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一个好借口,很适合顺坡下驴。
但这其实是个坑。
李追远很早就知道,外头的那些鱼,并不受这个村子的完全控制,它们的记忆和视角,也不能共通。
因为阴萌那条线的鱼,居然还在吃着老鼠,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等附近老鼠都吃完了,才对阴萌和郑佳怡动手。
彬彬那条线的鱼,就更离谱了,哪怕是撕破脸动手时,它也有趁机先杀了曾茵茵的机会,可它偏偏怕鬼夫发怒彻底站到彬彬那边,居然就这么错过了,那条鱼……它居然想自立。
不过现在,李追远又多出了一条新的认知,那就是怪物,能从鱼身上,汲取到信息。
李追远目光快速扫过地上那些刚刚从大学生们嘴里吐出来现在还在翻腾着的小鱼们。
脑子里则快速梳理回忆了一遍自进村以来,与这些大学生靠近后,自己和伙伴们之间的所有对话。
“道长你确实是误会了,我们不是为他们而来。”
“嗯,是的。”玉虚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朝向村尾,“小友,请吧,贫道在此等着你们回来。”
等李追远四人离开后,玉虚子走到那六个大学生面前,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条小鱼,然后张开嘴,将鱼送入自己嘴里。
一边咀嚼时,一缕缕声音自口腔里散出。
要是此时能贴着老者耳边,就能听到一段段交流对话。
玉虚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头看向河里浮着的那条大鱼,笑道:
“的确不是为了他们而来,也不纯是为了正道,而是想要追求刺激。”
顿了顿,玉虚子张开嘴,露出深藏在唇内的两排尖锐牙齿:
“看来,外头现在确实是太平盛世了,要不然也不会出这么多吃饱了撑的年轻人。”
玉虚子将地上其余小鱼也都一条条捡起,但这次他懒得再逐一细细品味咀嚼了,丢进嘴里后直接吞咽,很快,他就吃完了。
伸出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玉虚子走回河边,掬起河水,开始洗脸。
洗完后,抬起头,看着河面中倒映的自己,面容已恢复如常。
“四个人,却唯年纪最小的那个马首是瞻,那少年定有不俗,应是在藏拙,怕是不会太好糊弄。”
……
润生走在前面,阴萌走在后面,谭文彬则走在李追远身侧。
少年一边走一边在思考。
他是奔着拿满分才进来的,但进来后才发现,呵,居然还有附加题。
附加题是极大提高了难度,但同时,它也给予了更多已知条件。
先前一直盘亘在心里的那些疑惑,靠着这些已知条件,就全都解开了。
当一道难题,被剥去“神秘面纱”后,它也就被祛了魅,因为接下来,只需要按照步骤一步步往下做。
只要确保步骤能稳定走下去,那么自己就将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所有分数。
这是一张牌桌,自己坐这头,怪物坐那头。
自己手里的牌,可能没怪物手里的好,可自己已经提前看穿了怪物的真正底牌。
来吧,慢慢打。
四人穿过村子,又经过了义庄,最后,来到了村尾,也就是先前进来的位置。
玉虚子说得其实没错,这座阵法正常情况下,的确是只许进不许出。
可李追远既然敢带着伙伴们进来,就意味着他有办法再带他们出去。
先前在外头,初步观察这座阵法时,他就在心里点评过它的粗糙和不完善。
想出去,不难,自己只需要布置一个针对性的欺骗小阵法,除非是阵法特意针对的目标,其余人或物,都能通过这种方式偷渡出去。
当然,这种不难,仅仅是对李追远本人而言。
李追远开口道:“大家都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出去。”
少年下达了指令,然后坐了下来,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一些阵法旗,又拿出一张纸,开始摆摆画画。
润生、阴萌和谭文彬互相对视,以往不管遇到什么事,小远哥都会给出计划方案,然后大家跟着方案做。
什么时候会往那儿一坐,让大家伙自由发挥?
三人就当接了新的台本,开始尝试离开这里。
他们用了很多方法,但都失败了,明明能看见前方的石桌和石碑,却怎么都走不到那里去。
他们开始越来越“焦急”,神色也逐渐“凝重”,彼此间,竟然还吵了几次架。
最后,李追远将阵法布置出来,示意大家从阵法里穿过,依旧失败了。
李追远默默地将阵旗和图纸收起来,放回书包,随即转身往回走。
三人自是跟着一起往回走,期间,在谭文彬的挑动下,三人还在互相讽刺,斗着嘴。
哪怕明面上没有摄像头,大家却依旧还在认真演着戏,毕竟,谁知道有没有偷拍?
