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关衍重新热锅下油,煮了个丝瓜蛋花汤和弄了个红烧鱼。
一时间,厨房里满是香气。
顾九渊鼻子动了动,有些迫不及待。
“帮我拿个碟子。”关衍忽然说道。
顾九渊一怔,转头在厨房里寻找。
“在靠墙的那个柜子里。”
顾九渊依言上前打开柜子。柜子分为上下两层,底下一层是一些瓦罐,上面一层摆着一些碗碟,看样子并不经常使用。
关衍是要来装鱼的,他挑了一个椭圆形,上面描绘了花草的碟子。想了想,去水槽那把碟子洗干净才递给关衍。
关衍笑着接过,把一整条鱼摆放进去,末了,把锅里的酱汁浇上去,再在上面撒一些葱花。
“好了,过来吃饭吧。”
把鱼端上桌,关衍找出两个粗瓷大碗,给自己和顾九渊各装了一大碗香喷喷的南瓜焖饭。
他才刚把饭勺放下,顾九渊就拿了汤勺和碗过来打汤。
关衍暗暗吃惊。那是今天早上,他用来打汤的勺和碗。
少年手指纤长莹白,即便手执简陋的木勺也不损半分美感,加之顾九渊眼眸半垂,神情专注,一碗丝瓜汤硬是让他盛出宛琼浆玉液的谨慎。
关衍轻咳一声:“小心烫着,我来吧。”
顾九渊把汤端到他面前,清澈的黑眸直直看着他。
关衍心里登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说不上是受宠若惊,只是觉得……好似被人照顾了一把。
关衍摸摸鼻子,道:“快吃吧,吃饱了和我去整理菜园子。”
好。顾九渊无声应下,拿起筷子夹了饭粒送嘴里。
浓郁诱人的香味直直涌进鼻腔,顾九渊忍不住细细咀嚼。
米粒混合着南瓜的香软、萝卜的清甜、腊肉的咸香、豆子的粉糯,几种感觉层层递进,在舌尖上汇聚交融迸发,那种美味根本让人停不下来!
正欲扒一口饭,一筷子鱼肉落在碗里,随之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我攒了些草药,准备明日进城卖掉。你随我一块进城,让回春堂的孙大夫给你看看伤,顺便给你置办床铺和衣物可好?”
顾九渊手上筷子微顿。
昨夜他整个人陷入莫名癫狂之中,那种蚀骨之痛和饥渴他心有余悸。
思及此,顾九渊抬眼对上关衍温煦的目光,轻轻颔首。
关衍又道:“孙大夫医术高明,定会治好你的伤,你不用担心。”
男人话里带着鼓励和关心,顾九渊扯了下嘴角,示意自己不担心。
从昨晚到现在,少年脸上的表情一直很淡,唯有那双黑亮的眼眸偶尔会露出或茫然或疑惑的情绪,眼下忽然勾了下唇角,如春花初绽,明艳逼人,看得关衍一愣。
顾九渊眨了眨眼。关衍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
两人垂眸吃饭,不再交谈。
关衍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不和人说话,顾九渊以往沉迷练武,连吃饭时脑子里想的都是招式,更不会主动开口。此刻两人默默吃着饭喝着汤,气氛异常安宁。
吃完饭,关衍收拾碗筷去洗,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道声音——
“关大哥!你在家吗?”
那声音有些着急,怕关衍没听见又喊了一声。
关衍擦干手推门出去:“我在,怎么了?”
篱笆外站着个黑脸汉子,汉子瞧见关衍出来,松了一口气,道:“关大哥你赶紧上癞子家去,癞子他要被他爹打断腿了!”
关衍皱眉:“我这就去。”
顾九渊站在他身后,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他。
关衍回头询问:“我去村人家看看。你是留在家里,还是和我一起去?”
顾九渊抬脚走到他身边,意思不言而喻。
关衍低声道:“这里穷乡僻壤,大伙没什么见识。你模样这般出色,村人可能会忍不住多瞧几眼,别介意。”
他顿了顿,又道:“他们或许会说一些不太好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顾九渊一一应下,忽觉头上一重,关衍给他把斗笠戴上。
“走了。”
看着关衍高大的背影,顾九渊黑眸中细碎的星光闪耀。
他拉了拉关衍,男人只稍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便抓住他手腕。
嘴角不自觉扬起,顾九渊默默跟上他的脚步。
第12章 第十二章
“叫你胡说八道!叫你黑心肝!”
一声怒喝响起,面色铁青的中年汉子举起手中的木棍恶狠狠地朝癞子身上打去。
“杀人啦!老子要打死儿子了!”癞子边跑边鬼嚎。
“老何叔,你别打了!”村人抓住中年汉子的木棍,连声劝道:“再打下去,癞子腿就真的断了!”
