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病弱反派后 第101节

  意有所指地笑了下,“也容易伤着别人,你看,我这不给你不小心划破了些。”

  他果真是在装睡。

  还假惺惺地说这些话故意讥讽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嘲笑自己根本就没法子动他分毫吗。

  楚歇心口烦躁感越发重了。用力将人一推,却反被那人握着手腕,揉着他尚有淤青的左手。

  另一只手摸着他微红的眼眶,触到睫毛时,他因痒意而闭上眼。

  江晏迟低哑着问,“楚歇,你为什么哭了。”

  “我没有。”

  楚歇眉头微蹙,坚定地睁开眼。

  “我再问你一次。”

  摁着头的手往前抽,覆在他细腻如玉的脸颊上,带着炽热的温度,“你是什么时候,对许纯牧产生那种感情的。”

  那种感情,哪种。

  楚歇拧着眉,“我没有。”

  “呵。”

  江晏迟摩挲着脸上还残余的湿度,“许纯牧到底有哪里好。”

  不用问得太细,江晏迟也能大约想清楚。

  眼下大魏世道残酷。身居高位者中,像许纯牧这样质朴的性子,的确十分罕见。楚歇这种在憎恶与厮杀中长大的人而言,也许那种纯净的东西对之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阿歇,你……”

  “你找刀吗。”

  江晏迟怔住。

  楚歇不知又从哪里取出那柄薄如蝉翼的刀,如今正抵在自己脖子上,“在这。”

  许纯牧就是纯净无暇的白雪,楚歇却是那阴沟里的烂泥。

  那江风予呢。

  江风予,是烂泥里长出的一棵树,面上看着郁郁葱葱,暗地里纠缠,深入,汲取活命的一点希冀。

  “权势,皇位,我都巴巴地送到你面前。江晏迟,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江晏迟心底一片冰冷。

  “如愿。如你什么愿。如你急着送死的愿,还是如你和旁人双宿双飞的愿!”

  “你也知我时日无多,动动你的脑子,我他妈怎么跟别人双宿双飞!”楚歇握着刀的手指节发青,胸口渐渐又生出闷痛,蓦地咳了两声,“每次都是你,偏要跟我作对!”

  江晏迟眸色一动,硬生生压下狠光,劈手夺走楚歇手中刀刃掷在地上,挣扎之中,刀刃将他手掌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所幸楚歇这次却没咳出血来,只是震动了肺腑,咳完了捂着胸口喘着粗气,脸色倒是比方才红润一些。

  江晏迟觉得他拿这个人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

  此人是如此聪明,心思奇巧手段果决。想要留住这样一个人,他必须比他更狠,手段更强硬,不能教他抓住半点漏洞。

  可是他又如此脆弱。

  只能被小心护着,稍稍伤到,好像顷刻就会丢掉性命。

  温言哄着,他却从不心软。

  强硬地禁锢,他更竖起浑身的刺。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在和你作对呢。”江晏迟皱着眉头,神色里的几分讥诮都成了自嘲。

  “我哪里是在跟你作对。我每次……都是在保护你啊。"

  “保护?不是,不对!”楚歇仿佛听到什么荒唐的话,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似的揪住了江晏迟的衣领,“你就是不懂,你总是以你的手段保护我,可是我根本不喜欢你那种所谓的保护!”

  “你知道许邑为什么反你吗。因为你根本就是个暴君!你为了一点点小事可以让胡人践踏边境,扰得民不聊生。你为了登上皇位不择手段,甚至可以弑父!你为了得到我,利诱不成,你就可以威逼!咳……咳咳……江晏迟,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本来不该是这样的皇帝,你……”

  你现在哪里还有点主角的样子。

  你简直就是个大反派了啊。

  本来拥护你的许家要反你。本来辅佐你的赵煊和祁岁跟你成了淡如水的交情。就连原本一路护你的许纯牧,也对你拔刀相向。

  你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的皇帝。

  那只箍住自己的手渐渐放开,看到楚歇眼底满满的失望,江晏迟眼睛通红,却不再狠厉。

  啪嗒一声,一颗眼泪砸了下来。

  “你要杀我,果真是因我弑父夺位。还是因为我要杀许纯牧。”

  “跟许纯牧没有关系!”楚歇现在听到这三个字都头疼,“陛下,你自己想想,这一年来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你是要当皇帝的,你应该要成为一位明君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楚歇看到面前的少年在自己面前双目发红,眼泪渐渐蓄起,欲落不落很是可怜。

  像是委屈,又像是绝望似的。

  楚歇看着那模样又有些不忍。

  左右他也大限将至,终究不想看着这么年轻的孩子就这样在这皇权中迷了眼,继而作出更多错事。

  他擦着江晏迟的眼泪,长叹一口气。

  江晏迟和他不同,他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他要继续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的。

  他要起身,手却被牵住。

  握得很紧,只握着他三两个指头,可却固执地没有松开。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江晏迟将那指尖捏得发痛,“你为什么……为什么就知道皇权,就知道争斗,就知道利益……”

  “我杀江景谙,是想替你完成心愿。我杀许邑,是我以为他害死了你……我因胡兵灭宁远王,是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想替你杀你活着时未能杀死的人……是你,都是你,楚歇,所有人都可以说我暴虐,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错了。但是,你不可以!”

