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池仁平听的倒吸一口凉气。
鲁锦连忙招手道,“先生不可轻易外传,此物功效极为霸道,还略有毒性,若为歹人所获,轻易便能将人迷晕,恐贻害无穷,将来便是要用,也要置于官府管控的医院之中。”
池仁平闻言一愣,当即点点头,“大帅思虑周密,此言甚为有理,听大帅这么说,或许当年的麻沸散,可能也是因此而失传的吧。”
“这就不得而知了。”鲁锦摇摇头,也对华佗麻沸散的失传感到惋惜。
接着两人又聊起了疾病防控,池仁平提醒道。
“大帅,种人痘防天花法还不完善,痘种皆采自人体,毒性大,很容易感染接种之人,甚至传播开来,大帅若想给天下百姓人人种痘,恐怕还有难处。”
鲁锦却说道,“我公输家有一法子,用牛痘代替人痘,可除此弊政。”
“牛痘?”池仁平顿时来了兴趣。
“然也。”鲁锦当即编了个故事,说什么牧人挤奶,手上感染了牛痘之后,就不会再得天花。
若是遇到天花病人,可先采集天花痘种,涂抹在牛舌头上,使牛感染,待牛发痘之后,再人工给其他牛接种,这样感染六七代之后,就成了弱毒‘疫苗’,再用七代痘牛给人接种,就不会再发生不良反应。
池仁平听的目瞪口呆,当即问道,“采牛痘给人接种,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不会!”鲁锦一口咬定,随即又道,“先生若是不信,也可拿人来试试。”
“这,如何有人肯试?”
鲁锦闻言笑了笑,“这世上为非作歹之人多了,或是死囚,或是外方敌寇,皆可为我所杀,便如那侵略沿海的倭寇,若真被我捉到,拿来试药又如何。”
“.”池仁平听到这话,顿时惊得脊背发凉,此时才突然想起,眼前这位大帅是个杀人盈野的反贼头子,这是真不把人命当回事啊
见池仁平一副明明十分惊恐,却不敢表露的样子,鲁锦这才又道。
“先生莫要误会,我并非嗜杀之人,但死囚敌寇本就是该死之人,若杀几个这样的人,能让天下百姓再无天花恶疾之忧,岂非利国利民?孰轻孰重,先生应当是能理解的吧?”
“理解理解.”
鲁锦的剑就挂在腰上,拥兵数万,他想杀谁就杀谁,池仁平敢不理解吗
“不过我还是担心,以牲畜做药给人接种,这,这当初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池仁平还是难以理解。
这怎么想出来的,那就得问问欧洲佬的放血疗法了,那帮欧洲医生不光会放血,还尝试给人输血,什么鸡血,羊血,马血,统统给人输过,是真的离谱,他们才是什么都敢往人身上试。
尤其是著名的破伤风疫苗,就分为马破和人破,所谓的马破,就是先提取破伤风杆菌,然后大量培养细菌,再给小鼠注射,逐次加量,提高小鼠的抵抗力,让其产生抗体,直到注射致死量的细菌,如果小鼠还能活着,就提纯小鼠血清给兔子注射。
然后依此类推,用兔子培养出抗体血清,再用马匹培养,为何选马匹呢,因为马对破伤风杆菌是易感体质,而且马体型又大,能抽不少血,用来制作血清疫苗价格便宜.
新中国第一次自主生产的‘白百破’疫苗,也是这么生产的,一举解决了白喉、百日咳,破伤风三种病,所有小孩都要接种这种混合疫苗。
虽然知道是欧洲人不当人搞出来的,但鲁锦还是解释道。
“先生应当知晓,并非我公输家有意用此方法,而是有些疾病,本来就会在人畜之间传播,既然牲畜的病能传染给人,那为何不能用牲畜治病呢?
“况且药材里本来就有许多血肉之药,比如血余炭,紫河车(人胎盘)之类,那从牛身上取些痘种又有何妨。
“当然,这种方法也不能乱用,最好先经过实验,才能给人接种。”
池仁平当即理解了鲁锦说的实验是什么意思,不过听鲁锦解释这么多,他也不太反对了。
两人又聊了许多,尤其是微生物领域,让池仁平最感兴趣,鲁锦又让他看了那个高倍望远镜,当得知暂时造不出显微镜时,池仁平心中十分遗憾。
两人相谈甚欢,池仁平答应帮鲁锦写信,看能不能帮他把葛可久和朱丹溪招来,鲁锦也答应他以后可以来和自己交流生物学,还送了几本书手抄版的公输秘典给池仁平。
等把这人送走之后,鲁锦看着桌上留下的两封信,当即把包毓叫了过来。
“大帅,可是有什么安排?”
