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酷剑尊俏蛇妖/暴君与妖后 第82节

  “嗯……”佘宴白伸手摸上眠眠背部的鳞片,用指腹温柔地一下下抚摸着,以安抚受到惊吓的小蛇崽。

  须臾之后,小蛇崽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凑到佘宴白耳边,小声地问道,“爹爹,他真的是阿爹吗?”

  眠眠金灿灿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期待,显然他嘴上说着不喜欢了,心里却一直挂念着敖夜。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谁知道呢……”佘宴白往后一靠,意味不明的视线穿透帷幔,一直落到问仙城中那站得笔直的高大男人身上。

  他抬了抬脚,犹未解下的锁链哗啦作响,声音落在孔玉耳里,听着好似催命符。

  孔玉立刻变了脸色,白着一张艳丽的小脸,抖着手摸上佘宴白的脚腕,小心翼翼地解下脚镣,然后脸上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公子,我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咱事前说好了的,您不能回头收拾我……”

  佘宴白这会没心情收拾他,搭在宝座扶手的手一敲,孔玉求饶的声音便愈来愈小,最后闭了嘴,苦着脸,眼前似乎已然浮现出日后他挨揍的景象了。

  佘宴白在他心里如父,一向又敬又爱又怕,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在他头上放肆,这戏可不就演过头了么……过瘾是过瘾,可现在心里止不住的后怕啊。

  “叶白……”佘宴白目光悠远,不禁喃喃道,“孔玉,你说一个没有灵根、已经死了的凡人缘何会出现在上界,还在短短时间内修为就濒临渡劫期?而我刚好想引出屠龙者,他就恰好出现了,呵。”

  于凡间时,他不止一次探查过敖夜的身体,然而皆未发现过异样,就是一具强健而普通的凡人身体而已。

  不,他体内有那古怪而强大的气息!也是了,若只是普通凡人,缘何会有那对他而言远超疗伤圣品的气息!乃至后来,他想抹除敖夜脑海中关于他的记忆,以他半仙的神识竟也失败了。

  而就这么明显得教人不得不怀疑的异样,他竟草草放下,一直没有深究!直至今日,他才恍然大悟,发觉不对!

  咔嚓一声,扶手被佘宴白捏碎,手一张,稀碎的粉末便被风吹起,顺着帷幔的缝隙消失于空中。

  孔玉心中一凛,抬头望向佘宴白,正色道,“您怀疑他有问题?莫非他是屠龙者为您精心设下的局?”

  他跟随佘宴白多年,不止一次见过与神龙相貌相仿的人,本以为“叶白”的出现要么是巧合,要么是圈套。

  但此刻看佘宴白的表现,似乎“叶白”就是他曾远远看过一次的、当时还是下界东秦国太子的敖夜——也就是眠眠的另一个父亲。

  佘宴白闭了闭眼,识海中浮现出在下界所经历的一幕幕,叹道,“起码在下界的时候,他应当与屠龙者毫无干系。毕竟我会下界,是因为从扶离叔叔那得知可向有缘人讨封化龙,之所以会遇见他,也是扶离叔叔给的圆盘指引……”

  扶离?又是扶离!

  他猛地睁开眼,陡然惊醒,搭在扶手的手不自觉用力,几乎要将其捏碎。

  佘宴白抬头往了眼风卷云涌的天空,心下一沉。

  或许,他不是入了屠龙者布下的陷阱,而是不知不觉中主动踏入了某人筹划多年的局!

  看来他与敖夜的遇见,并非偶然,那么敖夜呢,他在这场局中所扮演的角色又是什么?

  佘宴白的神情忽然变得极冷,周身的气势节节拔升。

  眠眠虽然小,但并非凡间顽童,一向知道什么时候能打扰爹爹,什么时候要乖乖的。

  然而这会感受到佘宴白剧烈动荡的心绪,他想了想,不发声,只学着佘宴白以前安抚他的动作,用尾巴尖一下下地顺着他的后颈,因着力道掌握的不好,动作忽轻忽重。

  佘宴白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然后反手摸到脖颈后不安分的小尾巴,轻轻地捏了一下。

  “呜。”

  眠眠身子一僵,不敢乱动了,假装自己只是一条假蛇。只可惜相较于佘宴白而言,他一身鳞片很是温润,以致于被他圈住的脖子,竟比别处暖了些。

  “公子,冷静。”

  飞辇虽布了结界,但孔玉怕他继续这样下去,气势会震破结界,从而引起飞辇外众妖的怀疑,便扯了扯他的衣袖,出言提醒。

  “依您的意思,莫非他入上界后便有了问题?”

