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确实别无他法。
若这是一盘象棋，在外城恶灵发动全面突袭的瞬间，魏宗麟就被将军了。
没有任何周旋余地，对方只留给他最后的一步棋，那就是“王见王”。
象棋中有条规矩，王不见王。即将帅二棋不能碰面，碰面则定输赢。
“见面分生死吗？”
魏宗麟恋恋不舍地把刀收回鞘中，负于身后。
随即掏出手机，联系线人“羽”。
这次他没有选择发送短信，而是直接拨通了电话。
“嘟嘟嘟——”
等待的过程中，魏宗麟的脑海中浮现出羽的样貌。
身材瘦小，十分腼腆的女子，就连被询问是否愿意前往第九区当线人时，也因不好意思而没有拒绝。
谁能想到，她最后能成为欧阳海的随行秘书。
电话被接通了，对方未卜先知般冷冷说道：“会长约伱在明珠塔见。”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时，魏宗麟想到忒修斯之船。公元1世纪，叫做普鲁塔克家伙提出一个问题：
如果忒修斯的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据说人体细胞大约七年内会全部更换一遍，仿照忒修斯之船，时隔七年，认识的人还会是当初的人吗？
算下来，今年是羽当线人的第九年了。
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
“我真是个残忍的家伙。”
汽车在明珠塔前停下，这座塔楼是第九区最高的建筑，塔顶的观景台，能够俯瞰大半的城市，将繁华和落寞尽收眼底。
主动权交给魏宗麟，他也会选择在明珠塔顶见面。
因为高塔无限接近天空。
下车后，魏宗麟见到了羽。
她站在惨白的灯光下静候多时。
羽留着短发，灰色办公制服，是个踩着五厘米高跟，也不够到他肩膀的小个头女人。
男人跟着女人进了电梯，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两个人乘坐电梯，却只能听见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直到显示屏数字跳转15时，男人才深吸一口气，说：
“对不起，我来晚了。”
枪口抵住女人的后脑勺，对方不为所动，只是静静聆听身后的忏悔：
“当年他们最先考虑的是单于洁，我认为她太活泼，不适合漫长的等待和煎熬。相比之下，腼腆不善与人沟通的你更合适。毕竟内向的人最擅长忍受孤独……”
“这九年来辛苦了。”
时隔七年，认识的人还会是当初的人吗？
当然是了。
魏宗麟知道，大脑在诞生后就不会产生新的神经元。所以记忆、想法、信仰、个性和其他每一个细节在一生中都会保持不变。
所以即便木板全都更换一遍，只要船长没有死，忒修斯之船就还是忒修斯。
“现在，我来帮你解脱吧。”
男人扣下扳机，蓝光一闪，女人向前倒下，即将撞到门上时，被强而有力的手臂搂进怀中。
男人伸手，抚摸冰冷的脸颊，好让那对涣散多时的瞳孔合上。
电梯终于抵达了113层，门缓缓打开。
观景台的边缘，欧阳海背对着电梯坐在轮椅上，他笑着问道：
“怎么样，喜欢我准备的见面礼吗？”
第92章 绝对机密
碧波村，嘶吼声此起彼伏。
“唰唰唰——”
照明弹升空，短暂照亮漆黑的夜色，陈吉放眼望去，屋舍上，河道中，远处的稻田里，随处可见降灵师和恶灵厮杀的身影。
顶不住了。
对讲终于传来呼叫：“村民已全部撤离，现在开始收缩防线！”
随着蓝色信号弹升空，降灵师部队互相掩护，有序后撤。
但恶灵并不想放过任何人，穷追不舍。
“啊啊啊！”
陈吉时不时就能听见同伴的惨叫，按照这个频率，防线估计很快就会崩溃，他已经在思考注射强化剂的最佳时机。
“注意身后！”
队伍撤进地势相对狭隘的村中心，这里到处都是遮挡物，无论是视线还是射击都受到不小的限制。
恶灵四面八方而来，生死攸关，所有人都紧绷神经。
一只面目狰狞的恶灵忽然从右手边的窗户跳出，将陈吉扑倒在地。
巨大的冲击力险些让陈吉失去意识，危急关头，他终于握紧匕首，狠狠扎入恶灵的脑袋，然后迅速补上两枪。
“枪支过载了。”