原路返回,再次来到村头河边。
六个大学生并排躺在远处的老槐树下,应该是还昏迷着。
玉虚子站在石板上,哪怕他半个身子覆着鱼鳞,远看其背影,仍有一股子意境。
那条大鱼隐不见了,但河面中心区域,不时泛起粗壮的涟漪,证明它还在下面游动。
似是听闻到了脚步声,玉虚子回过头,看向李追远四人,面带慈祥的微笑。
李追远开口道:“道长,先前是我唐突了。”
玉虚子:“小友切莫这么说,行走江湖,自是该小心谨慎。小友在外面能帮我那三位徒弟的后人续接阵法,又敢主动走入这里,这份勇气与担当,已是难能可贵。”
“道长请教我出去之法。”
玉虚子伸手自河面下取出一块石板,石板上雕刻着复杂的纹路。
“不知小友可曾学过阵法?”
“略懂一二。”
玉虚子闻言,面上一喜,紧接着又问道:
“不知小友可会走阴?”
“勉强掌握。”
玉虚子轻轻拍掌,感慨道:“天意,当真是天意。”
捞尸人这一行,良莠不齐,上限下限都很夸张,有手段保留纵行江面的,也有像自家太爷那种,纯粹成为民俗文化的。
“道长这是何意。”
“天意让小友你得以脱困,天意让此妖物,就此灰飞烟灭!”
“请道长细说。”
“你且看此物。”玉虚子将石块丢向李追远,润生先向前一步,将石板接下,递给少年。
李追远扫了一眼,上面所雕刻的东西,类似自己以前给谭文彬阴萌他们设计的阵法口诀。
只需要死记硬背,再加点基础阵法常识,就能傻瓜式行走于阵法之间,去做一些操控。
“小友觉得如何?”
“有点难度,但能克服。”
“无妨,只需手持着它,一边走一边看就是了。”
“然后呢?”
玉虚子抬起手臂,轻轻一挥,河面中窜出一条溪流,顺着村道,一路延伸向村尾。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他先前确实没能提前察觉到这条溪流的存在,因为它并不位于现实。
它更像是一条用特殊颜料画出来的接引线,必须要打灯照射时,才会显现,平日里,根本就没有痕迹可循。
顺着这条线,李追远开始观察其附近的地面,村道是土路,比较软,顺着这条线,李追远很快就找到了好几处鱼尾纹。
应该是曾经有鱼,顺着“小溪”,其实也就是顺着这条线的指引,在地上,一路扑腾出去。
想来,民安镇里薛、郑、曾三家所面对的鱼,就是以这种方式从这儿给送出去的。
怪物虽身在正门村,却能有办法影响到民安镇。
“小友,沿着这条溪水的指引走,一路至村尾,可入迷雾。再以走阴续接,于迷雾中找寻到一张石桌,按石板上之法,落于石桌之上,即可大开迷雾,离开此地,获得自由。”
狐狸尾巴,不是露出来,而是续出来了。
李追远一眼就瞧出,其实只需要按照这条“小溪”指路,就能走出这座阵法。
至于后头的迷雾以及迷雾中该如何如何,都是续上的,纯属玉虚子的私货。
其实你已经出了镇,却还能迷惑着你,让你误以为还没出去,然后继续按照他的要求去操作。
迷雾中的石桌,不就是外头的那张供桌么?
他要让自己帮忙,捣毁那张供桌,好将阵法毁掉。
可要是这般简单,他为什么不安排那些送出去的鱼来做这些事?
那些鱼不仅可以杀人,还能把人当作傀儡操控,按理说,应该是能完成这种任务的。
除非,有什么原因,使得那些鱼,没办法来做这些。
李追远握着石板的手,微微发力,石板很硬,捏不出痕迹。
明明是能写在纸上甚至是木板片上的东西,非得找块石头来刻?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说道:“彬彬哥,你阵法造诣最深,你来看看这石板。”
说着,李追远双手托着石板,将其抛向谭文彬。
谭文彬:我阵法造诣最深?
当然,我阵法造诣最深。
谭文彬双手接住石板,仔细上下打量着,评价道:
“嗯,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化繁为简,不错不错。”
“那给我再看看吧。”李追远摊开双手,招了招。
本打算走过去递还的谭文彬,学着李追远先前的样子,将石板抛了回去。
李追远双手接住后,让自己双手手掌和手臂紧贴石板,细细感受之下,果然察觉到了一股细微的震感分层。
这石板内部,藏着东西!
“道长,您现在只说了让我们出去的法子,记得你先前说过,让我们帮你彻底灭除这头妖物?”
“其实,本就是顺手的事。”玉虚子从怀中掏出一盏灯,灯焰纯白,隐约间传出类似心脏的跳动声,“小友,你可知这是何物?”
这是魂灯。
“道长,这是何物?”