“对。”鲁锦点点头,指了指桌上的两封信,当即说道。
“这是那位郎中池仁平的手书,他师傅是苏州已故名医葛应雷,这其中一封,是给他师兄葛可久的,此人是苏州当代名医,另一封是给婺州府义乌名医朱丹溪的信。
“六安那边不是产药材吗,你可以组织一批细作,扮作药材商人,以这两封信做引子,在苏州和婺州各设一个站点,就开药铺,扎下根来,为将来做准备。”
包毓闻言眼前一亮,“妙啊,还是大帅有办法,召见郎中都不忘了派遣细作之事,我知道了。”
鲁锦看了他一眼,又问道,“昨日我刚回来,见你兄长递来条子,说你从财户司支取了五百两银子,我昨日已经把批文补上了,你那边做的怎么样了?”
包毓当即汇报道,“大帅容禀,我已挑选好人选,派出三批人手,都是按大帅所说,扮作商贾前去开店,一批派往安庆,一批派往盱眙,还有一批派往高邮,等他们找到落脚地,便会派人回报。
“这些人家眷都在咱们庐州,有家有业,都是可控之人,大帅放心。
“徐州方面大帅要找的几个人,我暂时还没找到,那边很快就要打起来,过去开店恐怕不妥,我只派了零散人员去那边打探,等探听到那几人消息,再派人潜伏过去。
“江东方面暂时还没动手,不过这次大帅给了药材商人这个门路,又有名医的关系,我很快就能把站点建起来。”
鲁锦点点头,当即对他的工作肯定道。
“做的好,徐州方面要抓紧,最多再有半年恐怕就有战事,咱们没那么多时间,扬州路方面,安庆和江西方面,还有江东方面,这三个方向则要稳扎稳打,站稳脚跟,不要轻易暴露身份,那些开店的只能作为站点,不能直接参与收集情报,你明白吧?”
包毓当即说道,“单线联系,各条线尽量不产生交叉,我懂,请大帅放心。”
“那就好,这件事尽快做,需要钱再跟我说。”
“是。”
如今元末的金融已然破产,各种纸钞基本沦为废纸,这个时候的几百两银子的现货贵金属还是非常值钱的,五百两银子差不多能买到几百匹战马了,这可不是小数目,拿来开几个店肯定绰绰有余。
好在鲁锦如今占领了庐江的铁矿,那里也有金银产出,以后应该还能弄到不少钱。
处理了情报站还有张芸绣怀孕之事,鲁锦准备一番,翌日一早又领着人到了肥西郊外的铁厂,这里的产出才是接下来大战的关键,圣武军能不能快速武装起来,就看肥西这个铁厂了。
火器什么的先不论,只要能把圣武军的披甲率提上去,再把兵器更新一遍,就算没有火枪火炮,鲁锦也有信心扛过明年元廷的镇压。
尤其是披甲率,怎么快速打造铠甲可还真是个技术活。
第142章 大帅想法真是天马行空
这次去肥西铁厂视察,鲁锦还带着一群庐州城的工匠,他准备在肥西这里建立一个大型兵工厂,从冶金到铸造,再到机加工,一条龙的生产基地。
一行人还未走到地方,远远的就看到两座矗立在露天的高炉,不断地蒸腾着热气,将高炉上方的空气都吹的一阵扭曲。
再走近一些,还能看到有上百名泥瓦工,正在给水渠中砌砖,这条水渠是从淝河里引出来的,用来给铁厂的水力机械提供动力。
“大帅,前面就是用您说的办法,修的卧式水轮,这种蜗流式水轮力量很大,比寻常的立式水车好用的多。”跟在队伍中的许济川连忙向鲁锦介绍道。
鲁锦点点头,虽然他不是研究水动力的,但是对水轮机基础概念还是懂一些,传统的下冲式水轮是效率最低的,欧洲工业革命之前的水力工厂一般都用上冲式水轮,但是建造这种水轮对地形要求极高,需要较大的水流落差。
合肥周边都是大平原,显然造不了上冲式水轮,就算能造也得大规模改造地形,那工程量就太大了,所以鲁锦就借鉴了水力发电机的卧式水轮,相当于把水车平放在地上,再修一条弧形的引水渠,从切线角度冲击水轮,就大功告成了。
好处是不需要大的水流落差,只要水量充足就能保证效率,坏处是需要一套齿轮传动,将水平转动转化成垂直旋转,但造一套木头齿轮显然比改造地形容易的多。
一行人来到水渠边,鲁锦从那些工匠和的灰泥中挑起一些,看着颜色比较显白,便问道。
“这是什么灰?用这个砌砖应该不怕水吧?”
