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提式大明朝廷 第104节

  《乐府新报》从无到有,从一个临时机构变成这样一个部门,一个放在京师都算是含金量十足的部门,这是苏泽穿越以来的最大成果。

  《乐府新报》虽然只有正品官员四人,但是四人可都是翰林官。

  这其中还包含了两名未来的首辅!

  恐怕日后研究明史的学者,再也无法绕过报馆,也不知道多少学者能以此为题水上多少论文了。

  苏泽的年终总结不长,内容就是肯定成绩展望未来,接着苏泽又亲自向在场的官吏发放了“年例钱”。

  年例钱,就是年终奖了。

  当然,按照大明的最初设计,是没有这笔钱的,朱元璋给官员设定的待遇是很低的。

  年例钱这种东西,属于自然演变的结果,到了今日已经成了半公开的潜规则。

  京师居,大不易。

  当官的可以为了前途,不要钱或者贴钱当官,毕竟能考上进士的家境都不会差,就算是苏泽这样的,也上赶着有人联姻,想要送钱资助的更是不在少数。

  但是基层吏员就不行了。

  大部分基层官吏都是升迁无望,如果没有足够的收入维持生计,那自然而然的就会靠山吃山,要么贪墨衙门的公帑,要么出去盘剥百姓。

  人性如此。

  苏泽并不反对如今对于官员的道德要求,在苏泽看来,中高级的官员是应该有道德追求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中高级官员都是应该有道德理想的,对他们提出私德要求也是应该的。

  一个中高级官员的道德败坏,影响是成千上万的人。

  但是对于基层官员,仅仅提道德要求却不保证待遇,那就有点耍流氓了。

  年例钱这种钱,就是部门主官发挥主观能动性,给手下发的年终奖。

  来源未必合法,主要也是为了调动手下积极性。

  苏泽发的年例钱是请示过报馆总裁的,也就是内阁首辅李春芳,是苏泽用印书坊卖废纸的钱,加上报馆额外的订报收入,凑出来的一笔钱。

  被罗万化叫到名字的吏员,都喜滋滋的接过苏泽手里的红封。

  除了吏员抄手外,苏泽还表彰了几名工匠,这几个人是在工作的时候,提出改进方案,提升了印刷效率的印刷匠人。

  苏泽给了他们双份的例钱,又当众表彰了他们的贡献。

  散会后,报馆这一年的工作就结束了。

  接下来要等到正月十五,也就是上元节过后才会重新开馆了。

  就在这时候,沈一贯又溜进了报馆。

  东宫也已经停了讲课,詹事府已经比报馆更早锁衙,这些日子沈一贯无所事事,经常来报馆串门。

  当然,詹事府没锁衙的时候,沈一贯也经常来串门。

  “子霖兄,汝默兄要回京了!”

  申时行要回京了?

  当年勘辽的事情早已经结束,使团正使洪朝选已经回朝,副使施笃臣高升,但是不代表荆州的事情就结束了。

  按照处理辽王的方法,朝廷还需要将代王府的产业统计,按照宗亲的级别授田,多余的土地还要收归官田。

  开放宗室禁令,解除辽王宗室的禁令,安置代王府内的其他人,这些都是需要人干活的。

  所以申时行又被张居正摁在荆州,彻底处理完了代王的事件,这才返回京师。

  听说好友年前能回来,苏泽也十分的开心,又和众人约了等申时行回京给他接风洗尘。

  紧接着,沈一贯话锋一转说道:

  “子霖兄,关于你访单那事,越传越离谱了。”

  沈一贯看了苏泽的脸色,这才小心的说道:“官员都说你有高阁老撑腰,有恃无恐,还有人罗列你的十大罪。”

  罗列罪行,这也是大明官场常见的操作了。

  这罪行也随着大明官场斗争激烈程度日益膨胀。

  夏言倒台的时候是五大罪,严嵩倒台的时候是五奸十罪,历史上张居正倒台的时候是十四大罪。

  自己竟然和严嵩并列了。

  苏泽觉得这些言官就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沈一贯看到苏泽不在意,继续说道:

  “不过子霖兄确实不用担心,这一年你做了多少事,陛下和内阁都看在眼里,如果京察你不不过关,还有谁能过关,访单上的罪名也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毕竟没人敢说子霖兄庸懒。苏二疏的名号已经连地方上都知道了。”

  在场众人都被沈一贯的笑话逗着笑起来,“庸懒”是都察院访单上常用的莫须有罪名,可偏偏扣不到苏泽头上。

  你说苏泽庸懒?那敢问这朝廷中谁是有能的?谁才是勤劳的?

