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目的和理由,都不能如此划分,这样只会挑拨我圣武军和刘杜义军的友军关系。
“值此反元的艰难时刻,我可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跟友军起冲突,谁这个时候攻击反元义军,都会被戳脊梁骨。
“所以贵国这个封号任命,我鲁某人恕难从命!
“我也不妨跟你明说,你们自称宋国,北边的刘杜义军也自称宋国,你们之间谁是宋国我不管,但你们两家之争,别想把我也牵扯进去。”
杨普雄闻言顿感棘手,这位鲁元帅哪里是看不懂,分明是看的很明白嘛,连徐宋真正的意图都看出来了,而且还说攻击友军会被戳脊梁骨,这分明是在点徐宋啊!
现在元朝未灭,谁先对其他义军动手,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是要被戳脊梁骨,要身败名裂的,这样一来,袖子里那封出兵威胁的信他就更不敢掏出来了。
现在鲁锦直接摊牌,那下面的事就不是杨普雄能决定的了,接下来怎么谈,必须得回去请示徐寿辉才行。
好在杨普雄之前在六安就做了心理准备,也没想着一次就能谈成,于是他就问道。
“此事非在下所能决定,元帅可否容在下先回去复命,让陛下重新拟定一个封号?元帅忠义我已知晓,在下定然禀告陛下,另立封号,决不让元帅为难,请元帅也相信,我国陛下绝没有离间元帅与其他义军之意。”
“呵呵,那就请贵使自便吧,不过我圣武军如今独领庐州路,水陆步骑二十万大军,可不是区区一个管勾就能打发的,贵国未免也太小瞧了我鲁某人,哼。”
鲁锦撂下一句话,甩了甩袖子转身就朝后院走去,李善长和冯国用也连忙跟上,只留下杨普雄傻傻的站在堂中发呆。
“诶”杨普雄还在朝着鲁锦的背影招手,想说什么,但看着鲁锦毫不理睬的样子,也闭口不言。
包毓站在一旁,看看地上丢的几页信纸,然后弯腰捡了起来,递到杨普雄手中,这才笑着道,“使者请回客馆吧,大帅今天怕是不能见你了。”
杨普雄看着手中的信,暗暗咬了咬牙,这才跟着包毓回了客馆。
另一边,元帅府的二进中堂,鲁锦看着跟在身后的李善长和冯国用,当即问道,“两位先生,这管勾是何官职?”
两人闻言一愣,互相对视一眼,刚才听鲁锦骂的这么凶,这么不屑,还以为鲁锦知道,原来大帅是不认识管勾啊.
“咳。”李善长清了清嗓,掩饰尴尬,然后才解释道。
“大帅,这管勾原称管勾所,乃前宋所设官职,最初类似于鸿胪寺,负责接待沟通外藩使臣,管勾所主官称为管勾。
“后来管勾所权力逐渐扩大,能管太医局,甚至还能管御史台。”
鲁锦闻言挑了挑眉,宋朝冗官冗员十分严重,设了好多没用的闲官,这管勾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但这什么管勾还能管御史台就比较离谱了吧,这可是一国的监察大权。
正当鲁锦惊讶管勾这个官职的时候,紧接着就听李善长继续说道。
“这管勾传到元朝又有不同,职权更杂,连冶铁之事有时都会专设管勾所管理。
“不过不论徐宋所设管勾职权究竟如何,都未免显得太过小气,若他真打算封大帅为行省主官,最少也要给个行省平章政事,若不得此位,大帅就算拒绝也无妨,想必那徐宋君臣自己心中也有数。”
鲁锦闻言点了点头,就是嘛,一省主官你才给个什么管勾,听都没听说过,哪有平章政事显得正规。
其实平章政事究竟有多大权力,鲁锦也不是很懂,但他知道历史上的朱元璋,就被小明王韩林儿封过江南平章。
老子现在好歹也占了整个庐州府,手下兵力也不算少,连个平章都不给,徐寿辉的确算是很小气了,你自己都称帝了,还舍不得封几个爵位,拿个管勾就想白捡几万兵,未免想的也太美了。
不过鲁锦还是说道。
“这次算是将他打发了,可先生不是说要拖延时间吗,那他下次要是真的给个平章呢,又该如何拒绝?”
