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说道:“海运的成本远低于陆运漕运,所需耗损也极少,如果能重启登辽海输,也能节省下一大笔的银子。”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苏泽没有说的。
海上运输的需求,也会带来造船技术的进步。
而为了防备海盗,也就诞生了护卫舰队。
历史上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其实就是为了护卫宝船而诞生的。
而护卫舰队的发展,也能提升航海技术和海上武器的发展,苏泽当然支持海上运输的。
苏泽又说道:
“无论是辽河漕运,还是骡马陆运,在战时都很容易被敌人切断,相比海运反而是安全的。”
这个理由王任重和沈藻有些疑惑。
苏泽明白他们的疑惑,因为现在整个九边防线的重点,是山西和西北方向,蓟辽整体上还是安稳的。
辽东的主要敌人,是大漠东部的蒙古察哈尔部,以及极北山林里的生女真。
后面崛起的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还在老老实实给大明当狗。
任何一个隆庆朝的文臣武将,都不会想到将来灭亡大明的罪魁祸首,如今就在蓟辽。
而历史上,努尔哈赤就是通过切断辽东的陆运通道,最终逼迫蓟辽诸卫投降,而崇祯时期也想要重启海运,但那个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所以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苏泽都是支持重启登辽海输的。
苏泽已经明确表明了观点,王任重和沈藻立刻正色说道:
“那子霖兄要我们做什么?”
苏泽很满意的看向两人,虽然在政治才能上,王任重和沈藻不太行,但是能说出这句话,也就说明两人已经明确态度追随自己。
对于一个政治集团来说,往往忠诚比才干更重要。
毕竟一个政治集团中,才干突出的毕竟还是少数,对于大部分成员只需要忠诚就可以了。
苏泽说道:
“我准备上书,赞同涂巡抚的意见,重启登辽海输。”
“但是这一次上书后,必然会引起运河派和晋商有关的官员的反击。”
“你们两位是山东道监察御史,对山东事务也有发言权,等到时候请二位在都察院造势,支持重启登辽海输!”
苏泽还有一半没有说,那就是王任重和沈藻对山东和山东籍的官员有监察权,他们可以用自己都察院御史的身份,逼迫一部分人支持登辽海输。
王任重和沈藻立刻表态说道:
“子霖兄,我二人也可以随你一起上书!”
苏泽摇头说道:
“不用,两位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王任重和沈藻连忙说道:
“子霖兄放心,我们明日就去都察院盯着。”
送走了两人之后,苏泽打开【手提式大明朝廷】。
其实在几天前,苏泽已经用了【手提式大明朝廷】了。
——【模拟开始】——
一天后,《请重开登辽海输疏》送到内阁,高拱、张居正支持你的意见,但请发往工部再议,奏疏被送入宫中。
两天后,皇帝下旨,着令工部再议奏疏。
工部内部对你的奏疏产生极大的分歧,工部侍郎王之桓以请辞胁迫,皇帝搁置了你的奏疏。
——【模拟结束】——
【是否花费200点威望值,强行通过奏疏?】
苏泽向系统询问道:
“系统,可以延后决定是否花费威望值吗?”
【可以,本次模拟会暂时挂起,等到宿主决定后再扣除威望值,但是挂起期间无法进行下一条国策的模拟。】
苏泽又问道:“等我决定扣除的时候,威望值会重新计算吗?”
【所需要扣除的威望值,会在扣除前重新计算。】
果然如此!
其实登辽海输并不是什么大事,阻力上也不算特别大,如今内阁的阁老们都是聪明人,说服皇帝的难度不大。
所以强制执行也只需要200点威望值。
但是苏泽这次是为了验证自己的一次猜想。
上次《考成法》的时候,苏泽就已经想到了,如果自己在模拟后,主动引发朝局的风向变化,让朝局更偏向自己这边,是不是就能花费更少的威望值?
这么做,一是可以节省下宝贵的威望值,用更少的威望值来推行政令。
另一方面,苏泽也可以观察到朝局的变化,了解朝廷局势的变化,对于执行国策的影响。
甚至等以后,苏泽在使用【手提式大明朝廷】后,是不是可以针对反对的人,从而降低执行国策的成本?
比如这一次,最激烈反对登辽海运的,就是工部侍郎王之桓。
如何压制住王之桓的反对意见,苏泽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如果还是利用言官来攻击王之桓,那就回到了晚明党同伐异的老路上。
作为穿越者,苏泽自然是不屑为之!
