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趁手的工具,润生就去找来一块石头,然后在水下,对着第一层台阶就是一阵猛砸。
水下发力很受影响,但润生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规避。
砸着砸着,第一层台阶,居然真的裂开了,不断有类似翡翠石料的碎片漂浮出来。
谭文彬咽了口唾沫:“这个,是不是很值钱?”
李追远说道:“是玉,但是最普通的料子,不值钱。”
“哦。”谭文彬点点头,打消了收集的念头,但转而又看向身后台阶上面,心想着待会儿上去了要是发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自己可得带些出来。
小远和亮亮人淡如菊,那铜臭气就让自己一个人担着吧。
事实再度证明,最直接的不一定是最有效的,但起码会见效。
李追远猜测,这里以前应该也有人来过,但估计很多人都被“阴瘴”后最终被水溺死或冲走了。
就算有人得以破瘴,估计也就心有余悸地赶紧上去了。
哪像自己这四人,见人家陷阱好,就把陷阱拆回家去,土匪都没这么会刮地皮。
台阶被砸开了,很多条虫子都散出,但它们似乎能感应到谁有了抗性,就没再向四人靠近,连就在它们面前的润生,它们也是绕着走。
不过,这些虫子应该也离不开这里太久,薛亮亮自身的特殊性,只是加速了它们的这一进程,等离开所寄存的特殊环境后,它们就会自己消亡,有些玩意儿,单靠它们自己,是无法在自然界里稳定存在的。
润生浮出水面,手里托举着一块玉印。
“小远,给。”
李追远伸手接了过来,拿手电筒照射。
下方有字,却不是四方字,而是只刻着一个字。
李追远:“庸?”
谭文彬看了看薛亮亮:“什么意思,中庸?”
薛亮亮耸了耸肩:“我说我连这字都没看得懂,你信么?”
谭文彬明显不信。
薛亮亮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这就得看家学了,小远懂这些。”
李追远说道:“这里是万州,又叫万县,旧石器时代就有先民活动痕迹,也留下了很多遗迹,历史上在这里能和‘庸’对上的,是商周时的庸国,不过在春秋时期,被秦、楚、巴三国联手灭亡。”
谭文彬眼睛一亮:“这是春秋时的宝贝?”
李追远摇摇头:“我不知道,这做工看起来……以及那尊妇人启门石雕上女性裙摆的款式,又像是秦汉后的。”
薛亮亮问道:“小远,你无法确定么?”
李追远:“我只是会背书,古玩古建筑这些,光靠背书没用。”
薛亮亮猜测道:“那可不可能是后来有人在这里发现了些庸国隐秘,然后在这里修建了这个?”
谭文彬不解道:“还能这样?”
薛亮亮解释道:“这个做法挺常见,就比如现在很多景点是在原有旧址基础上开发再建起的展览馆,本质上,不也是一样的么。”
李追远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印,玉石讲究个水润,那这里头,简直大发了,似胶似液,里面还有细小的颗粒状,应该是那种小蛇的蛇卵。
那些蛇,是从这印里孵化出的,平日里应该也是保持着这种状态,只有受到某种刺激和感知后才会孵化出一些来。
所以,是孵化出的蛇,还会回归重新产卵么?
是每次产出都有定量还是有什么特殊触发机制。
目前看来,应该是润生打破了台阶后,破坏了寄存环境,里头的卵也不会再孵化了。
“润生哥。”
“嗯。”
李追远将庸印交给了润生保管,这件东西,只能等离开这里后再研究了。
随即,四人再度将目光看向楼梯上方。
水涨得越来越厉害了,大家只能朝上走。
李追远提醒道:“大家多留个心眼,小心。”
谭文彬马上应道:“会的,我隔段时间就用力掐一下自己大腿。”
大家再次拾级而上。
这次没走多远,就看见平台了,也不再是那栋门屋,而是一尊巨大的蛇头雕,大张着嘴,所有进入这里的人仿佛都是在被其吞噬。
薛亮亮说道:“看来,庸国人信仰蛇。”
进入蛇口后,出现的是一个很宽阔的平面,没有蛇躯梯子,而是一尊尊石柱,手电筒照射过去,这里如同一座地下宫殿。
但一点都不金碧辉煌,反而显得很原始粗糙,并且陈设也不多,显得很空旷。
再往前走一段,四人的脚步声开始在这里回响,哪怕四人在察觉到后已极为小心地蹑手蹑脚,依旧没用,回响声越来越大。
到最后,已经不是回响声了,因为四人已经停下,可这声音却还在自己持续,且愈演愈烈。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绿色的光亮。
李追远将手电向前照去,绿色的光亮很快隐去,出现的是一头正欲扑下的猛虎。
大家都吓了一跳,纷纷后退,站在最前面的润生则在后退时下压了重心,双拳攥紧,这是做好了打虎的准备。
不过很快,大家意识到,那头老虎是死的,它位于一座石台上,虽然历经这么久依旧栩栩如生,可本质上还是一具标本。
但消失的那点绿光再度浮现,虎眸顷刻间充斥着绿光,如同猛虎复苏。
只是,已经发现老虎本质的四人,只会下意识地认为标本里有东西,而不会真觉得老虎复活了。
李追远怀疑,这应该是设备原因,手电筒这玩意儿比火把照明要高效得太多,也使得原本这些用以吓退外来者的布置,在效果上大打折扣。
手电挪移,发现附近很多台子上,都立着各种各样的猛兽,有些物种,在当下已经不在这一带区域活动了。
最奇特的,还是两个人,从外形上可以清晰分辨出是一男一女,他们身穿皮甲,面覆青铜蛇形面具,站在百兽中间,如同指挥它们的王者。
只是,男女双臂双手都有握举之姿,现在却是空的。
手电往台子下扫了两下,能看见几摊腐朽物,应该像出土的兵马俑那样,原本手里拿着的东西都烂掉了。
就是这女的,她右臂高举,应该是拿着某件武器,再结合其脚下台面处掉落的青铜矛头,应该是手持长矛,但其左手是掌心朝上的,应该是托举着什么东西,不是武器,更可能是某种信物。
但下方台面上却没有相对应痕迹,是彻底腐朽了,还是被人拿走了?