“这”
李善长和冯国用对视一眼,冯国用这才说道。
“他若真给平章,大帅一来可以讨要爵位,而且最少要公爵起步,王爵最好,徐宋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二来不能解散军队,他要想指使大帅去为徐宋作战,也要他先拨付粮草兵器甲胄,再给一笔他出不起的开拔费用,反正多提几个徐宋不可能答应的条件就是。”
李善长也补充道,“如此一来,其使者势必又要回去商量,这一来一回,至少半年过去了。”
鲁锦闻言点点头,半年,那大概就是徐宋和湖广元军僵持不下,出奇兵进攻杭州的时候了,到时候让徐宋去和元军打生打死,自己这边夏收储备粮食,播种。
徐州芝麻李那个时候差不多也该被元廷击败了,正好还能收拢一波徐州的溃兵,拣点便宜。
攒够了粮食,收拢兵力,等着徐宋把江南元军主力引去湖广,下半年,最早等到秋收之后,就是自己进攻江南的时间了。
鲁锦心中计算了一下时间表,这才说道。
“可以,那便这么定下来吧,徐宋使者来回一趟最少两三个月,等第二次被回绝,最早也得夏收之后了,他要是还来第三次,那咱们差不多也该顺势过江了。
“等咱们过江成了大势,只要徐宋不傻,就不会再提拉拢之事,到时谁强谁弱,还真不一定呢。”
“正是此理。”
“大帅英明。”
李善长和冯国用两人连忙点头表示赞同。
鲁锦挥挥手,示意他们不用如此奉承。
另一边,杨普雄也在客馆生闷气,他在脑中复盘了一下与鲁锦的见面过程,发现鲁锦从一开始挑刺就是故意的,先挑刺让他自辩,从而将他置于劣势地位,然后一步错,步步错,自己始终陷入鲁锦的逼问之中,只能不停的去解释,从而陷入被动。
而且鲁锦对那封信的理解才叫厉害,明明他什么都看懂了,却偏偏能找到些奇怪的角度解读,从而形成对鲁锦有利的话题,把他逼入墙角。
这次输的是真不亏,不过也从这看出来了鲁锦的三个意思,一,鲁锦不想卷入徐宋与韩宋的竞争;二,这位元帅兵马强壮,一个管勾恐怕是很难满足的;三,此人极为聪明难缠,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绝不是只会打仗的莽夫。
想到这里,杨普雄才稍稍放松,这趟虽然没有谈成拉拢之事,但能得到这些情报也是值得的。
既然鲁锦已经答应让他回去了,那接下来谈判的事就跟他没关系了,不过在临走之前,他还得确定一下李普胜和赵普胜的真实下落。
于是杨普雄便再次找到了包毓,之前秦理说可以让他去祭拜赵普胜的坟墓,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
第150章 再传捷报
庐州城南,包毓骑马领着杨普雄,身后是双方各自的侍卫骑兵,杨普雄又从城里买了香烛纸钱,还有些贡品,一行人直奔南城外的赵普胜墓地而去。
“大帅自入巢湖水师,自领一营,与廖氏、俞氏合兵七千,先设计诱左君弼主力出城,于巢湖之滨设伏将其围歼。
“待左君弼死,大帅又趁势进围庐州,围而不攻,诱六安朱亮祖来援,于半路设伏围而歼之,生俘六安元帅朱亮祖,元军主力既灭,遂挥师横扫,取庐州、六安、梁县三城。
“自大帅投军以来,带巢湖诸将连战连捷,入主庐州,遂被诸将共举为元帅,当是时,赵普胜将军领兵结寨含山,距庐州甚远,离和州康茂才却近,赵将军得知庐州被克,便提议合兵共守庐州,遣人求大帅派兵接应。
“大帅本已答应出兵接应,然当时新占三城,兵力不足,就相约晚几天,赵将军却等不及,原定庐州出兵至含山山寨,合兵而还,谁知赵将军却领兵独走,被康茂才抓到破绽,率大军围攻,赵将军被围攻致死,首级被夺,若非叶、郑二将拼死相救,恐怕连华将军也要陨落啊。”
包毓作为当事人,最清楚赵普胜的死因,然而此时作为向导,却把自己和鲁锦摘得一干二净,把过错都归到赵普胜头上,当然这事也只能是赵普胜的错。
杨普雄听完这才搞清了鲁锦的上位经历,原来这位鲁大帅是这么入主的庐州,也难怪巢湖诸将和元廷降将都不喜赵普胜和李普胜,人家流血牺牲,拼命创业的时候你不在,等打下了城池你又来摘桃子,咋可能会喜欢你。
至于赵普胜的死因,杨普雄虽然不信包毓的一面之词,但他说的却也合情合理,只是自己和赵普胜不熟,一切都是听师傅彭莹玉所言,因此赵普胜究竟是什么性格,自己也不清楚,也就没法判断。
赵普胜的墓地就在南城外不远,一行人没多久就来到一座墓前,坟墓修的不大,甚至显得略微普通,坟前立了块石碑,上面却没有刻一个字。
杨普雄看的直皱眉,当即问道,“这碑上为何没有刻字?”
