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军功可以和主将一起升职,打了败仗主将和训导谁也跑不掉,错也得一起扛,所以监军可以捣乱,训导官却不行,真扯后腿吃了败仗,训导官第一个跑不了,明白吗?”
屠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刘旻化确实领悟了其中的区别。
朱亮祖又解释道,“而且凡战事一起,只要涉及作战的问题,主将就可以乾纲独断,训导官没有命令主将的权利,只有建议权,没有决策权,换言之只要打起仗来,一切都得听军事主官的,训导官就算有意见,他也得听咱的命令行事,这规矩可比监军那一套舒服多了。
“总之训导官确实有许多好处,可以为主将省去很多麻烦,主将只要一心想着怎么打赢就行了,别的都不用你操心,所以你们也不必抵触训导官,训导官是咱们自己人,不是那些胡搅蛮缠的大头巾书生。”
二人这才明白两者的区别,顿时恍然大悟,连忙拱手作揖朝高耀行礼,口称失敬,听朱亮祖的意思,这位今后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了,而且还是掌管军法的,这如何敢得罪人家。
屠海也压着脾气问道,“那敢问高训导,刘旻化那个就行,为何我这个就不行?”
高耀顿时解释起来,“我且问你,你看别家军队番号都是虎啊豹啊,金吾羽林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威风,唯独咱们圣武军的番号全是平平无奇的数字,你可知为何吗?”
“不知,为啥?”屠海顿时摇了摇头,这个他真不知道,以前他刚听说的时候还感到奇怪呢。
高耀闻言又说道,“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唯器与名,不可假于人,君之所司也,就是说名和器那都是需要君主亲自掌握的,绝不可放任给手下的大臣,因为这是天子执政的根基,若将名和器都交给臣子将军了,那天子也就没了威信,这朝廷也离亡国不远了。
“什么是名?往简单了说就是官职,就如你们俩的正式任命,那是只有大帅才能亲自掌握的,他朱亮祖就是职位再高,那也不能私自任命官佐,若是下面的将军人人都能随便封官,谁还会听大帅的,那不是公然造反吗?所以他只能任命临时代理军职,你能明白吗?”
屠海皱眉点了点头,“这个咱懂,官位这东西肯定不能谁说封就封,可这跟我的花名册有啥关系?为啥他刘旻化的就行,我的就不行?”
高耀敲了敲手中那本花名册,又解释道。
“这就要说到器了,什么是器,往简单了说,军队就是天子的器,还是国家的公器,军队是朝廷的军队,是天子的军队,而不是将领的私军,所以圣武军自建军时,就摒弃了任何跟私军沾边的东西,番号一律用数字,军旗也是统一样式,只有上面的数字番号不同,连将领姓氏旗都不准打。
“为什么?往小了说,一旦军队成了某个将领的私军,就会产生恶劣的后果,遇到硬仗不敢打,不舍得打,因为害怕损失了自己的私兵,处处总想着保存实力,怕自己的私军打没了。
“那最后的结果就是,遇到硬仗你不敢打,他也不敢打,大家都不去打,那这仗还能打赢吗?遇到好打的软柿子,大家又拼命抢功,你去抢,别人也去抢,最终敌军没打死多少,自己人就得先打出狗脑子来。
“一旦变成这样的军队,那就谁也打不赢,只有死路一条,甚至关键时刻,这人还可能叛变投敌,反正私军就是自己的全副家当,安身立命的本钱,投给谁不是投,给谁打仗不是打,你说是不是?”
屠海闻言顿时冒出一头的冷汗,不仅是因为他之前真这么想过,而且他已经反应过来,高耀为什么跟他说这个,因为他交上去的那个花名册,一共五个千户营官,分别是他自己屠海,还有二弟屠洋、三弟屠槐、四弟屠淀,外加一个辅兵营的营官杜天佑
好家伙,你这简直是个屠家军啊,你想干什么?
高耀说完又补了一句,“往大了说,一个将领敢养私军,你想做什么?想造反吗?!”
高耀突然一声厉喝,吓得屠海差点没站稳,仿佛真见了什么朝中重臣训斥一般,连忙惶恐的卑躬屈膝道。
“这这这,这咱真没这个心思啊,高训导,我那几个兄弟平时在军中就是军官,总不能就因为他们是我兄弟,就不让他们领兵吧?”
高耀见吓住了这厮,这才满意的上前把他扶直了身子,然后才语气和蔼道。
“你这个团,让你们四兄弟各领一营,大帅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咱们圣武军连将领姓氏旗都不准打,更不会把父兄一家子都放在一个部队里,那这不就成了你的私军了吗?”
屠海顿时惶恐道,“那还请高训导教我,我该怎么做?”
