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战国开始掌控山川 第668节

  而在汉室复兴的眼下,

  这位即便有着上帝出手照顾,为之疗养身体的老者,

  终究没能抵过岁月的摧折。

  他那自幼便伴随在侧的肺病,让他于病榻上起起伏伏多次后,在今年彻底消耗干了他的力气。

  但孙恩对此没有太大的抱怨。

  他甚至还有些高兴和感激。

  “老师曾经说我不能拥有长久的寿命,现在看来,他还是判断错了。”

  六十五岁,

  不管放在哪里,都是长寿的姿态了。

  “而且我还在辽东埋下了名为‘太平’的种子!”

  说到这里,孙恩更是欢喜。

  他抖动着花白的胡须说道,“这绝对会让老师感到震惊。”

  何博就说,“要不要我现在帮你把孙冲叫来?”

  “你可以当着他的面嘚瑟。”

  “……这倒也不必。”

  他是快死的人,哪里受的住死鬼的冲击?

  还是等死下去再说吧!

  何博将他从烧得暖暖的炕上扶起来,用塞满了棉花的垫子撑住他的老腰,随后便拿出册子,跟他说起了刘秀最近推行的东西。

  孙恩静静听着,等上帝停止宣读后才发出新的声音。

  “都是一些有利于国家的事情。”

  “这才是真正的新朝雅政。”

  王莽那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改革,怎么可能跟在老家耕读过的刘秀相比呢?

  “只是,这到底是为了帝王伟业而做的。”

  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

  被屁股之下座位操控的君主,会采取各种手段。

  若分田释奴有利,便推行它;

  若交好世族有利,也要推行它。

  就像刘秀为了安抚因其分田于民,从而内心惴惴不安的河北豪强,选择了立郭圣通为后,将原配阴丽华置于贵人之位上一样。

  “数代之后,也难免出现成哀那样的子孙。”

  雄才伟略的开国之君,还可以保持自我意志,操控上下的权柄,明白该如何维护这来之不易的江山社稷。

  可后人啊,

  总是哀之而不鉴之的。

  “唉!”

  “越是读史书,越是要为之感到伤怀。”

  何博说,“兴亡常理,盛衰有时,只要尽力就好了。”

  “何况聚沙堆积成塔,涓流汇聚为湖。”

  “等到了该兴起洪流,摧垮旧世的时候,洪流就会到来。”

  荀子早就说过:“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埋好种子,等待其发芽生长,总有成为参天之木的那天。”

  孙恩便点点头。

  他之后向上帝提出新的请求,“让我增长一些力气,我希望去外面看一看。”

  此时的黄巾军,已经在辽东击败了高句丽、扶余等势力,并夺取了后者所开垦出来的土地,将之纳为自己的资粮。

  相应的,

  他们原本在山东河北的土地,也逐渐被汉廷所吞噬。

  在这个封建的周室倒下,大一统集权的王朝出现才不到三百年的世界,

  孙恩的理想并不能得到许多人的认可。

  而大部分世人在经历了王莽时代的动乱后,对汉室的怀念,也让他们在了解、认同孙恩的理想之前,投入汉廷的怀抱。

  毕竟,

  刘秀是个好皇帝,

  日子能在他治下过下去,那就不要再去改动了。

  人总是有惫懒之心的,

  目光长远、心智坚定者,更是人群中稀少的品种。

  没有外力的推动,

  谁会闲着没事,想着上战场,冒那掉脑袋的风险?

  后世那种得罪对手,还得罪自家地盘上的大部分力量的统治者,还是不怎么多见的。

  ……

  行走在夏日温暖的郊外,

  看着新开垦出来的土地,还有其中往来忙碌的百姓,

  孙恩笑着说,“真好。”

  “以后的燕国,应该会变得更好吧!”

  在经过了多次商议后,

  孙恩最终还是决定,建立一个正式的国家,并且从史册中,为它取一个符合现状的名字——

  他先前没有这样做,

  是因为黄巾军还要同中原的诸多势力对抗,他本人对于权势,也没有太大的追求。

  但现在,

  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统治之地,也变成了化外的辽东。

  按照人心流水的走向,还有上帝赋予走出中原的诸夏君子的使命,

  这里到底需要一个足以凝聚人心、传播教化的政权。

  如果他不采取行动,后人也一定会动起来的。

  而到了那个地步,

  孙恩算不得“开国之君”,

  那他所希望的很多东西,曾经推行的很多措施,被后来者改变、摧毁,也是很有可能的。

  这是孙恩不能容忍的事。

  所以新的燕国得以成立,成为了从茫茫岁月中,再度复生的一员。

  只是,

  相较于曾经的姬姓燕国,

  孙恩所建立的国家制度,并没有君主。

  他将夏国最初的“举贤”之制,与自己组建黄巾军时所使用的“众议”之制结合起来,形成了辽东燕国的特色制度。

  他希望这样的制度,可以延续自己的事业,足以支撑到种子萌发结果的那一天。

  为了给自己这样的新制寻找法理,说服更多的人接受,熟读史书的孙恩便翻出了千年以前周召共和的故事来——

  周厉王之时,

  因为将山川湖泽视为自己的私产,便引发了国人暴动,将之驱逐出了国都镐京。

  而在那时,

  周厉王的儿子静还十分年幼,痛恨厉王的国人也不愿意拥护他继位。

  于是富有名望和才能的周定公、召穆公站了出来,安抚人心,并稳定了秩序,联手治理天下长达一十四年之久。

  在此期间,

  王位虚悬,国家却仍旧正常运转,为孙恩推行的新制,提供了明确的范例。

  而且论说关系,

  周定公是周公旦的后人,

  召穆公是燕国始祖召公奭的后人,

  他们的“共和执政”,从周礼和“燕国祖制”两个角度,为孙恩背好了书。

  于是,

  众人接受了孙恩的提议,不再强求他戴上王冠,成为君主,而是让他成为了这个“共和燕国”的第一任燕公。

  “此‘公’,非公侯之‘公’,而是公天下之公。”

  在宣布建国定制的文书上,孙恩专门写下这样一句话,来告诫后人,不要遗忘了自己的初心。

  不过,

  孙恩可以从史册中为自己所做的事找到法理,宣称这就是周礼,

  中原的汉廷君臣自然也能从史册中,找到相应的例子来嘲笑孙恩的异想天开。

  “燕王哙和子之的故事,他难道没有听过吗?”

  “有权力却不收拢在自己手里,将它分散出去,让给他人,这必然会导致国家的动乱!”

  “孙恩再有仁义,可百年后的一捧黄土,又怎么能阻止这样的变动呢?”

  对此,

  孙恩没有说什么。

  只有阴间的燕王哙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他对汉廷君臣跺脚咒骂道:

  “不要害的我连儿子的贡品都蹭不到!”

  他在阴间的日子已经过得很艰难了,怎么死了快四百年,还能遭到后来人的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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