许济川当即道,“大帅,这是用石灰和陶土和的灰泥,最是坚固,不怕水冲,再说就算有水冲,只要定期修理即可。”
鲁锦再次点点头,原始版的水泥中国也有,常见的砖砌建筑就大量使用这种传统水泥,不过和欧洲的原始水泥还有些不同,欧洲是把石灰和粘土混合后烧结,再磨成粉,中国是直接烧石灰,再用石灰跟粘土和泥,少了一步混合烧结的步骤。
但中国这边的水泥还比欧洲多一种成分。
“大帅,其实若要水渠更加坚固,还可以往灰泥中加入糯米,只是如今我们钱粮紧张,故而我才做主把这一道省了。”
许济川说完便小心的看着鲁锦,以为鲁锦会怪罪他,谁知鲁锦反而夸奖道。
“粮食是给人吃的,本就不该用于砌砖,这哪是用米砌砖,分明是人血人骨,你做的好,以后再造其他建筑,一律不许往灰中加米。”
许济川闻言愣了下,一时间五味杂陈,半晌才恭敬抱拳道,“是,属下谨记。”
等到了铁厂的时候,鲁锦发现两座高炉有一座还在烘炉,就是干烧柴禾,把里面的耐火土烘干,顺便给炉膛加温,另一座已经开始出铁了,他们到这里的时候,付世才兄弟正在指挥出铁和投料。
六米高的竖炉旁修了一道斜坡,有工匠合力推着一辆小车,从炉顶投入焦炭、矿石和石灰,旁边还摆着一个巨大的木制风箱,由人力推拉,几组人不停的轮换,不过在风箱背后,那边已经预留了机械接口,等水车修好就能改成水利驱动了。
不远处的堆场里已经储备了足够的焦炭和矿石,还有石灰,上面搭了一个棚子用来防雨雪。
毕竟焦炭是先开工的,炉子这边建好之前,巢县都已经炼了一個月焦炭了,哪怕这边有三四座高炉一起开工,焦炭也足够这边使用。
一直等付世才指挥着把这一炉的料装好,鲁锦才将他们叫了过来。
“小民参见大帅。”
“哈哈哈,付师傅可不是小民,能指挥那么多工匠,把这铁厂管理的井井有条,怎么能说是小民呢,我看给你个官当,你也是能胜任的。”鲁锦当即夸奖道。
付世才闻言大喜,他从江东跑到这边来,不就是为了能够飞黄腾达吗,有了鲁锦这句话,就不枉他这些天费的心血。
“多谢大帅赏识,小人一定尽心尽力,给大帅多练铁,炼好铁!”
“那我就先替庐州军民谢谢你了,如今将士们急缺兵器甲胄,百姓又缺农具铁锅,我可都指望你了。”鲁锦指指还在冒烟的炉子,又问道。
“这座炉子开工几日了,每天能出多少铁?”
付世才当即答道,“回大帅,这炉子建好后,里面的耐火土都是湿的,要先烧木柴烘炉七日,把水分彻底烘干,然后再投焦炭矿石炼铁。
“眼前这座炉子已经开工三日,每日出铁水六炉,刚才出的这是第十六炉,算下来,每日炼的生铁有两千四百斤,旁边那座炉子已经烘炉第四天,再有三天也能炼铁了,到时候每日就能产铁四千斤以上。”
鲁锦闻言吃惊地挑了挑眉,这样的土高炉居然每天能产一吨生铁?真是不可小觑啊!