“哈哈哈哈哈哈.”高耀爽朗的大笑一声,这才拉着屠海的手说道。
“所谓不知者不怪,你又是刚投我军,不知我军的规矩,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而且如今大战在即,我若强行临阵换将,难免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发挥不出应有的战力,因此暂时就不对你这个团做处置了。”
屠海闻言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然而还不等他这口气出完,高耀就又说道。
“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你这个编制安排,到了帅府那里是绝对不会批的,日后正式整编的时候,你的几个兄弟肯定会被调去其他不同的部队。
“这个你得有心里准备,别到时候说我没提前告诉你。”
屠海闻言当即就想说什么,高耀连忙抬手将他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听我说完,首先这肯定不是专门针对你的,不要以为你是降将,我们就故意刁难你,要说降将,我身边这位朱总管才是最大的降将。
“当初大帅还没打下庐州时,便活捉了他,如今他真心归附,大帅也毫不吝啬官位,更没有门户之见,不是一样做到了军总管,你看咱们军中才有几个军总管?”
朱亮祖闻言顿时骂道,“你娘的老高,能不能别提这茬,大帅当初那是带着八个人打我一个才将我活捉的,八个!”
高耀却毫不生气,转过头道,“我知道,八个怎么了,那也是活捉了不是,我这说话呢,你先上一边去。”
朱亮祖闻言顿时愤懑的哼了一声,还真上一边去不说话了,这一幕顿时看的刘旻化啧啧称奇。
高耀则是继续拉着屠海说道,“实话跟你说,这就是咱们圣武军的规矩,别说你一个降将,那些跟着大帅一起起事的巢湖老将又如何?
“俞氏父子四人,俞老将军坐镇庐州,其长子通海如今在江南领军,次子通源在濠州带兵,三子通渊如今掌管水师。
“廖氏三将,廖大将军如今在江南带兵,廖二将军坐镇安庆,廖三将军如今正在领兵猛攻真州,过几天还会和咱们一起打扬州。
“我想跟你说的是什么,你身份官职再显贵,难道还能贵的过这些跟着大帅起兵夺庐州的元老吗?连他们都是这个规矩,所以即便将来把你们兄弟拆开,你心里也不要怨怼,大帅一视同仁,全军都是如此,你也没什么可埋怨的。
“而且你们兄弟几人都在你的麾下,那也是一直压着他们不是,你不升上去,他们永远也别想超过你。
“可若分开就不一样了,也许你几个兄弟将来成就不在你之下呢?你说对不对?”
屠海开始真觉得这是对方在故意找借口刁难自己,可听到高耀如此开诚布公的说了其他巢湖老将的安排,顿时也没了脾气,人家说的有道理啊,元从的巢湖老将都是如此,你一个新来的降将有什么可埋怨的,顿时就让他心里的不平之气烟消云散了。
屠海这才说道,“多谢高训导告知,那将来整编时,我愿听从帅府的安排,绝无怨言。”
“诶,这就对了吗。”高耀顿时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又昂着头说道。
“再跟你们说一条咱们36军的规矩,其他军的训导官怎么做我不管,我高耀的规矩就是有什么话都摆在明面上说清楚,也省得大家互相猜忌。
“以前大帅给我们这些训导官讲课的时候,有句话说的就特别好,这怨愤之气啊,就像人身上的脓疮,你不说出来,一直窝在心里胡思乱想,指不定就能作出什么祸来,而我们这些训导官,就是那拔脓的膏药!
“在咱们36军,老子的规矩就是,你只管想办法打胜仗,其他的一切都交给我来,谁敢抢你的军功,老子豁出命去也要给你抢回来,哪个王八蛋短了你的粮食军资,老子亲自去上门去给你要,要是跟其他将领闹了矛盾,不行你们就互相打一架出出气,老子亲自给你们当裁判。
“其他诸如什么私事,看上哪家闺女了想讨浑家,老子亲自去给你做媒,担心家里爹娘少了吃穿,那你爹娘就是我亲爹亲娘!
“但有一条咱得说明白,谁要是敢克扣士卒粮饷,谁敢纵兵强抢民女,谁要是不用心打了败仗,别怪咱高耀跟你翻脸,大帅赐我这柄铁锏,可是真能打死人的!
“就算朱总管给你求情,也保不住你!
“大帅为何专门调我来给朱总管做训导,那是因为大帅知道一般人降不住他,而我高耀是属狗脸的,我若是哪里做的不对,你们尽管骂我,老子绝对不会还一句嘴,可你们要是做了错事,也别怪我不客气!
“老子就是36军的训导官高耀,能拔脓的狗皮膏药!”
