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兰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上前一步轻声劝道:
“李相,局势还没定,万万不可这般长他人志气,
咱们还有两万多兵力,未必没有赢的机会。”
李成桂睁开眼睛,眼神空洞麻木,像丢了魂魄:
“敌军的成分,探明白了吗?”
李之兰沉声道:
“李相,今日与我们对战的,应该是草原人。”
“草原人?”
李成桂眉头猛地皱起,眼神终于凝实了些,忽然想到了什么:
“辽王所部?”
李之兰重重地点了点头:
“应当就是朵颜三卫,今日前军冲锋时,
有人听到敌军中喊脱鲁忽察儿这个名字,
此人是前朵颜元帅,如今的朵颜卫指挥使。”
李成桂猛地直起身子,脸色愈发失魂落魄:
“草原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智谋了?陆云逸的嫡系没露面?”
一股沉重的压抑感在军帐中弥漫。
李成桂很清楚,辽王故地就是陆云逸带人打下来的,
还生擒了辽王、朵颜元帅等人。
现在告诉他,一支曾被俘虏的军队,
能这么轻松地打败他的精锐,这让他实在无法接受。
李之兰这时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肯定:
“李相,从卢启东的溃兵里我们问出,
在东北部作战的明军里,有不少明人,大概一千多,
尤其是斥候队伍,几乎全是明人。
而且溃兵说,敌军阵中有个年轻人格外勇猛,
从头冲杀到尾,不少军阵都是被他冲破的,
他身边还聚集了不少明人精锐。
所以属下推测,东北道的战事,
或许就是陆云逸亲自指挥的,他的嫡系也跟着在身边。”
李成桂眨了眨眼睛,
不知为何,虽然东北路覆灭的事实依旧刺眼,
但他心中竟莫名松了口气,
若是全被这些俘兵击败,那他高丽的军卒,也未免太过不堪了。
“他今日出现了吗?”
李成桂追问。
“没有,属下让溃兵辨认过,
今日出战的两千骑兵都是草原人。
想来陆云逸率领的大军刚回城,正在休整。
等明日咱们军阵前移,把顺安城团团围住,将他们堵死在里面!
骑兵没了腾挪空间,战力远不如咱们的步卒。”
李成桂眼神又恢复了空洞,淡淡点了点头:
“希望如此吧。”
天还没亮透,东方只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寒霜像一层细密的薄雪,严严实实地覆盖了整个营地。
帐篷上、甲胄上,甚至马鬃上,
都结着亮晶晶的白霜,一碰就簌簌往下掉。
高丽营地里已经热闹起来,
军卒们捧着热汤饼,
一边哈着白气一边往嘴里塞,动作比昨日利落了不少,
将领们骑着马,在各营间穿梭,
大声吆喝着整队,甲胄碰撞声、马蹄声、口令声混在一起,
竟有了几分战前的肃杀之气。
李成桂披着重甲,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扫过整齐排列的军卒。
他们一个个挺直腰板,手里的长刀在晨光中闪着冷光,
昨日的疲惫淡了不少,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
显然,昨晚的鼓动起了作用。
他满意地点点头,对身旁的李之兰说:
“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全军出发,向顺安城逼近!”
李之兰刚要应声,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声音杂乱无章,带着一种慌不择路的急切,打破了宁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匹战马疯了似的从北方奔来,
马背上的人歪歪扭扭,像随时会摔下来。
最前面那匹马跑着跑着,突然前腿一软,噗通一声栽倒在雪地里。
马背上的人被甩出去老远,
在雪地上滚了几圈,才挣扎着抬起头,嘴角还挂着血丝。
“那是.去北方报信的人!”
李之兰脸色骤然一变,失声喊道。
李成桂的心猛地一沉,
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往上爬,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催马快步上前,亲卫们连忙跟上,
挡在他身前,以防有诈。
只见那摔在地上的军卒挣扎着爬起来,
身上的甲胄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出的伤口渗着血,血已经冻成了紫黑色,糊在冰冷的衣服上。
他看到李成桂,眼睛一下子红了,踉跄着扑过来,声音嘶哑:
“李相!李相!不好了!北路.北路大军败了!”
“你说什么?”
李成桂的声音瞬间拔高,
他翻身下马,几步冲到那军卒面前,
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
“北路大军怎么了?”
那军卒被揪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却还是拼命喊着:
“黄土池!我们到黄土池附近,就见女真人设了埋伏!
他们藏在林子里,等北路军开始扎营的时候,突然冲了出来!
火枪!好多火枪!
还有骑兵,冲得太快了,咱们根本来不及防备”
他说着,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下来,刚涌出眼眶就冻在了脸上,
“北路军没防备,一下子就乱了!
大部大部都没了!
只有千余人逃了出来,将领们将领们生死不知啊!”
“哐当”一声,李成桂手里的马鞭掉在雪地上,在积雪里滚了几圈,停在脚边。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嗡直响,
风的呼啸声、军卒的哭喊声都变得模糊不清,
像隔了一层厚厚棉花。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亲卫连忙上前扶住他,才没让他摔倒在雪地里。
“黄土池”
他喃喃自语,呼吸急促得像要喘不过气,
“北路军有五千人,还有攻城器械.怎么会.怎么会败得这么快”
这时,又有几个报信军卒跑了过来,同样狼狈
其中一个军卒跪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补充道:
“李相,女真人太狠了!
他们不追逃兵,就盯着咱们的主营打!
粮草被烧了,攻城器械也全毁了
咱们的人死在乱箭下,要么被火枪打穿了甲胄
黄土池的雪,都被血染红了啊!”
周围的将领们一个个都变成了木头人,
惊愕地站在原地,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