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许成才压下心中思绪,翻开文书。
上面记载着张老三最后的行踪,
因镇江堡不大,记录得格外详细。
当看到张老三最后消失在军营时,许成眉头皱起:
“消息准吗?他怎么会去军营?”
李达压低声音:
“张老三是去军营送货,跟他同行的人能做证。
据他们说,张老三每次送货一个时辰就回来,
可这次去了之后,就再也没露面。
属下也派人在军营里打听了,确实有张老三的踪迹,却没人见他出营。
所以属下推断,张老三是被自己人绑了,不知藏到了哪里。”
“自己人?”
许成脸色一冷,轻哼一声:
“孙德昌号称铁面,谁的面子都不给,看来.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李达若有所思:
“大人,孙德昌一直没升官,就是因为他从不掺和都司的争斗,背后也没过硬的靠山。真会是他吗?”
许成冷笑,眼神里带着丝复杂:
“你也是三万卫的老人了,怎么想不明白这个理?
但凡入了官场,谁当初不是一腔热血、两袖清风?
可十几年都升不了官,心里的想法就会慢慢变,变到连自己都认不出。
在京城时,都察院的人说过,贪腐之事,大多出在这种久不升迁的人身上。
那些真正有前途的大人,不屑于这点小钱,
为这点钱赔上前途,不值当。
孙德昌有本事却升不了官,就是因为背后没人撑着。
这么多年下来,他怕是也撑不住了。”
李达听出大人语气里的淡淡怅然,
当年在三万卫,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要在那儿待一辈子,再也没有升迁的可能。
没承想峰回路转,大人转眼就抱上了靠山,跨过了指挥使到都司佥事这道最难的坎。
若是没跨过去,或许他们此刻还在三万卫黯然神伤。
回过神,李达躬身问:
“大人,那我们.?”
许成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狠辣:
“他做初一,我做十五。
既然事已经做了,就得担后果。
传令下去,让孙德昌还有镇江堡所有总旗官以上的将领,都来衙房议事。”
“是!”
李达应声,又试探着问:
“您是想?”
许成双手叉腰,在屋里踱步:
“既然现在不确定谁是敌人,那就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
等他们到了,统统抓起来,分开关押!
另外,咱们带来的人,立刻接管镇江堡防务,绝不能出半点岔子。”
李达猛地瞪大眼睛,瞳孔骤缩,惊声道:
“大人.这.这是不是太.”
“太什么?”
“太危险了。这事要是传回都司,大人恐怕会被责罚。”
“怕什么!好人难做,就是因为做事总像坏人那样有顾虑。
见了那么多坏人,私通外敌、出卖将领的事都见过,这点事算得了什么?抓!”
李达神色一肃,想起许大人曾被卖到女真的经历,瞬间明白了他的决绝:
“是,大人!”
临近傍晚,镇江堡的雪格外冷,西北风卷着碎雪灌进军营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
许成坐在衙房正堂,手里攥着潘敬送来的急信。
堂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李达带着亲卫在布防。
按计划,三百亲卫已分成十队,悄悄围住了将领们的住处,只等一声令下。
“大人,孙千户他们到了。”
亲卫轻声禀报,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许成抬眼,目光扫过堂外,
孙德昌走在最前面,身上穿着甲胄,身后跟着赵武和另外七名百户,还有一众总旗官。
他们个个面带疑惑,显然不知道突然召集议事是为了什么。
“许大人召我等前来,可是边境有异动?”
孙德昌刚踏入堂内,就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他眼角余光扫过两侧站着的亲卫,
见他们手按刀柄、神色严肃,心里咯噔一下,却依旧强装镇定。
许成没回答,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孙德昌面前,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他的脸:
“孙千户,你可知罪?”
“知罪?”
孙德昌愣了愣,随即拔高声音:
“许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末将镇守镇江堡十年,从未有过半分差池,何来知罪一说?”
“没有差池?”
许成冷笑一声,转身从桌案上拿起那份记录张老三行踪的文书,扔到孙德昌面前:
“张老三去哪了?”
孙德昌脸色微变,弯腰捡起文书:
“大人,张老三是何人?末将怎么会知道他的去向?
许大人可别听了旁人的谣言,冤枉了好人!”
“冤枉好人?”
许成猛地一拍桌案,茶杯震得叮当响:
“本官宣你等前来,不是跟你辩白的!李达!”
“在!”
李达大步上前,躬身听令。
“全部拿下!分开关押!”
许成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亲卫们立刻冲上来,长刀出鞘的脆响在堂内回荡。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浑身发紧!
赵武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被两名亲卫架着胳膊提了起来;
另外几名百户还在茫然中,就被亲卫死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只有孙德昌还在挣扎,嘴里大喊:
“许大人!我是朝廷任命的千户,你这是擅权!”
许成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讥讽:
“擅权?本官是辽东都指挥佥事,巡查边防,抓你还需要擅权?
等查出你的通敌罪证,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罪名了!拖下去!”
孙德昌被亲卫架着往外拖,嘴里的咒骂声渐渐消失在风雪里。
堂内只剩许成、李达,还有地上散落的文书,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大人,现在就去搜他们的家吗?”
李达问道。
“立刻去!”
许成点头,眼神坚定:
“重点搜孙德昌和赵武的住处,仔细查,任何纸片、信件都不能放过!”
李达领命而去,亲卫们分头赶往将领们的家。
孙德昌的家在堡子东头,是座不算小的院落,院墙很高,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在夜里格外扎眼。
亲卫们翻入院墙时,孙德昌的家人还在熟睡,
被惊醒后,女眷的哭声、孩子的哭闹声瞬间填满了院落。
“都不许动!奉命搜查!”
亲卫厉声喝止,军卒们立刻冲进各个房间,翻箱倒柜地查找。
书架上的书被一本本抽出来,衣柜里的衣服扔了满地,连床底都被撬了开来。
“大人!这里有个暗格!”
一名亲卫突然喊道,声音里带着惊喜。
他正对着书架摸索,无意间碰到最上层一本《孙子兵法》,书架侧板“咔嗒”一声弹开,露出个巴掌大的暗格。
暗格里放着个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