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 第217节

  “那你抓紧,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

  “行,放心,只要您答应了,我马上安排自己死。”

  “我可以答应,但有件事我必须要先说明,我算是柳家记名弟子,但还没正式入门,所以我和柳家的关系,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你不要想着,我一定能把阴萌带进柳家。”

  “您昨天表现出来的能力,在我这里,是不是柳家人,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好,我答应。”

  “谢谢。”

  “你昨天不是还说,你不希望她走上这条路的么?”

  “白天回光返照了一次,虽然没死成,却让我看开了一些事,萌萌的路,她自己去选好了,如果她真的不喜欢这条路,我相信您也会安排好她的,因为您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聪明的一个人。”

  聪明得,几乎不像个人。

  “睡了。”

  “您安歇。”

  翌日上午,李追远睡醒后自棺材内坐起。

  阴萌正和润生一起卸门板,准备开那个注定没几个客人会上门的业。

  “你醒啦,我锅里煮了皮蛋瘦肉粥,喝一点?”

  李追远目光绕过热情的阴萌,看向其身后的润生。

  润生面露严肃地摇了摇头。

  这不禁引起李追远的好奇,能让润生都觉得难吃的食物,到底有多奇特?

  但他还是不愿意以身试毒,摇头道:“我想吃包子。”

  润生马上接话走出店:“我去买。”

  阴萌有些失望道:“可是,我锅里还剩下不少粥呢,煮多了。”

  李追远安慰道:“没事,等彬彬醒了,都留给他,他爱喝粥。”

  起棺,洗漱。

  李追远重新走到阴萌面前,很坦诚地说道:“我想看你家的族谱。”

  阴萌没犹豫:“好,我给你拿。”

  她不会走阴,自然没和老头交流过,她只是单纯觉得,族谱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尤其还是朋友。

  族谱很厚也很大,为阅读方便,只能摆在地上看。

  阴家确实有历史,因为他家族谱开头,看起来跟神话故事一样,一连翻了几大页,讲的都是阴家哪位媳妇或者女儿,要么在河边午睡要么梦到什么奇景,然后,就怀孕了,生出了某位尊贵的人物。

  好像那个年代,阴家的女人们都只在忙着一件事,那就是莫名其妙地受孕。

  中段,就像是历史记叙了,比较严谨,且能和正史吻合。

  后头,则是密密麻麻的阴家先人的考据与科研。

  这不禁让李追远想起了路霸村原本的主人,齐氏先人。

  都是一群痴迷研究的疯子,不过齐氏先人研究的是空间夹层,阴家先人研究的是自家历史上最有名的先祖。

  内容太详尽,里头还有大篇大篇的游记与论证,这其实已经不算是族谱了,更像是家族历代研究汇总。

  算算自己手头上已经有的,齐氏先人笔记,面具男身上的竹简,再加上阴家族谱。

  齐氏先人笔记一直记在自己脑子里,却因为身体原因,还没来得及破译,竹简那儿则还没复原好。

  不过,这三本书,都是极为耐看的。

  爱看书的人才懂,看得兴起时,再掂量一下厚厚的后续内容,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中午,阴萌给爷爷换尿布时,老头再次睁开眼。

  这次,他还开口说话了,脑梗导致的面瘫严重,面皮肌无力,嘴唇提不起来,声音极为微弱。

  还是李追远听到了动静,进来做的翻译。

  没有多少新鲜的内容,都是长辈对晚辈的嘱咐与祝福,俗套却又真情流露。

  老头似乎对李追远的能力很放心,他甚至都没提让孙女跟着男孩走这件事,李追远也没自己给自己加铺垫。

  一切,顺其自然最好。

  阴萌应该是预感到了什么,结束完聊天后,她就喊来润生陪她一起去街上衣料铺去买白布黑纱,还去白事铺买了丧事用品。

  没喊谭文彬一起去的原因是,彬彬早上喝粥导致食物中毒了,正上吐下泻。

  这让李追远都大为惊讶,要知道彬彬可是连死倒家的饭菜都吃过几次的,还吃过脏腊肉,就这,居然还顶不住阴萌煮的粥。

  什么都准备好的时候,大家反而都很安静平和,丧事可预见得会很简单,因为无论是棺材铺还是捞尸人……都注定没什么亲友。

  可能,李追远四人就是即将到来的这场葬礼上的,仅有宾客。

  当晚,李追远听到了棺材外阴风阵阵,他翻了个身,没走阴。

  翌日上午,大家先起来吃了从外面买回来的豆浆油条当早饭。

  饭后,阴萌像和往常一样,没去看早已准备好的寿衣,而是去把洗过的干净衣服和尿布端过来。

  打开棺材,想帮爷爷擦拭更换。

  棺材内,老头闭着眼,没了呼吸,走得很稳当祥和。

  阴萌哭了,泪水夺眶而出,但在用力擦拭了两下后,她又笑着扭头对身后的三人说道:

