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战炮位,射击诸元不变,十发急速射,预备!
“重炮连,一号装药,实心弹装填,标尺不变,十发急速射,预备!”
“十发急速射,预备!”
“一连好!”
“二连好”
“开炮!”
轰轰轰轰轰轰————
两军相隔1400米时,圣武军的第二轮火炮齐射打响了。
所谓的十发急速射,又称效力射,就是在第一炮成功命中的前提下,以牺牲精准度,换取更快的射速,对敌实施火力覆盖,不必再每打一发就重新校正一次,只需把火炮简单复位,重新装填,即可发射。
这个炮术科目,平时训练是以二十秒一炮为合格,全速射击的时候,装填速度甚至比燧发枪还快一些.
轰的一炮打出去,炮车还在后座,清膛手就已经从水桶里提起了刷子,清膛杆前面绑着羊毛毡,此时已经在水桶里吸饱了水,清膛手举起杆子就捅进炮口,一推到底,将里面还在燃烧的火星和布屑尽数熄灭,防止装填下一发弹药时,火星提前引燃弹药,造成发射事故。
等到火炮后座停止时,清膛手已经拽出了清膛杆,然后把杆子调个头,换成干燥棉花的一头重新捅进炮口,把水擦干,再拔出来。
在他清膛的这个过程中,炮班的其他人也已经推着火炮复位。
“装药!”
装药手立刻接过麻布药包塞进炮口,旁边的推弹手拿起推弹杆,将药包一推到底。
“装弹!”
装弹手也接过炮弹塞进炮口,推弹手再次用推弹杆装填到位。
在这个装弹的过程中,引药手也用钢针插进火门,刺破药包,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引药,用牙撕开,倒在火门上,然后用手捂住火门,防止火药颗粒被风吹散。
炮长见装填复位完毕,立刻命令道,“开炮!”
点炮手伸出点火叉,戳向火门,轰隆一声炮响,火炮再次后座,刚才的装弹流程立刻重复一遍。
每门火炮前面有四个人,分别负责清膛、装药、装弹、推弹。
炮尾后面有三个人,分别负责引药、点火、指挥。
再往后还有四个人,一个弹药士官,负责根据炮长口令分发对应规格的弹药,外加三个送弹手。
最后面还有个马桩子,看着几匹拖炮的挽马,省的马匹受惊乱跑。
一个炮班12人,各司其职,争分夺秒的完成一轮轮的发射流程,以每分钟三发的极快射速,向当面的元军大阵尽情宣泄着火力。
这个时候根本不提瞄准,瞄个屁的瞄,两万多人的大阵,只要把炮弹打到人堆里就是胜利!
上百门大炮齐射,每颗炮弹击中三个人就不亏,一轮炮击就能消灭300多敌军,击中五个人就有得赚,一轮炮击就能消灭500多人,要是能打中七八个,那简直血赚好吧,一轮炮击,对面一个千户营就没了。
这杀伤效率,步兵得用刀枪砍上半天,而火炮只需要短短20秒!
这个时候每多往敌阵里打上一发炮弹,胜利的天秤就会向己方倾斜一分。
等这轮十发急速射打完,每门炮打十发,至少要让当面的元军躺下五千到八千人,两万五千人的前军大阵直接削去三分之一,看月鲁帖木儿拿什么和自己打!
轰轰轰轰轰轰————
一轮又一轮的炮击,打起来连绵不绝,滚雷般的炮响惊震四野,根本听不到停顿和间歇,好像沸腾的油锅开锅了一般。
炮口喷吐着死亡的烈焰和硝烟,还有目光根本无法锁定,在烟雾中呼啸而过的炮弹,无情的收割着一串串元军士卒的生命,元军前阵的盾牌阵线很快就被打的七零八落。
随着身边的人越死越多,还有那些被炮弹削去四肢,暂时伤而未死之人的惨叫,就算之前不当回事的人,此时也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轰——咻——
炮弹划过空气发出一阵啸叫,一颗直径155毫米,足有小孩脑袋那么大,重达23斤的铁球轰然砸向元军阵列,当场砸翻一串十几人,在元军阵列的人群中犁出一道血胡同。
一名被削去肩膀的元军倒在地上,哭嚎着用仅剩的一支手臂抓向身旁的战友,“救救我,我要回家,我不想死”
“啊,你别过来~~~~”旁边的战友也吓得发出一阵惊叫。
元军前排的一个千户官,转身朝着后面的投石机阵列,瞪着血红的眼睛愤怒大叫。
“为什么还不发砲还击?就这么看着我的兵被打吗?快发砲啊!我的兵都要死完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后面的投石机阵列同样损失惨重,但两三里的射程,他们的茴茴砲拿头来打?这玩意撑死只能打三百米。
投石机阵列的一个军官也着急的哭喊道,“太远了,我们的砲打不到啊!”