  佘宴白收起周身的气势,尽量冷静道,“当年我醒来得知他的死讯后,曾用过一些法子卜算他的生死与魂魄是否仍徘徊在人世,可结果都一样——敖夜已死,魂魄不在。但事实上,他不仅好好地活在世间,还改名换姓成了修者!甚至我在今日前还曾偶遇过他两次,但我却一次都没有认出他!”

  就连今日,也是在敖夜认出他后主动解开身上的伪装揭下面具,他才忽然认出!

  明明他们曾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怎么就相见不相识了呢?

  佘宴白突然有些头疼,只因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有某个存在蒙蔽了他的感知,甚至极有可能在他百年前初下凡间的时候就开始了!

  而能办到这件事的,佘宴白只能想到一个令人不敢想的存在——只是他不明白,那个存在为何要这样做?

  孔玉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却想岔了,只当敖夜当初是被屠龙者发现后藏了起来,留着日后利用他来对付佘宴白。

  一时间他识海中翻江倒海,那些关于挽云峰、叶修竹和敖夜等人的讯息都浮现了出来。

  “此前我只命人简单查了下‘叶白’,他是被挽云峰峰主叶修竹突然带回剑宗并不顾剑宗上下的疑惑直接收为了亲传弟子。他曾对外宣称,闭关时偶有所感,才会下界将其收为徒弟……”顿了下,孔玉接着道,“但您也知道,那些个人修大宗门里,能使用界门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叶修竹乃一峰之主,完全有资格得知剑宗所掌握的召唤界门的咒语。”

  而这意味着,如果叶修竹真的有问题,他完全有可能在东秦国破之际下界带走敖夜。甚至是将寒香珠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入南昭国的珍宝之中,再偶然教人发现,并将其大肆宣扬,令远在东秦的敖夜得知。

  佘宴白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上次星罗城外的上古秘境出现,你曾说林逐风去过,那么他完全有可能得到一些寒香玉。但以他的身份,应当无法召唤出剑宗的界门。且那之后没多久他就入了魔……后来叶修竹便成了挽云峰的峰主,声名鹊起,风头一时无两。但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却在收了个天赋过人的徒弟后,莫名就走起了下坡路,呵。”

  至于什么闭关时出了岔子的借口,他自是不信的,真出了岔子,下场要么入魔要么重伤。但未入魔,只修为不进反退、境界有跌落之象且用了七十年都未好转的修者,他也只听说过叶修竹一人而已!

  叶修竹的身体许是真的出了问题,但原因绝非对外说的那么简单。

  “若叶修竹就是屠龙者,或是那屠龙者推出来的挡箭牌,他们想对付您,何苦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公子,我觉得他收敖夜为徒,恐怕还有别的目的。”孔玉敏感地察觉到这一点。

  而这一点也是佘宴白好奇的地方,屠龙者绝无可能对一个长得像神龙的人心有好感,留着敖夜除了想对付他以外,只可能是有利可图。

  至于这个“利”是什么,佘宴白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目前来看,叶修竹的嫌疑很大,你日后重点查他。若是依然什么都查不出,不妨给他找点麻烦,逼他出手。”佘宴白冷笑道,“你动手时注意拿捏好分寸,免得叶修竹当真无辜。”

  那最后一个屠龙者格外狡猾,他不得不谨慎行事,以免错杀挡箭牌,而放跑了真正的大鱼。好不容易才有了线索,一旦错失,恐怕再想抓住那人就难了。

  孔玉正欲应下,忽然听到一阵轰隆巨响,转头看去,竟是劫雷反常地齐齐落下,似乎要将下方的一切皆摧毁。

  紫色的雷光将问仙城完全包裹住,他只注视了一会儿便觉双目胃痛,不由得移开视线。

  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孔玉一仰头便看到佘宴白蹙着眉凝望着问仙城,本已干涸的眼睛渐渐又盈满了泪,不知是因心中情绪,还是单纯因那雷光太过刺目。