苏泽拿起桌上的一封信,将信中的内容仔细阅读了两遍,就起身夹着信前往报馆。
第145章 治河专家
范宽是一位山人。
明代中期,随着科举日益激烈,很多读书人读一辈子书也没办法考中功名。
于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了一种拒斥科举、游走权门的文人群体,也就被称之为“山人”。
山人的职业多种多样,有给做幕僚的,做塾师的,还给帮着人打官司的,甚至还有占卜的。
山人自称“非官非民”,以山为号,号称隐于闹市,但实际上大部分山人都没有他们自称的那么“出世”,反而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政治掮客。
掮客,也叫说客,后世大洋彼岸的游说公司大行其道,颇类大明。
范宽是一名山人,也是一名掮客,而且他是受雇于大同范氏,游说于工部的诸官员家中,为的就是保住大同范家在辽东的输运业务。
晋商四大家族,范王靳梁,其中由以范氏为首,甚至前任大同总兵郑年遇到手头紧的时候,都要向范氏借钱预支饷银。
而范氏更是在边镇设立“账局”,放贷边镇卫所,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九边的经济。
范宽也是范氏族人,不过是旁支,科举不第后就游走于京师,从事于山人这个职业。
当然,范宽也是有自傲的地方。
他说话好听,杂剧南戏无不精通,字画上也有几分造诣。
最关键的是他生的俊美,在京师很多官员眼中十分的“可人”。
昨日他参加工部侍郎王之桓的夜宴,直到晌午才从大同会馆的客房里醒来,早就在门外候着的小厮连忙送来了洗漱的用品和解酒的汤药。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最新的《乐府新报》。
作为一名山人,范宽也要不停的精进业务,无论是《乐府新报》上风靡京师的《西游记》,还是报纸上有关实学心学的辩论,甚至苏泽亲笔撰写的那些格物致知的小文章,都是京师宴席上讨论的热门话题。
范宽先是看完了连载的西游记,接着又看向头版。
年后的邸报新闻不多。
头版头条是都察院全员出动,在京师四周的驿站抓违规使用勘合的奸人,京师四周的驿站为之一清,京师大小九卿衙门也三令五申,再也不敢随意发放勘合。
范宽看到这里有些惆怅,他当年入京,就是手持前任大同总兵郑年开具的勘合,沿途也都是住宿驿站才来到京师的。
如今整顿勘合乱象,以他这样的身份估计再也拿不到勘合,下次归乡就要住民驿了。
第二则新闻,则是户部的照会,朝廷在登莱铸造了新币,报纸上还刊印了新币的正反样式。
前几天范宽就从同住宿在大同会馆的商人那边,得到了银币和黄铜币。
范宽也研究了半天,却不知道黄铜币到底是什么材料所铸。
登莱铸造的银币样式精美,手工仿制的成本太高了。
范宽命人快马将新币送回大同,晋商这几个商号都有钱庄的业务,自然也会涉及到假币业务。
前几次朝廷发币,范氏都通过私铸赚了一大笔。
至于能不能私铸仿制,那就看主家那边有没有办法了。
范宽再次翻开报纸,来到第五版“格物致知”的版块。
《蓟辽治河杂览》?
范宽一惊,前些日子他就听说,登莱又重启海输之议。
今天报纸上这篇文章,难道是意有所指?
范宽正襟危坐,认真阅读这篇文章,等看完之后,他觉得脊背发凉。
常年出入工部官员府上,范宽也算是半个治河专家了。
这篇文章写得非常的专业,讲的就是开凿辽东运河的难度。
文章从地脉险峻开始,辽东河流的情况娓娓道来,将在辽东开凿运河的难处一一道来。
接着文章又将辽东的自然情况,冻土绵延,就是开凿出运河,每年也要有四个月的冰淩期无法行船。
最后文章又讲了辽东河流夷夏交错,不少河流都要经过女真人的地盘,而这些地方又多抗拒汉令,一旦出现问题就会淤塞整个航道。
三个理由层层递进,没有宣泄情绪,而是列数了辽东开河的难处。
苏泽还懂治河?
范宽再一看署名,这文章竟然不是苏泽写的?
前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潘季驯?
范宽立刻想起来了这个人名。
前任工部尚书朱衡,曾经在嘉靖皇帝的旨意下治理黄河。
而这个潘季驯,就是协助朱衡治理黄河的官员。
如今工部的内部,不少人都对潘季驯的专业能力十分的佩服,认为他是当今天下治水第一人!
等等,潘季驯不是在嘉靖四十五年丁忧归乡,如今还在老家吗?
苏泽是什么时候向潘季驯约稿的?
范宽当然不知道,苏泽有【飞鸽传书】这样的神器,潘季驯是湖州人,苏泽靠着徐渭的人脉联系上,向他约了这篇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