“一来,当时大帅派兵接应的时候,赵将军阵亡,首级被夺,大军只抢回了赵将军的无头尸体,可尸体又不能一直拖着不下葬,便先草草下葬了,后来大帅灭了康茂才,找回赵将军首级,才起坟又重新合葬的。
“至于为何无字,是大帅担心赵将军坟茔被敌军毁坏,故而没有留字,只叫人记下位置,待将来元廷被灭,再给赵将军重修坟茔也不迟。”
杨普雄听到这个理由稍微好受了点,古代打仗挖对方坟地是很常见的事,尤其是元军的军纪,就跟没有一样,杀良冒功,淫掠百姓,偷坟掘墓这都不稀奇,也就朱元璋专门下过军令,不许抢掠百姓,不许奸淫妇女,不许毁人坟茔,朱元璋爹娘的墓都被元军扒过,鲁锦专门防着一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杨普雄朝庐州拱了拱手,“鲁元帅心思缜密,我在这里替师兄谢过大帅好意。”
言罢,便一挥手,让跟来的士卒摆上供品,杨普雄又亲自清理了坟头杂草,点上香烛祭拜一番,末了他又问道。
“赵师兄殒命于康茂才之手,那我另一个师兄李普胜呢?”
包毓已经受过鲁锦的指使,如今看来徐宋应该是不知道李普胜的下落,那就干脆不告诉他们李普胜还活着的消息,否则对方要带走李普胜,或是去面见李普胜的话,都会很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说。
于是包毓这才道。
“大帅入主庐州后,招兵买马,扩军备战,先攻下巢县,以巢县为铒,诱康茂才出兵,大帅又亲自集结重兵,与康茂才会猎于巢县城外,将康茂才大军尽数歼灭,又顺势攻取和阳。
“当时赵将军又已死,正巧贵军起兵于黄冈的消息传来,李将军又一直屯兵无为,许是听到了南方的消息,可能带兵南下了吧,他本就兵力不多,又行踪隐秘,从此就再未听闻李将军下落,他没能找到贵军吗?”
杨普雄闻言一愣,顿时惊道,“什么,你说我李师兄率兵南下找我师傅去了?”
包毓摊摊手,“非也,我们只是猜测,当时康茂才各处陈兵两万有余,又有元廷江防水师为依仗,大帅兵力与之旗鼓相当,想要赢下康茂才并不容易,又哪有时间去寻李将军。
“可能李将军得知赵将军的死讯,他不明前因后果,故意躲着我们也未可知,总之后来我军攻下无为时,并未找到李将军,倒是当地有传言说有一股乱军去了南方,之后就杳无音讯了。”
包毓说完又小声嘀咕道,“赵将军屯兵含山,好歹还知道派人来联络,李将军屯兵无为,那可真是深居简出,从不联系。”
这话虽是小声嘀咕,可也正好能被杨普雄听到。
杨普雄闻言眼珠子一阵乱转,按照包毓所说,鲁锦当时忙着和康茂才死拼,赵普胜又死的不明不白,恰好这个时候传来彭莹玉在湖广起义的消息,李普胜还真有可能带兵南下。
可是从无为南下,中间还隔着個安庆路,甚至还隔着个江西,他又能怎么过去呢?要么钻大别山,要么走水路去黄冈,反正总不可能是从陆路一路打过去的吧,李普胜要是真的南下,那死在半路都很有可能.
当然还有一种结果,那就是鲁锦把李普胜暗地里杀了,但李普胜又不是一个人,他手下是有兵的,这事很难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于是杨普雄又问道,“那包先生可知我李师兄当时有多少兵?”