“我就是要打断他的腿!”中年汉子指着躲在村人身后偷偷看他的癞子,气得声音都抖了,“想我老何一辈子为人正直,踏实勤恳,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好吃懒做就算了,还长了副黑心肝!他老子我腿摔伤了躺床上饿得不行,让他给我热个饭。他躺床上装死!说他给山上的小疯子过了病,下不了床!还让我找关衍讨医药费!”
“结果这混账半夜三更偷偷跑进厨房找吃的!我以为家里遭贼了,抄了家伙冲进去打,这混账跑得比兔子还快!”中年汉子越想就越气,“作为他老子我今天就要好好教他做人!”
“你们都让开!”
村人面面相觑。
那日癞子回村,一路逢人就说山上的小疯子不知有什么怪病,他被小疯子咬了一口头痛胸闷恶心,浑身不舒服,让大伙小心点。
第二日癞子没出门,据说病倒了。
有村人去过他们家,癞子当时躺床上,脸色白得和刷墙用的白灰一样,神情呆滞,看起来病得挺厉害的。
可听他爹老何叔这么说,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关衍和顾九渊赶过去时,中年汉子扶着墙喘气,癞子躲在树后瞎喊。
“来人救命啊!我爹要打死我了!”
这声音……有点耳熟?
顾九渊心里疑惑,寻声望去,待看清癞子面容,脑海里立时浮现几副画面:他和癞子差点打起来,关衍和癞子理论,被关衍拦在身后的他揪住关衍腰侧的皮肉。后来关衍把他哄回山洞,拿吃的给他……
再后来……
关衍脱了衣衫,哄他换衣服。
而他……
摸了关衍一把。
顾九渊眸光落在关衍精壮的腰身上,耳根微热。
中年汉子有伤在身,不能奔跑。关衍忙开口把人叫住:“老何叔!”
闻言,中年汉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关衍:“关衍你来得正好!”
“这黑心肝的不知感恩还想反咬你一口,我今儿就把他腿打断了给你赔罪!”
癞子脸色极其难看:“爹!我才是你儿子!我就这么随口说两句,你至于为了一个外人对我下狠手?”
中年汉子怒极反笑:“外人好心给我看病,帮我接腿,对我嘘寒问暖!身为儿子的你对我做过什么?你老子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现在我老了,病了,连口饭都没得吃还要伺候你!”
无数谴责的目光射向癞子,癞子恼然,忽然往前一扑,趴在地上放声痛哭:“娘啊!你走的时候咋不带上我?可怜我没了娘,爹不但向着外人,还要打死我!”
“这日子没法过了!”癞子哭得满脸眼泪鼻涕,“娘啊,我下去找你算了!”
这无赖卖惨行径让中年汉子面上青红交加。
他气归气,可想到去世的婆娘,心里又有些愧疚,到底是他没把癞子教好。
关衍上前对中年汉子道:“好了,老何叔,别把身子气坏了。”
“对,你说得对!气坏了还得劳烦你!”
到底是自己的种,也不能真的把他给打死。中年汉子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下心情,他冲癞子喝道:“你个混账,别在这丢人现眼,赶紧滚回家去!”
癞子从树后探出头,瞧见站在自己老子身边身材高大眉目俊朗的关衍,怎么看怎么觉得膈应。他哼了声:“我才不回去,回去不给你关起来打!”
说完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中年汉子黑着脸怒吼:“有本事你永远别回来!”
待癞子走远,村人才收回目光。这时候,有人注意到跟着关衍一块来的顾九渊。
来人戴着斗笠,身量看起来是个少年人。
这人是谁?村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少年?
村人好奇地打量顾九渊。
因为斗笠遮住了脸,村人看不清顾九渊容貌,只觉得这少年身形清瘦挺拔如新竹,裸露在外的皮肤莹白如玉,垂在身侧的手形状优美,如最著名的匠师雕琢。少年虽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也掩盖不了他珠华般耀眼的光芒。尤其斗笠下露出的半截美人尖,更让村人确定,这少年生得定不差。
当即有好事的村人问关衍:“关衍,这少年谁啊?不是咱村的吧?”
“这是小九。”关衍顿了下,补充了句,“我堂弟。”
“堂弟?你家还有亲戚?”
关衍没回答,而是对顾九渊道:“我去给老何叔看下腿。”
顾九渊抬头,对他眨了眨眼。
因为抬头,脸露出来大半,村人齐刷刷盯着顾九渊艳丽明媚的脸庞,登时呆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手腕上忽然多了一只手,顾九渊低下头,男人扣住他的手腕。
“进去等我。”
关衍说完就拉起他的手和中年汉子进屋。
顾九渊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身后村人的议论声响起——
“关衍这堂弟长得可真俊!那眉那眼比城里王家小姐还要好看!”
“关衍家早就没人了,哪来的堂弟?”
“不是堂弟,那这少年郎是谁?”
一个村人挠挠头,迟疑道:“你们觉不觉得这少年的身形有些眼熟?就是那个住在山洞里的小疯子……”
这话一出,之前上山围观过顾九渊的村人都面露惊疑。
“你这么一说,瞧着的确挺像的!个头差不多,身形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