到现在,其实还没发现这里有人曾来过的痕迹。
男女的眼眸,也逐渐亮起了绿光,但这些绿光在手电照射下,会有明显的避退感,基本是手电照过去后它就被压下去,手电一挪开,它就又亮腾起来。
有几点亮光还在外头游弋,但游弋了一会儿也就消散了,应该是萤火虫一类的东西。
它们寄居在野兽和人的身体标本内,受到外界惊扰就会亮起,从而营造出“震慑”效果。
既然知道了是什么,那就也没什么可怕的了,纯当是在博物馆参观。
四人继续往前,回响声似乎得到了鼓励,又重新蓄积起来。
等穿过百兽石台时,还没等手电筒照向远处,前方,忽地升腾起一团巨大的绿色,一座巨大高耸的白骨堆出现在四人面前。
那里头,寄居着不知多少萤火虫,现在的回响其实就是它们内部的层层复苏,这会儿彻底醒来扑腾起翅膀,如同白骨堆上燃起了森然的鬼火。
白骨里,最外围是马、牛、羊、猪、狗、鸡;中间是虎、鹿、熊、猿、鸟。
分别对应着六畜五禽。
四周很多散乱的骨头,但大部分还是依旧保留着完整架构的拼接,否则也没那么好辨认。
最中间,也是撑起白骨堆高度的,是人。
一具具人形骸骨,像是搭积木一般,你拖着我,我撑着你,向上攀爬,是这白骨堆的主要支撑。
薛亮亮张着嘴,眼里满是震撼,专业性质,他看见的,是一种力学与美学结合的美感。
可能,现场四人里,唯一能深切感受到残酷和不忍的,只有谭文彬了。
人殉,或者叫以人命为载体所塑造出的所谓艺术品,总能让人产生兔死狐悲的感觉。
只是,谭文彬左看看右看看,润生还是一副没表情的老样子,小远和亮亮则更多的是欣赏,他也就在心底不停默念: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默念结束后,他还顺便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大腿,掐得太用力了,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薛亮亮注意到了,伸手拍了拍谭文彬肩膀,安慰道:“看开点,都是过去的愚昧。”
这些萤火虫除了发亮外,并未有攻击的架势,而且因为它们的出现,将这里大面积的照亮。
“白骨火堆”后方,出现了十几层向上的台阶。
台阶之上则有一张巨大的床,床上以金缕作为帷幔,既在光亮下熠熠生辉,也起到了很好的视觉隔绝效果。
可看这帷幔款式,哪怕看不见里面,依旧能脑补出里面坐着一个女人的场景。
最重要的是,大床后方,是一扇虚掩的大门。
整个地宫里,就这唯一一处看起来是能向上的,也是众人离开地下回到地面的关键。
四人绕过了白骨火堆,来到台阶下。
随即,三人愣住了。
薛亮亮则好奇问道:“这里怎么还有铲子,有人来过?”
谭文彬说道:“好像咱们的黄河铲。”
润生弯腰,将铲子捡起:“就是咱们的黄河铲,一个型号。”
“咔嚓”两声,润生本想拼装一下,可铲子却直接断裂开了,这是锈坏了。
谭文彬说道:“所以,这是有咱们的前辈来过?”
薛亮亮问道:“捞尸人还去盗墓?”
但很快,薛亮亮就又改口道:“哦,不对,这里也不是墓,有床,却没棺材。”
紧接着,薛亮亮再次找补:“可能你们前辈是为了对付那条大东西才进的这里,是想为民除害。”
李追远说道:“亮亮哥,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们这次是因意外才下到这里的,但要是提前知晓有这处地方,我也会想下来的,不过会做好提前准备。
再说了,有一伙人叫水猴子,他们就是专门盗水葬的,虽然我不认他们是同行,但他们学的东西,其实和我们是一个路数。”
说着,李追远伸手从润生那里接过了断裂的黄河铲,检查了一下,确认是自己这一行的,不是洛阳铲。
这意味着,确实有本行当前辈进到过这里,而且从锈断的铲子上可以瞧出细节,原物很专业,和魏正道书里标准的黄河铲配置一样。
所以,进来的前辈,也是专业的。
但,他们进来真的只是为了发财的么?
众人开始上台阶,除了一开始的这把黄河铲外,没发现其它东西。
等到了最上方,和那张大床平齐时,这才发现床的四周有一圈四方凹槽,里面是白绿色的液体。
一股莫名的味道,起先根本就闻不到,等站上来后才开始入鼻。
这味道,太过熟悉,都不用润生提醒,连谭文彬都能脱口而出:“水尸臭。”
润生补充道:“很浓,很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