轰——咻————
就在这时,又一颗23斤重的大铁球呼啸着砸过来,顿时将元军车翻一串,炮弹经过沿线的十几个人全部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残肢断臂飞的到处都是。
那名嚷嚷着要让茴茴砲发砲还击的千户军官,也被打中了小腹,整个人被弹起的铁球拦腰斩断,半截身子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在地上,身上的铁甲屁用没有,好似纸糊的一般。
军官的残躯伸出手臂,抠着地上的泥土想要爬起来,可却怎么也起不来,再扭头往下一看,发现腰部以下什么都没了,顿时一股无尽的恨意和恐惧袭来。
他奋力的抬起头,想看清对面圣武军的军阵,但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从对面飘来的浓郁硝烟,宛如大雾一般,一缕缕飘荡的烟气,仿佛幽冥的鬼手,拉着他向黑暗中扯去,那名军官终于不甘的气绝身亡,残破的躯体倒在黄土上,被后面中军督战队驱赶着向前的元军士卒一一踩过。
轰——
又是一炮打出去,禁卫一旅炮营二连一排一班的清膛手毛振,立刻从水桶里提起清膛杆,向着炮口里捅去,等他清完炮膛,把炮膛擦干,却没看到装弹手再次装弹,不由得一愣。
“嗯?不打了吗?”
他刚才专心致志,一心只盯着火炮和水桶,背对着元军大阵,光顾着清膛了,根本就没转头看一眼后面的元军大阵。
这时看到全班都停了下来,望向对面的元军,他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刚才还阵型紧密的元军盾牌大阵,现在已经被打的七零八落,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仅仅三分半钟,只过了210秒,根本就不给元军反应调整的时间,这一轮十发急速射,就让元军前阵的两万多人躺下了三分之一,随时处在崩溃的边缘。
而直到此时,元军也只向前推进了400多米,距离圣武军还有九百多米的漫长路程.
“清膛手毛振。”
“到!”
“检修火炮,用铁刷二次清膛。”
“是!”
第298章 小茅山会战(完)
十发急速射之后,各炮开始用带麻花状铁钩的特殊刷子清膛,伸到炮口里掏一掏,能带出一些未烧完的残留药包碎布。
清理完杂物之后,再用蘸水的毛毡刷子把炮膛擦洗一遍,不用擦干,让里面的水渍自然蒸发,可以给火炮快速降温,炮班的其他成员,也在趁着这个机会恢复体力。
与此同时,在元军那边,由于是第一次面对火炮急袭,元军从上到下,从主将到小兵,都缺乏对这种新式武器的性能,和战术模式的了解,以及缺乏应对火炮的经验,于是就导致了他们的严重误判。
第一轮试射的时候,月鲁和陈兆先身在中军,只听到了一阵炮响,却看不到一线的惨状,在他们的视角,只能看到前阵发生了一些骚乱,但很快就被军官们弹压了下去,阵列继续前进,这就给他们造成了一种错觉。
哦,这东西射程确实够远啊,但威力好像也就那样。
的确,用滑膛炮打实心弹,威力确实不怎么样,一颗实心铁球只能打中几个人而已,可他们错就错在,误判了圣武军的火炮数量,以及集中的使用方式,最关键的还有火炮的射速。
月鲁帖木儿和陈兆先,还在下意识的用他们对于元军碗口铳的认知,套在鲁锦的火炮上,以为这不过是一种射程比较远的碗口铳而已,毕竟人无法想象一种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而元军的碗口铳是什么东西?是一种毫无气密性可言,打高抛弹道的臼炮,多用于水战的火器,用来抛射弹丸,从上到下砸敌方船只甲板的武器。
这东西用在陆地野战,不能说没一点用吧,但作用也十分有限。
于是本着错误的认知,月鲁下达了继续进兵的命令。
但是接下来,当那一轮十发急速射开火的时候,他就算想要后悔,也没那个机会了。
96门大炮,加上第一轮的试射,每门炮各打了11发,短短时间内就打出1056颗炮弹,即便每颗炮弹只击中个位数的敌军,上千颗炮弹也足以撂倒大几千人。
而且黑火药燃烧会释放大量的白色烟雾,短时间内打了上千炮,那喷射的硝烟就如同大雾一般。
再加上现在正是秋季,刮的还是西风,圣武军阵列正好处在上风口,元军处于下风口,于是浓郁的硝烟就全都飘到元军那边去了,导致元军的前阵完全被烟雾笼罩,后面的中军也视野受限。
前阵的士卒看不到两边的情况,他们只知道自己这边被打的很惨,而中军的月鲁和陈兆先,也看不到前方的惨状,只能听到连绵不绝的炮声,但对炮击的杀伤效果并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只一个劲的击鼓进兵。
直到这一轮十发急速射打完,圣武军阵线不再有硝烟冒出,笼罩在元军头上的烟雾被风吹到了中军后面,随着元军整个大阵的前移,直到这时,月鲁才看到前军和中军之间的空地上,留下了一地死尸.