  孔玉张了张嘴,想出言安慰,却又担忧打扰到他,便把嘴巴合上。

  他不喜欢敖夜这个突然出现,比他与佘宴白更亲密的男人。但也是因为他,才有了眠眠,于是心底的敌意便日渐散去。时至今日,他仍然不喜敖夜,但却希望这死而复生的人能从雷劫中活下来。

  如此,眠眠才能没了遗憾,而佘宴白,想来也会比之前开心些。

  “爹爹不怕。”眠眠扭了扭身子,把嘴巴凑到佘宴白耳边,以一种非常小的声音说道,“扶离爷爷会保佑阿爹……嗯,那个坏人的。”

  佘宴白转过头,垂眸望着满眼都是他的眠眠,眼睛一眨,里头的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了下来。非他脆弱不堪,实在是先前服用的丹药效果太强。

  然而眠眠不知道,看见爹爹流泪顿时心疼坏了,肥嘟嘟的身子往上一窜,努力用鳞片蹭掉佘宴白脸上的泪,还不停地安慰道,“不哭,不哭,只要阿爹有一口气在,眠眠就能救阿爹,眠眠肚子里有珠子,可以都给阿爹吃……”

  “他若死了,我就给你换个爹,一天换一个。”佘宴白施了法诀,清去脸上的泪渍,只余泛红的眼眶。

  “啊?”眠眠呆住,待发现佘宴白眼底的认真后,突然有些慌,忙伸着胖脑袋去看问仙城里敖夜的情况。

  与旁人不同,那紫色雷光挡不住他的视线。眠眠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了心,长吁一口气,喃喃道,“阿爹活着呢,还好,还好……”

  佘宴白瞥了眠眠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但心底的担忧却稍微散去了一些。

  他家小蛇崽似乎很不简单,不仅知道很多事情,还有着一些奇怪的能力。

  就是不知道,眠眠的这些奇异之处是天生如此,还是来源于他另一个看似普通实则不一般的父亲。

  良久之后,狂风停歇,劫云缓缓散去,隐约有日光穿透乌黑的云缝投射下来。问仙城已然成了一堆灰烬,紫色雷光中逐渐淡去,显露出黑衣剑修的身影。

  佘宴白紧绷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先前与敖夜相拥的那一刻,虽然他的身体与感知已然告诉他那就是他熟悉的阿夜。但有那么一刻,他曾怀疑过或许他是屠龙者所伪装成的赝品,又或者是一具精心仿照敖夜的傀儡。

  直至眠眠的态度以及这真真切切的渡劫期劫雷,令他彻彻底底地安了心。

  不论如何,阿夜确实还活着。

  “回吧。”佘宴白窝在宝座里,轻轻扯下脖子上的小蛇崽,一手捧着,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他背上的鳞片。

  没一会儿,眠眠就抵挡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沉入梦乡前,只记得说一句,“爹爹,咱们把阿爹一起带回去吧……等我、等我睡醒了,就替你咬他,咬很多很多口……”

  佘宴白轻轻一笑,转头却对孔玉道,“派些人跟着他,看他要去哪儿,别让他死了就成。”

  孔玉一愣,不解道,“不把人抓回咱妖皇宫?”

  “他掐我。”佘宴白幽幽道,“我得教他在外头吃点苦头。”

  闻言,孔玉看向佘宴白的脖颈,却是一怔。白皙修长,不说青紫了,便是一点红痕都没有。先前被眠眠挡着,他还以为佘宴白被掐狠了,毕竟当时瞧着敖夜的神情很是凶恶,而佘宴白的表情也很是痛苦。

  未曾想这都是他的误会,顿时心里有些同情敖夜那厮。

  孔玉依言照做,从随行的众妖里挑选了数个实力不俗的大妖悄悄跟在敖夜后面。

  不料此举倒是帮了敖夜一把,替他挡去了不少试图趁他修为尽失杀了他的人修,令他得以平平安安地踏入深渊。

  “他疯了吧,深渊也敢跳?”跟了敖夜一路的大妖惊诧道。

  “怎么办?妖皇大人让我们看着他别死了。”另有妖修强忍着恐惧走到深渊边缘,只低头瞧了一眼便连忙后退,“已经看不见影儿了。”

  “我俩守着,你等速速回去报信。”讨论片刻后,其中修为最高的大妖做出了决定,便是守也不敢靠得太近,退出去好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深渊。