其实这就是鲁锦孤陋寡闻了,根据河南出土的汉代高炉来看,西汉时的高炉就能达到单炉每日一吨的产量了,如今过去一千多年,到了元末还是这个产量,只能说并没有什么进步。
而且这还只是炼铁,并不是钢的产量,想炼出合格的钢还是比较难的。
鲁锦听到每个炉子日产一吨的产量,不免担忧的问道,“一天出两千多斤铁,庐江那边采的矿能供应上吗?”
这回轮到付世才诧异了,想了想,可能是这位大帅真不懂,这才解释道。
“回大帅,铁矿能供的上,我之前已经在庐江划好了矿区,让他们先紧着高产的磁铁矿采,这样的矿石每一百斤最少能出四五十斤铁,一天两千斤铁也就是四千斤矿石,每天只需安排二十个人就能供上炉子的消耗。
“庐江知县那边安排了百人专门采矿,就算这边再建几座炉子,也是能供的上的。”
好吧,这回又是鲁锦孤陋寡闻了,他理论学了不少,但没怎么干过活,尤其是冶金的活,对一吨铁矿到底有多少没什么概念,实际上也就十个麻袋的矿石而已,焦炭密度比较低,一吨焦炭能装二十个麻袋。
这里所需的铁矿,每天只需要一条小渔船就能运来。
如果算人工的话,每人每天只需要采两个麻袋的矿石,这要是都干不出来,那纯粹是在磨洋工,按照付世才安排的人手,那是足够用了。
毕竟铁矿又不像花岗岩、玄武岩一样坚固,也不需要雕刻成什么尺寸,直接砸碎了装筐里就是。
而且庐江铁矿还是露天矿,比采青石都简单,从矿区采碎石出来,用独轮车运到河边,走不出两里就能装船,直接走巢湖送到肥西,有水路相连就是方便!
炼铁方面他暂时是真的挑不出毛病,每座炉子每天一吨以上的产量也不算少了,鲁锦只能在机加工方面想办法提高效率。
看着还是一片空地两座高炉,只有几个棚子的铁厂,鲁锦又道。
“这里得建几个车间,要能遮风避雨,不能天气不好就停工,工匠的住处也得有,而且车间要大,至少要有六丈宽,中间还不能有一根柱子,因为里面要装龙门吊,否则是很难搬动重炮的。”
这话听的众人一阵咋舌,六丈宽的房子,里面还不能有柱子.就算是皇宫正殿也没那么大的跨度啊。
这对现代钢结构厂房来说,完全是小儿科,钢结构领域,三十米以下的跨度都算小跨,三十到六十米算中跨,六十米以上才算大跨度,区区二十米宽的厂房,屁都是不是,但对这个年代来说却是个难题。
可是建的窄了又不行,里面又要放机器,又要放龙门吊车,窄了根本装不下,大口径重炮至少三千斤重,没有龙门吊根本搬不起来。
“苏青,你来造这厂房如何?”鲁锦见一圈人都不说话,直接点了苏青这个木匠的名字,这年头造房子也归木匠管。
“大,大帅,六丈宽还没有柱子,那得多大的木材做梁啊,此事恐怕很难,就算是用减柱法也很难造这么大的房子。”
减柱法就是元朝发展起来的,这帮蒙古人可能是住惯了帐篷,对中原的房子不甚满意,很讨厌那些柱子,于是元朝一代的官方建筑就十分推崇减柱法,房间越开阔越好,柱子越少越好,通过结构力学,将中间的柱子移到房子四周。
虽然元朝已经有了这项技术,但二十米的跨度还是太夸张了。
鲁锦却早有对策,这帮古代工匠就是被规矩管的太死了,谁告诉你造房子就一定得按梁柱斗拱那一套了,他当即说道。
“谁说一定要用整根的巨木做房梁了,我听闻河北赵州的石桥有十丈多的主跨,前宋时的木桥也有十几丈的主跨,你把木拱桥建到房顶上,上面盖上瓦不就行了。”
苏青听的目瞪口呆,把拱桥盖到房顶上?这位大帅的想法可真是天马行空,不过仔细想想,好像还真的可行,如果按照造桥的法子来算,那六丈宽的跨度确实不算什么,中国早就有这技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