七八千具残破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还有许多伤而未死的伤员在那里惨叫,那场面真的堪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前军的大阵此时也早已残破不堪,原本两万五千人的大阵,此时只剩下了一万七千多人,剩余的士卒也畏畏缩缩的,不敢继续上前。
看到这一幕的中军士卒无不倒吸一口凉气,陈兆先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月鲁看到尸横遍野的场景,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顿时眼前一黑,血压飙升,差点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去。
这个马上就快七十岁,拖着重病之体一直熬到现在的老头子,终于要熬不住了.
“大人!”
“大人!”
还好两旁的亲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月鲁,陈兆先这时也赶忙过来,凑到近前问道,“平章大人,要不要先退到无想山扎营,重整旗鼓,再做打算?”
“咳咳咳咳——”
月鲁闻言顿时好似回光返照了一般,脸上呈现异常的红色,一把抓住陈兆先的手腕,猛咳一阵,这才死死盯着陈兆先,语气虚弱但却十分坚定的说道。
“不能退!此时一退士气全崩,我们就再无击败鲁贼的机会了。
“从左右中军各调五千人上前,中军和后军依次前压,加快速度冲上去,和贼兵肉搏,此战若不能将此獠剿灭,今后必成大患,今日便是死上一半,也绝不能让鲁贼活着逃走!噗,咳咳咳咳——”
陈兆先闻言顿时为难道,“可是前军士气已泄,他们恐怕不敢继续上前了。”
月鲁睁开浑浊的双目,伸手划拉了一圈,抓住左手边的一个亲兵,“让术仑带着我的亲兵督战,畏敌不前者,斩!”
“可是.”
“快去!咳咳咳咳——”月鲁剧烈咳嗽着,猛的咳出一口鲜血,就这还不忘挥手催促陈兆先快去调兵。
月鲁身旁有亲兵看着,陈兆先没办法,他这个时候总不好直接逃走,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替月鲁发号施令,陈兆先虽然是月鲁提拔的集庆路义兵元帅,可是他在月鲁的亲兵眼中,依旧只是个卑微的汉人而已,那些蒙古亲兵可不会惯着他。
然而正当他想要走的时候,月鲁又叫住他。
“调骑兵,去侧翼漫射袭扰,掩护大军前进。”
“是。”
看着月鲁身边几个蒙古亲兵冷漠的目光,陈兆先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他自己也恨的咬牙切齿,既是因为不能杀了鲁锦为父报仇,同样也恨月鲁对他的冷漠,之前用他的时候还对他关爱有加,好似对待自己的子侄一般嘘寒问暖,可现在轮到送死的差事了,月鲁这老贼也是一点都不含糊。
这他妈可都是陈兆先在集庆路调来的兵!
不是你的兵,你送着不心疼是吧?
嗵的一声变令炮响,元军大阵的军官们纷纷看向中军,只见中军信幡旗摇动,左右两翼很快各调了五千人向前军移动过来,中军也派出五千补到前军,月鲁的亲兵军官术仑也带着两千人上前督战。
刚才已经被打的还剩一万七千多人的前军大阵,再次被补充到三万多人,比一开始的人数还多一些。
咚咚咚咚咚咚————
催促进兵的鼓声再次敲响,可前军的一些士卒却已经被火炮吓破了胆,不仅畏缩不前,甚至还有人吓傻了一般转身逃跑,然后当场被督战的蒙古亲兵们射死。
“畏敌不前者,杀!”
督战队沿途走过,看到还有一些被炮弹打中,伤而未死,躺在那惨嚎的伤兵,同样无情的挥刀处死。
“扰乱军心者,死!”
连杀数百人,顿时吓得其他伤兵咬牙死撑,再也不敢发出一声惨叫。
前阵的残兵们也被后面推搡着继续向前,那些前阵的军官们看着这情况也没办法,今天要么死在督战队手里,要么死在敌军阵前了,只能安慰自己和那些士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