  苏泽的称号已经从苏一疏进化到苏二疏,更有好事者统计,苏泽自从成为庶吉士后,所上疏无一不许,奏疏成功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百!

  如此恐怖的奏疏数量,如此恐怖的成功率,再说苏泽“庸懒”,大明官场就没有“勤能”的官员了。

  紧接着,沈一贯又说道:

  “昨夜又发生了一件事,上了访单的孙翰林烧炭自杀了。”

  “啊?”

  罗万化问道:“可是那位御史齐康求字不成,这次被都察院访单上写了庸懒的孙翰林?”

  沈一贯连连点头说道:

  “正是那位孙翰林。”

  “哎,孙翰林在翰林院蹉跎了十几年,都没熬到出头的机会,如果这次京察被黜落,怕是要致仕回家了。”

  “也许是无颜见家中父老,所以烧炭自杀了。”

  王家屏和张位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问道:

  “就算是京察不合格,也最多黜落地方,何必要烧炭自杀呢?”

  沈一贯叹息一声说道:

  “翰林院中的这些老翰林,做了一辈子清贵的翰林,到了地方如何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胥吏,奸滑似鬼的差役?而且从翰林院贬出,就是由清入浊,到了地方上也被人看不起。”

  “孙翰林大概也是一时想不开。”

  听到这里,王家屏和张位也沉默了,初入官场的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官场的残酷。

  沈一贯又说道:

  “说起来这件事,也牵涉到了子霖兄?”

  “我?”

  沈一贯点头说道:

  “这孙翰林是烧炭自尽的,正是用了子霖兄在《乐府新报》上辨析过的炭毒。如今不少翰林都在为孙翰林鸣不平,又拿起子霖兄说事了。”

  苏泽有些哭笑不得,这样也能和自己扯上关系?

  孙翰林的遭遇,还是给众人极大的震撼,刚刚还欢声笑语的报馆公房内,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苏泽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书桌前提起了笔。

  沈一贯疑惑的问道:

  “子霖兄,马上都要锁衙了,你还写什么?”

  苏泽淡淡的说道:

  “我要上疏。”

  “啊?”

  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

  虽说内阁和通政司会值守到除夕,过年期间也有人值班,但那是为了处理军国大事和紧急军情的。

  默认过了腊月二十,京师官员都开始休息,现在上疏?

  沈一贯突然想起了苏泽“苏二疏”的外号,忍不住说道:

  “子霖兄,你还真要凑齐一个月两封奏疏啊?”

  说完这些,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

  苏泽跟着笑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收敛笑容说道:

  “这封奏疏兹事体大,诸位还是不要附署了吧,若是有人问道,你们就说不知就行了。”

  沈一贯和罗万化听到苏泽这么说,反而说道:

  “苏兄说的哪里话!你是要为孙翰林直言吧?这次都察院是欺人太甚了!”

  王家屏和张位也点头,他们也为了孙翰林的死有点兔死狐悲,苏泽这样的风云人物大明朝几百年也没出几个,很多翰林都是庸庸碌碌的在翰林院混了一辈子。

  如果这样也要被都察院刁难,那翰林院还有何地位可言。

  但是苏泽却摇头说道:

  “是,也不是。”

  四人围了过来,却见到苏泽已经写下了奏疏的题目——

  《请稽查章奏随事考成疏》。

  这是什么?

  苏泽写的很快,而四人刚刚看完开头,都惊骇的退后两步。

  “子霖兄!”

  最先开口的是沈一贯,他脸色难看的说道:

  “此疏一上,你可是要得罪万千臣工了!”

  就连罗万化也连忙说道:

  “子霖兄!这也太激进了!”

  王家屏和张位更是不敢说话,他们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凑上来,现在出言劝阻也不是,同意苏泽上疏也不是。

  这份上疏递到朝廷,必然会在整个朝堂投下巨大的炸弹,怕是京师大小官员连年都过不好了。

  苏泽却说道:

  “诸位兄台不用再劝了,苏某已经下定了决心,这封奏疏我酝酿很久了,绝非是一时起意。”

  沈一贯和罗万化对视了一眼,他们也清楚苏泽的性格,是不会因为他们的一两句话而改变的。

  罗万化叹息一声说道:

  “子霖兄,这样的大事,你还是先和高阁老商议下?”

  苏泽却摇头说道:

  “这件事恰恰不能和阁老们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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