  “真好,我爷爷走了。”

第71章

  久病床前无孝子。

  葬礼上,哭天抢地表现得极为夸张的,往往不是常年伺候在侧的子女。

  反倒是那些日复一日照顾服侍、将老人给送走的,在丧事上很难哭的出来。

  任何能加上“价值”后缀的东西,都是有限的,比如情绪。

  消耗久了,自然也就消耗空了。

  就像此时的阴萌,她笑了,不是强颜欢笑,而是一种解脱和庆幸。

  她爷爷被困在棺材里,她则被困在棺材铺里。

  爷孙俩,各自都在煎熬。

  现在,终于双方都得到了解脱。

  庆幸则是因为,她撑到了最后,她没有流露出不耐,没有表现出低落,她一直以积极阳光的姿态每天帮爷爷换尿布擦身子,趴在棺材边给爷爷说话。

  她知道这是自己应该做的,毕竟她是爷爷带大的,她会为某一刻心底忽然升腾的麻木与厌恶而感到自我恶心,然后是对自我的批判与教育。

  她很害怕自己会撑不住,她不希望在自己爷爷面前展现出不符合“乖孙女”的一面,哪怕仅仅是丝毫,都绝不允许。

  现在,她赢了。

  赢得了余生问心无愧。

  谭文彬率先上前也同样笑着说道:“老爷子走得安详,是喜丧了。”

  润生:“办丧事吧。”

  丧事很简单,因为真的没外客,阴萌不需要缠黑纱系白绳去下跪请人。

  店铺招牌两侧,挂上了两盏白灯笼。

  门口摆着一个花圈,留款是三个人的名字,挽联是李追远写的,因为四个人里,就他写的一手好毛笔字。

  铺子里本就有台老旧音响,现在被摆在外头,放起了哀乐。

  但这里是丰都,又是鬼街,门面还是棺材铺,哪怕布置这么多东西出来,路过的人也不会认为是死了人,会下意识认为这是在搞活动增添氛围。

  一时间,进店看看的客人比往常都要多出一些。

  给老头换好寿衣后,阴萌就穿上孝服盘腿坐在灵堂前。

  谭文彬和润生相对而坐烧着纸钱。

  纸灰屑飘转,屋子里有些燎闷。

  恰好外头下起了雨,李追远干脆合上族谱,搬起小板凳往店门口一坐。

  雨水带来了清新的空气,也浇谢了街上的行人。

  润生问道:“你们这里丧事怎么安排,要停灵多久?”

  阴萌:“我想今晚就给爷爷下葬。”

  润生提醒道:“这不符合规矩。”

  除非世道混乱、事急从权,否则真没听说过哪里会当天死当晚就葬的。

  阴萌:“无所谓规矩不规矩了。”

  谭文彬马上附和道:“生前尽孝的就是有底气,也确实不用演戏了”

  润生问道:“那我给你推过去,你家祖坟在哪里?”

  阴萌摇摇头:“我家没有祖坟,我家传统是水葬。”

  润生:“哪个水域?”

  阴萌再次摇头:“我不知道,爷爷在的时候没跟我细说过这些。”

  坐在铺门口背对着众人听雨的李追远开口道:“九拐河。”

  阴萌好奇道:“小远,伱是怎么知道的?”

  “你家族谱上有写。”

  “有写?族谱我是看过的,我不记得有些这个。”

  “是后头的笔记,你们家一个明朝的先人,记录了自己父亲下葬的流程,写得很详细。”

  “哦,怪不得,那些笔记我是没看,太多了也太密了,字也很难看懂。”

  李追远:“你阿爷,确实太粗心大意了。”

  明明自己早已一把年纪了,这些身后事的安排居然不提前告知孙女。

  当然,也可能老头早就不看重这些规矩了,毕竟连族谱都能说借就借。

  儿子“失踪无音讯”,唯一的血亲还是孙女,他自个儿又身体不好,应该是早就做好了家族传承断绝的准备,否则也不会连走阴之法也不教给阴萌。

  “那,你来帮我安排爷爷的下葬好不好,小远?”

  润生:“叫哥。”

  谭文彬打了个样:“小远哥,中午想吃啥,我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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