陈吉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想让同伴稍微掩护一下，回过神来周围独剩他一人。
我掉队了？
陈吉连忙站起来，随即打了个寒颤。
左手边，有只长了八颗眼珠的恶灵缓缓爬出阴影，死死盯着他。
C级恶灵。
陈吉深知在失去枪支，徒有近战武器的情况下绝非对手。
只能注射强化剂了！
恶灵嘶吼，朝他奔来，慌乱中装有强化剂的盒子竟不慎掉落在地。
这下来不及了。
嘲笑了十几年恐怖片里遇到危险就出错的煞笔，到头来嘲笑的却是此时的自己。
陈吉深呼吸，准备和恶灵进行最后的殊死搏斗。
可他刚抬头，发现恶灵不知何时已经趴到在地，不停地翻滚哀嚎，并一点点瓦解，消失。
右侧房屋的门楣上，有团火正在剧烈地燃烧。
伴随着火焰熄灭，C级恶灵消失不见，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伟力彻底从尘世间抹除。
不知为何，陈吉脑海里浮现出半个月前初到碧波村的场景。
当日媒体采访收队途中，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一只突然出现的恶灵，在袭击人类的过程中，莫名其妙地被消灭了。
“咔哒咔哒。”
屋顶传来瓦片的破碎声。
“傻站着干嘛？还不快撤！”
来者是王羽然，她手执一柄修长的刀，刀身通红，显然接近过载状态。
本人则看起来有点狼狈，浑身染血，但显然不是自己的血。
见到这尊杀神，陈吉知道安全了。后辈凶猛，在恶灵潮中七进七出，他自愧不如。
“谢了。”
陈吉话音未落，强光从远处射来，头顶传来阵阵轰鸣，六架武装直升机呼啸而过，飞往前线，开始用机枪压制恶灵前进的脚步。
“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伴随着黄色的火舌，一切一切都让人感到心安。
苦等的支援终于到来，陈吉紧跟王羽然，走出村子，就见到一排整齐的装甲车。
然而驻守的降灵师似乎跟前来支援的队伍发生争执。
“我们才刚刚死里逃生，不能撤退？”
“这是上级的命令，请立刻上车补给，必须在此地阻断敌人的攻势。”
“艹呢马！知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恶灵！上面的人都在想什么！艹！”
“这是最后的警告，请服从命令！”
……
“嘶——”
枪口冒着白烟，六发子弹是枪械的极限，而不是魏宗麟的极限。
和报告里描述的一样，电磁枪无法对这类敌人造成有效打击。
“唉，怎么能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清空弹夹……”
欧阳海从轮椅上缓缓起身，他的衣服被灼烧出六个漆黑的大洞，暴露出苍白的皮肤。
原本魏宗麟还能看见皮肤上苍老的褶皱，可一眨眼，褶皱消失，取而代之光滑富有弹性的皮肤。
不仅如此，欧阳海站立转身的过程中，他佝偻的背慢慢挺直，干瘪的身材好似充气般膨胀，白发脱落，生长出坚韧的黑发。
那张衰老的脸颊，竟变回二十多岁的模样。
二十秒不到，欧阳海在魏宗麟眼皮底下上演了一出返老还童的戏码。
他一把扯下破烂的上衣，裸露犹如铜铸般矫健的躯体。
欧阳海脸上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病态笑容：“瞧见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力量。足以战胜时间，超越生死的力量！”
魏宗麟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拔出身后的雷殛，严阵以待。
“打算用那可笑的玩具来对付我？难道你还没有意识到，属于人类的时代会在今夜彻底过去？不，已经过去了。”
欧阳海不屑一顾地望向远方：
“新时代，将由新人类拉开帷幕，而旧时代的事物注定成为陪葬品。这是无法阻挡的命运洪流。魏宗麟，给你一次机会，加入这场光荣的，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