第322章 兵贵神速
等给这俩新来的降将介绍完圣武军的规矩后,高耀这才将朱亮祖请回来给诸将下令。
朱亮祖顿时正色道,“你们俩都听到高训导说的话了,在咱们圣武军,军将的职责就是打胜仗,大帅常说军人就是要纯粹一些,少想那些弯弯绕绕,有话就放在台面上直说,省得互相猜来猜去的。
“不过念在你们新来,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直接问我,若是觉得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私下里跟老高说也是一样的。
“其他的高训导都说了,我就不多说了。”
“是!多谢将军和训导教诲。”二人连忙拱手应诺。
高耀这次摇着扇子点点头没说话,朱亮祖则是再次说道。
“闲话少叙,现在我命令!
“郑用派一个营的骑兵去监视高邮之敌,若有情况随时到扬州报给我知道,若我不在扬州,就去真州、扬子寻我。”
“是,末将遵令,那就派张虎子的那个营去吧。”郑用连忙抱拳答应道。
“随你安排,只要看好高邮就行,其他各部主力,今日向扬州行军四十里下营,郑用带骑兵团在前方开道,提前寻找宿营地,清场警戒四周,派兵接应主力。
“另派传令兵至真州,询问106师的廖督师,需不需要咱们过去帮忙,若是不用帮忙,咱们就直抵扬州城下等他,若是需要帮忙,咱们差不多三日就能抵达真州,派人速去速回,今日就要收到结果。
“其余各部,行军序列为刘旻化独立一团在前,屠海独立二团第二,五团第三,冯胜十四团殿后,各部领到军令后,全军立刻拔营出发!”
“是!”诸将顿时轰然应诺,当即开始拔营向扬州进兵。
天长县到扬州有100里,朱亮祖准备分两天走,先在中间四五十里的地方停一夜,顺便也是等廖永忠的消息,如果那边需要帮忙,朱亮祖正好可以转弯到真州,不用帮忙就直接去扬州,这样安排行军正好不用走冤枉路。
再说另一边的廖永忠部,106师于13日中午时分攻克六合县,破城后连城都没进,当天下午就继续向真州行军,六合县到真州只有70里的距离,他们13日行军到夜里,一下午走了三十里才停下宿营,第二天14日天一亮又继续急行军,于14日下午未时末抵达真州城下,真州元廷守军顿时如临大敌。
等到了真州城下,廖永忠反而不急了,先让人在城外三里扎营,又派哨骑四处侦察情况,尤其是真州东面只有十里路的扬子县,看看那边有没有派援军过来,或是其他异动。
另外再让106师训导官庞君怡,去联络真州当地的圣武军情报站,询问清楚真州守军的情况。
果然,见到圣武军大军到来,真州情报站很快就主动找上门来,负责人名叫李彬,同样是庐州那两次考试的落榜士子出身,后来被包毓招进情报局。
李彬到来时,恰好朱亮祖的传令兵也到了,得知朱亮祖的询问,廖永忠先让那传令兵等着,等自己先问完了李彬再说。
李彬闻言当即介绍道,“回督师,真州守军大概有三千人,其中只有一千人是正经官军,有弓弩甲胄等军械,剩下两千都是招募不足一月的民兵,手里大多只有一根长矛。
“此城守将名叫何俊,今年三十余岁,妻妾尽在城中,官职是隶属于扬州路万户府的千户官,县尹名叫徐修永,至正八年的进士,庸才一个,没什么影响。
“真州这里不是交通要道,也没甚商贾往来,城小民寡财货少,根本不受元廷重视,故而兵力并不是很多。”
廖永忠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可知扬子县那边的情况?”
“知道,扬子和真州都是我负责,跟这边差不多,也是一个万户府的千户在守,那千户名叫曾杰,手中大概有五千兵,不过也只有一千正经官军,其他都是临时征召的民兵。”李彬再次答道。
廖永忠听完顿时皱眉诧异道,“两座城都只有个千户和县令在守,还只有一千正经官军,这他们是直接不打算要了?扬州路的鞑子大官都去哪了?”
李彬当即答道,“鞑子大官都在扬州和泰州两地,扬州富庶,又紧邻运河,还是南北商货汇通之地,又是扬州路首府,泰州则面向东南沿海的盐场,主要负责督办盐务,因此都有大官坐镇。
“扬州路万户豁儿赤,还有扬州路达鲁花赤‘脱忽察儿’,这两人都在扬州城中,甚至扬州还有两个省官坐镇,一个河南江北行省的左丞相‘偰哲笃’,此人是西域那边的色目人出身,还有个行省衙门的照磨,名叫‘盛昭’,这人是个汉官。
“他们在扬州城部署有重兵,光是精锐就有五千,这五千人大部分都有甲,铁甲皮甲几乎各一半,另外还有一万七八千的民兵乡勇,合计兵力有两万三千人之数。
“当然兵数也可能会更多,扬州城不算小,人口也有二三十万,他们临时在城里征募一两万青壮守城也是有可能的。”
廖永忠听到这个兵力部署,顿时就明白过来,鞑子是准备保扬州和泰州,弃真州和扬子了,而且真州和扬子几乎不会互相支援。
为什么呢,因为真州和扬子都是县,他们俩是平级,两个县若想互相支援,那只能派人去求援,再加上两个县本来守军就不算多,若没有大官坐镇协调,组织共同防御,人家凭什么出兵来救你?
