叹一声,“传令大军,先原地休息吧!”
士兵们没有营帐,只能露天席地而坐,谁也不知道将来怎么办?每个人心中都充满对未来的迷惘。
到了夜间,逃兵又出现在了,一群士兵在低声议论,“别傻了,我去过汉中,要翻山越岭走二十几天,我们这点粮食半路都得饿死,小王爷狗屁都不懂,跟着他咱们都得死!”
“对!他是被雷神诅咒的人,他会连累我们,我们也会被诅咒,夜里赶紧逃命吧!”
大部分士兵都在谈论类似的话题,他们不是不怕雷神诅咒,而是还有那么一点点忠心,所以才跟着薛仁杲来到临洮郡。
但随着条件越来越恶劣,希望越来越渺茫,他们最后的一点点忠心都被残酷的现实消亡殆尽了。
夜里,一群群士兵开始逃亡,前一天天黑前还剩两万七千军,可到第二天上午,只剩下九千士兵了,跑掉了三分之二。
薛仁杲万般无奈,只得下令去最近的另一座县城和政县,或许能搞到一点粮食,也能找到一些女人,安抚士兵,要不然就全跑光了。
和政县位于临洮县东面四十里处,也在洮水对岸,也就是说,他们也要想办法渡过洮水,这时,他们已经想到办法了,虽然周围都是大石山,没有树木,但藤蔓极多,他们可以编藤桥,其实以前就是藤桥,只不过被隋军斩断了。
九千士兵走进了一座山谷,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但山谷比较宽,有百丈左右,长约七八里,。
就在这时,前面山谷出口的高处忽然出现无数隋军士兵,他们身后入口处,也出现无数隋军,罗士信大军已经赶到,将九千士兵堵死在山谷内。
这下,西秦军彻底陷入绝境,十几名将领都劝说薛仁杲,“将军投降吧!我们没有退路了。”
薛仁杲长叹一声,“我薛仁杲杀人无数,想不到我最后一个杀的,竟然是我自己!”
“不!”
薛仁杲拔剑刚要自刎,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大吼一声,挥舞大刀向谷口冲去,只有三百亲兵跟随他,其他西秦士兵都一动不动。
上方三千弩手分为三排,举弩对准了薛仁杲和他的亲兵。
罗士信手一挥,“放箭!”
三千支弩箭一起射出,顿时将薛仁杲射得跟刺猬一样,他的三百亲兵也全部中间倒下。
其余九千大军都不约而同跪地投降。
跟随唐王军对抗了两年的西秦军,在隋军强势打击下,终于灰飞烟灭。
长安,李渊又一次打开李孝恭的急报,这是他第三次打开了,天水郡和陇西郡空虚,李孝恭建议拿下这两郡,给长安建立一个西部防御缓冲。
李孝恭的建议当然很好,但李渊迟迟拿不定主意,他担心会和隋军发生冲突,隋军可没说要放弃这两郡,一旦两军交战,那就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