“这,我还真不知道,听说最多不过两千,也可能只有数百,李将军本来就很少联络,我们又哪里知晓。”
包毓摊摊手表示不知,杨普雄也拿他没办法,看来此事只好再派人调查了,要是李普胜真的南下,说不定可以在南方探听一下消息。
当然也可能是隐姓埋名藏起来了,这也很有可能,因为彭莹玉以前造反失败就干过这事。
包毓今天讲的这些消息,杨普雄半信半疑,但他又没有证据,在庐州又人生地不熟,走到哪里还都有人跟着,让他很难调查真相。
但他总觉得赵普胜的死肯定不简单,鲁锦又是半路投军,还取得了巢湖水师的领导权,原来的巢湖系将领又十分厌恶赵普胜和李普胜,很难说这里面没有鲁锦的刻意引导。
不过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能安全回去,把庐州这里的情况告诉徐寿辉和他师傅彭莹玉才是正事,于是祭拜完赵普胜,他就跟着包毓回了庐州城。
半路上,一行人远远的路过铁厂,发现那边有冲天的烟柱,还有车队往那边不停的送木头,杨普雄便好奇道。
“那边冒烟的是何处所在?”
包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哦,那边是大帅令人兴办的砖窑,暴元多有隳城之举,各地城防不固,如今就连庐州城墙都没包砖,因此大帅令人多多烧砖,用以加固城防。”
“哦,原来如此。”
杨普雄点了点头,心道这鲁锦果然不好对付,占了地盘就四处加固城池,之前见到的故埠镇在筑城,庐州这里不仅加高了城池,甚至还要包砖,要是真的来攻城,一座一座的来打,恐怕要费很大的功夫,最好还是能够拉拢鲁锦率军归附,不然代价就太大了。
杨普雄心中汇总着这些情报,也没再过多纠缠,就跟着回了庐州城,包毓暗暗观察他的反应,也不知有没有唬住这货。
之所以不告诉杨普雄那里是铁厂,不过是为了示敌以弱罢了,现在还不是跟徐宋撕破脸的时候,装的弱小一点,让徐宋继续保持拉拢圣武军的幻想,这点很重要。
一行人回到庐州,刚进城门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马背上还有一名骑手,身背信幡旗,手举捷报沿途高喊。
“大捷!大捷!朱督师率军一万攻克濠州,阵斩敌将三员,俘获敌军两千!”
“大捷!大捷!朱督师率军一万攻克濠州,阵斩敌将三员,俘获敌军两千!”
那骑手沿途遇到路口,或是有人汇聚的地方,便停下来转圈喊上一遍,听的周围百姓赞叹不已。
“好,又打胜仗了,咱圣武军真是所向披靡啊,大帅兵锋所指,无一城能挡!”
“濠州离这可不近,得有三四百里吧?”
“哪有,要是走定远,再去濠州,也就三百里上下。”
“这不到一月,已经传了多少次捷报,上次不是说全椒,滁州,来安都打下来了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去扬州。”
“来安是哪?”
城内百姓听完捷报都在四处议论,自从鲁锦上次出去视察开始,那捷报是一个一个往回传,给百姓造成一种元廷弱不禁风,一触即溃的感觉,圣武军的所向披靡,更是让城里的军民士气高涨,只有有见识的百姓才知道没那么简单,现在打的都是地方元军,等元廷的朝廷大军来讨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杨普雄站在路边,听完那传令兵的捷报,顿时警醒,朱督师,领兵一万?之前遇到的张焕是千户营官,手下有近千甲士,千户上面还有指挥使,管几个千户,也不知有没有定例,现在又冒出个督师,可以领兵万人,看来就是指挥使上面一级的军官了,大概可以管两三个指挥使。
只是这领兵万人的督师为何姓朱?难不成是被鲁锦擒获的六安义兵元帅朱亮祖?那也不太对吧,一个降将做到了督师,巢湖系的老将俞廷玉却只是个指挥使,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又站那听了一会城中百姓的议论,心里也不禁赞叹,看来这鲁元帅的地盘不小啊,北至庐州,东临扬州,南临安庆,西至六安,都成了他的地盘,这岂止占了庐州路,再让他这么扩张下去,恐怕扬州路,安庆路,安丰路也要尽入其手了!
这地盘比他们徐宋还大得多!
不行,招揽圣武军的事情还得加快,不然以后鲁锦地盘越来越广,兵越来越多,再想招揽只怕是更难了,杨普雄顿时着急起来。
看了眼身边的包毓,杨普雄再次问道,“敢问这捷报中所言的朱督师,可是原六安义兵元帅朱亮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