像是组织多地协防的战事,本来就是应该派大官坐镇的,不然你指挥不动啊,既然这里没有大官,那就是不准备要了呗,收缩兵力全部用来保扬州。
如此一来,廖永忠只要确保扬州不派大股援军过来,他就有把握稳吃掉这两个县,想到此处,他又对李彬问道。
“你敢对你提供的情报负责吗?尤其是这两县没有路省两级的大官坐镇,要是因为你提供的情报有误,让咱产生了误判,吃了败仗,帅府那边可不会饶了你。”
李彬闻言顿时蹙眉想了想,这阵子确实没有大官过来啊,他在两地县衙的差班里都发展了下线,如果有大官过来,就算那人低调藏在县衙,他应该也能知道才对,于是立刻咬了咬牙说道,“确实没有路省两级的大官,我对我说的话负责!”
“那好。”廖永忠当即吩咐身边的亲兵道,“给朱总管的传令兵回复,102师不用过来了,真州和扬子两县咱们106师自己打,不过希望他能立刻派骑兵牵制扬州之敌,务必不让扬州往这边派出援兵,他自己直接去扬州城下等着咱们过去会师就行。”
“是!”亲兵当即去找那传令兵回消息去了。
等回复了朱亮祖那边,廖永忠又找来各部将领到中军开会,把刚才李彬提供的情报大致和他们讲了一遍,然后才说道。
“围三阙一,围师必阙,围点打援,今日这三样咱们一起来,鉴于扬子的守军也不算多,他们会派出援军的可能性很低,但咱们却不能不防,以免在阴沟里翻船。
“这样,王弼你领一个营,埋伏在真州和扬子两城之间,靠近真州这边一点,主要任务是截杀从真州东门跑出来的溃兵,同时还要放出骑哨侦察扬子方面,若扬子那边真派援兵出来,你的任务就转为对扬子援兵的阻击。”
王弼一听自己只领到一个阻击的任务,顿时就想说什么,廖永忠却抬手先将他打断,又补充道。
“若是溃兵和援兵都没打成,那打扬子的时候我就让你做先锋。”
“是!末将遵令!”王弼这才满意的答应下来。
“其他各部,赵仲中的十团打北门,我的18团打西门,胡海的36团打南门,只留东门不攻,留着让守军逃跑,现在就开始行动,等各部展开后立刻攻城!今日天黑之前必须拿下真州,越快越好。
“这是情报站提供的真州城平面图,你们每人都拿一份回去。”
“是!”诸将顿时轰然应诺。
下午申时正,大概四点左右,太阳已经西斜,经过近一个多小时的准备后,各部都已经抵达了预定作战地点。
真州只是一座小城,城墙高度只有五米,外面还没护城河,只有一条不太宽的壕沟,这样的城池想要挡住圣武军的主力大军,简直是个笑话。
更别提他们还有火炮这种大杀器,打这种低矮的城池,连炮台都不用筑,直接打高弹道射击就能吊射城头。
下午申时五刻,随着廖永忠一声开炮的命令,106师主力旋即对真州城发起了猛攻,八门重型榴弹炮分布城池西北、西南两个角,朝着城墙拐角处打了两轮榴弹,把城头守军吓跑后,又开始打实心铁弹,用跳弹打法清扫城头的守城器械,打的城头守军完全没了脾气。
另有两个野战炮营朝着南北西三个城门狂轰滥炸,先用近距离精准射击,打断了支撑吊桥的柱子,让三座城门前的吊桥轰然倒塌,放下吊桥后,又开始用实心弹轰炸城门,打断门闩,城门顿时被破,门洞里面顶门的守军更是被炮弹打成了碎肉,仓皇逃窜。
趁着城门大开,城头守军被重炮压制的机会,106师三个团的主力蜂拥而入,很快城里就响起了喊杀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
赵仲中的十团负责攻北门,正好县衙也在北城,等他们按照情报站绘制的地图找到县衙时,发现真州县令徐修永竟然上吊自杀了,这位元朝进士虽然是个庸碌之官,没什么本事,但骨气倒是不小,居然宁死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