  “你不可以对我这么残忍。”

  江晏迟紧紧地抱住楚歇,“我喜欢你。如果说,你觉得我一直在跟你作对。那只是因为——”

  “你一直在同我说谎。”

  楚歇瞳眸倏然放大。

  “你从不曾把你真正的目的告诉我,却责怪我没有替你达成切实的夙愿……楚歇,这世上还有比你更自私更虚伪的人吗?!”

  我自私,我虚伪?

  楚歇蓦然间心口再次发痛:他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楚歇怒极了,反而摆出一副邪气的嘴脸来,一边每天高挑着反手抓住江晏迟质问,“江晏迟,你第一次知道我自私虚伪吗,我从一开始,就从未当过好人,我要是当好人我踏马上辈子都死干净了更别谈这辈子,我告诉你,我——”

  江晏迟心底的火哄地一下再次烧起来,将心底最后的疼惜再次焚成焦黑。

  声音也越来越大,惊动了门外几位侍卫。

  “陛下……”

  “滚出去,谁也不许靠近!”

  江晏迟抓起床榻下的一只鞋子便往窗外扔出去,碰地一声砸落一扇窗户。

  外头很快又安静下来。

  “那你凭什么只对许纯牧是好人!你对世间人都残忍,却唯独对他良善。你为他百般算计,你为他步步退让,楚歇,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也不能喜欢别人!你喜欢他,我就要杀了他!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没这个本事,许纯牧必须死!”

  “我跟你说了我没有喜欢他——”

  唰——

  正当争吵声越来越大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些许,一柄长刀破空而来,江晏迟只感到背脊处一片冷意袭来。

  他凭直觉想避开,可楚歇就在他身前。

  无法避开,电光火石之间只能迅速地回过身去单手握住那枪柄,却因惯性过大,被一刀刺入下腹,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一大片染红了床褥。

  楚歇听到刀切入皮肉的声音和一声闷哼。

  紧接着便瞧见人倒在床榻上。

  谁,谁在外面。

  楚歇颜色顿变,刚想追出去,那一双带血的手却拉住了他:“阿歇……”

  正面瞧见那一柄寒刀和那大片温热的血迹,腥气灌入口鼻似的,楚歇脑子嗡地一响,无数画面交错于眼前开始迂回闪现。

  “别看血……阿歇……”

  一缕鲜血从江晏迟嘴角溢出,滴答落在楚歇手腕处,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烧着了他的三魂七魄。

  但楚歇颤抖着远离,秉持着最后的理智靠着窗户看着外头明朗的月色深呼吸,颤着声音却很微弱地喊着:“来,来人……”

  “阿歇……”

  “我去给你找御医……”

  可每走一步,楚歇好似踩在一片涟漪中,眼前的烛火好像在逐渐变亮,周遭的一切由黑蜕白,救护车的声音响彻耳畔,脚步声混杂。

  哗啦,哗啦。

  他低下头,却踩着一片血水。

  再抬头,只看到浴室的墙壁。

  木讷的一点点转头,看到梦魇一般的浴缸和苍白如纸的一截手臂耷在浴缸边缘,毫无生气。

  “阿歇,阿歇……”

  呼唤之下,楚歇倏然抬眸。

  不对。这是……噩梦,是假的。

  再一闪回,看清床榻上江晏迟渐失血色的脸,和逐渐涣散的眼神。

  用力晃了晃脑袋,那是梦。

  他得去找御医,他得去……救江晏迟。

  可心底却有个抗拒的声音:不对,这才是梦。

  大魏的一切,才是假的。江晏迟是假的,许纯牧是假的,所有人都是假的。

  眼前再一次切回浴室里,楚歇低头看着血水涟漪中倒映出现世中自己的脸,十三岁的,稚嫩的而精致的小少年的容颜。

  他得回到现世,他得救小音。

  妈妈已经死了。那个孩子必须活下来。

  否则他在这世间就是孤零零的一个。

  “阿歇!”

  一只满是血的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楚歇低下头,看到的却是江晏迟赤足而立。目光一点点上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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