  被劫雷洗涤全身之后,敖夜这一路上一直强忍着没吸收天地间的力量,以使身体保持纯净。直至跃下深渊,他才开始无所顾忌地吸收深渊里浓郁而纯正的魔气。

  等落地时,他的修为已经恢复至金丹期。

  望着朝他涌来的凶猛魔兽,敖夜那张冷峻的脸上,扯出一抹血腥的微笑,不禁令那些灵智未开的魔兽身子一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此刻,便是它们转身想逃,也来不及了。

  因为敖夜已然盯上了它们。

  深渊里的魔兽才从佘宴白的欺压里解放出来,还未过几天的舒坦日子,就迎来了敖夜这个无比凶残的家伙,顿感绝望。

  敖夜所过之处,灵植灵矿等天地灵物尽数被采下吸收殆尽,目光所及的魔兽不是死于他的拳脚之下,便是被一柄剑身遍布裂痕的银灰色长剑斩杀,然后剖出富含能量的元珠直接吞下。

  佘宴白上次只初来那会心情不佳,才大杀特杀。然而熬夜与他不一样,为了尽快恢复修为,当真是走到哪儿,哪儿便鸡犬不留、成了一片光秃秃的荒地。

  直把一个兽鸣不断的热闹深渊杀得寂静无声,魔兽不管大小强弱皆闻风而逃、草木皆兵。若非爬不出深渊,这些被杀的终日惶惶不安的魔兽怕是早就不顾一切地逃离生活了无数年的地盘了。

  它们真是造了孽了,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若是魔兽有灵智,怕是深渊里早就处处响起哭嚎声了。

  一处昏暗而宽敞的山洞里,敖夜拎着剑带着一身血腥味静立许久。半空中浮着几朵飘摇的紫色灵火,将他高大的身躯映照得犹如罗刹。

  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敖夜的修为与境界便已恢复至渡劫期。而受损严重的霜华剑在他心头精血与灵火的淬炼下,亦从一柄破剑恢复如新。

  须臾之后,他动了,大拇指按在剑柄上镶嵌着空冥石的那处,缓缓摩挲了一会后,只见微光一闪,一具冷白的玉棺便出现在他面前。

  敖夜的手抚上棺盖,微微用力,将其推开,露出安然地躺在里头多年的“尸体”。

  曾经他只看一眼便痛彻心扉,此刻望了许久,心里头却平静到诡异。

  “阿白……”

  敖夜翻进足够容纳两人的玉棺里,单膝跪在佘宴白的蛇蜕旁边,然后俯下身,温热的唇于蛇蜕的眉心处落下一吻。

  黑暗中,他的黑眸红了一瞬。

  一触即离,然后敖夜直起腰,垂首眼睁睁地望着蛇蜕从眉心处开始显现出本来的模样——非常完整的一具蛇蜕,不似凡蛇的蛇蜕那般瘪而皱缩,圆鼓鼓的仿若活蛇,通体雪白,触手柔韧且润滑,周身犹残留着佘宴白身上的味道。

  当真是骗得他好苦啊……敖夜忍不住笑出声,经过山洞的回响之后显得格外的凄厉而心酸。

  蛇妖,他的阿白是蛇妖,还是一条白色的蛇妖——敖夜眼睫一颤,想到了自己曾经遇到的两条小白蛇,一为凡蛇,一为金丹期小蛇妖阿佘,唇边的苦笑渐渐染上了冷酷与血腥。

  小骗子!满嘴谎言的小骗子!

  许久之后,敖夜出了玉棺,将其合上收入霜华剑内。

  然后他大步走出了山洞,出了深渊,带着满心暴虐的情绪御剑径直往千里妖山飞去。

  而深渊里那处宽敞的山洞内,在敖夜走后,摇曳的灵火被灌进来的风吹向了更黑暗的深处。

  隐隐约约照出一张巨大石床的轮廓,而床头的石壁上,赫然镶嵌着两个巨大的铁环,有细而长的铁链垂落下来,在冰冷的地面上堆成蜿蜒。

  那厢,妖皇宫内。

  佘宴白忽然从梦中惊醒,心跳得十分厉害。

  他又做梦了,在快要拨开迷雾看清那缠着他的黑色巨兽是什么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了敖夜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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